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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探病 ...

  •   第四章探病

      一路上我都陷在对自己的唾弃中不愿抬头,除了几次用眼神抗议某人使用男色诱惑。
      好在某人貌似心情不佳,也没空搭理我。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我道了声谢谢,就下车往宿舍里走。
      “明早一起吃饭。”司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清冷好听。
      “没空。”我头也不回地走进楼道。
      他什么都没说,开车离开。
      直到听不到汽车与地面低沉的摩擦声,我从楼道转角探出头来,朝着他远去的方向发呆。如果此时能够分身出另一个我,我想我一定会给自己一巴掌。

      司游走后,我没有直接上楼睡觉,因为睡不着,虽然困得要命,眼皮重重的感觉很难受,但是大脑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思前想后,与其回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不如就在楼下绕圈走走,没准走着走着,就累了,回去就能倒头睡了。
      学校的主教学楼,楼顶有一面大钟,四面都是古色古香的的模样,让身处校园每个角度的人,都能一眼看到时间,更加人性化的设计是,每一个指针都是夜光的,即使夜晚黑到看不清人们脸上的表情,也能清楚得看到时间。
      在大钟显示凌晨1点半的时候,我终于不想再走了,返身上楼。
      回到宿舍的时候,听着舍友们平稳的呼吸声,我很是羡慕。
      考虑到洗漱的声响会吵醒熟睡的她们,也就懒得折腾,直接脱掉衣物,蹑手蹑脚得爬上床,闭上眼,准备入睡。
      “小左?”大林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嗯”我应了一声。
      然后听到波妹翻身的声音。我感到内疚,最终还是吵醒了大家。
      安静了一会儿,在我以为大家再次睡着的时候,大林淡淡地开口,
      “下次晚归和我们打个招呼,大家都在担心你。”
      大林的话,给我冰冷的脉搏,注射了一剂温暖,压抑一晚上的心情,忽的就好了起来。
      “嗯,知道了。”
      我浅浅的笑着,侧过身子,看着窗外,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脑袋往枕头上蹭了蹭,整个人慢慢地舒展开。
      “明早请吃饭,就原谅你。”小鱼的声音从下铺传来。
      “好。”

      翌日,我早早起床,去校外的一家早餐店点好餐,告诉正在包馄饨的阿姨,10点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就好,留了波妹的电话给阿姨,确保能够联系到,付完钱,带着一份打包的瘦肉粥,搭公交,去市医院。

      江以恒是新年接近尾声的时候入的院,车祸,右腿小腿断了,重新接上后,一直在进行康复治疗,轻微脑震荡,总而言之,住院一年多是跑不掉的。肇事者是酒驾的中年男人,50出头,听说年前收到妻子的离婚协议书,财产和独生女全被判给妻子,自己净身出户。签了名后,把自己锁在家里近十天,终日酗酒抽烟。后来酒尽烟灭,驾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地冻天寒,路面打滑,刹车失灵,撞上正在左转的江以恒。

      事后,两人一起进了市医院,肇事的中年男人一直昏迷,医生说,过了这个月还不转醒,就没醒来的希望了。江以恒昏迷大半个月后醒来,发现自己右腿的伤势后,一直到现在,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我每个星期去看望他一次,相对无言,我看书也好,听音乐也好,他都不曾理会,只是安静地看着天花板或者窗外,表情平和,没有情绪波动的痕迹。后来我索性跟着音乐自娱自乐得跳起舞,旋转,踢腿,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然后这种自娱自乐的行为居然成功吸引了他。他虽然还是不说话,一脸无悲无喜的模样,但会一直盯着我看,在我转身的时候眨眼,在我故意面对他作屈膝礼,以示谢幕之后,移开视线。
      “安静,认真,有耐性。”我看着他说,即使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也许根本不会听到。
      “你是个讨人喜欢的观众。”我笑着总结。

      今天走进医院住院区的时候,我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但既然没来由,也就懒得深想,只是提着饭盒,上楼,形式性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
      江以恒不在。
      作为一个不分淡季旺季的地方,医院的人流总是大的惊人,而在穿着同样病服的人群中找一个人,难上加难。
      “你好,请问,有看到一个大概这么高,白白净净的男人吗?”我对着来往的路人比划着他的模样,182厘米身高,白净纤瘦,棱角分明,右腿根本还不能走路。
      没有人点头。
      我急得快要疯掉,一路喊江以恒的名字,在医院里每看到相似背影就冲上去抓住,看到正脸后不停道歉,然后继续找,直到后来,声音沙哑,大家都以为我有精神问题,和我保持距离。

      从天微亮找到临近中午,我把医院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看到江以恒。
      实在没有办法,我试着拨江以恒的电话,真希望自我封闭了这么久,他还知道怎么使用电话。
      电话通了,没人接。
      在我打算报警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江以恒三个字的瞬间,我愣了很久,一时间竟忘了怎么接。
      “怎么不接?”
      我狂喜,转身抬头看着江以恒,“你,说话了?”
      他没有理我,拄着拐杖,转身上楼,好像打给我电话只是为了让我转身,让我转身只是为了站在我面前,站在我面前只是为了让我看到他而已。
      当然,对于此时的我,看到他,我已经高兴的可以什么都不去思考。

      然后我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司游。
      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好整以暇得看着我。
      “我从来不知道,四年可以这么长。”他走近,居高临下看着我。
      “长到你忘记我的声音。”他顿了顿,加上这句话,却不再看着我,而是面向江以恒的窗口。
      “长到你身边有了别人。”
      说完,他看着我。不知是不是春末夏初的阳光太烈,我此刻只想用双手遮住眼。
      “他是我朋友。”我解释。
      他用沉默让我知道自己的解释多么多余。多说无益,我转身提着饭盒上楼,希望饭盒保温效果够好,不然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粥。
      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当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关注身后动静的时候,忍不住嗤笑自己,司游,如此耀眼的男人,永远进退有度,追上来或者挽留我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想想只觉得好笑。

      回到江以恒的房间时,他已经睡着,呼吸声均匀,双手交叠搭在肚子上,温和的阳光从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洒在他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两颊处细密的小绒毛,金亮金亮,安静美好。

      我坐在沙发上看书,大概下午3点的时候,江以恒醒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睡到6点,直接吃晚饭多好。”我放下书冲着他笑。
      “现在才三点,你说我让不让你吃呢?”我继续自言自语。
      “让你吃吧,过会儿还得吃一顿,不然晚上铁定饿得够呛。”
      “不让你吃吧,估计你现在已经饿得够呛。”
      “这样吧,我假装不知道你醒了,你假装你还在睡。”
      说完我侧过身不看他,重新拿起书开始看。
      脑袋忽然被软软的东西砸到,不痛,但是会影响心情。
      看到沙发边一团卫生纸揉成的球状物,和江以恒手里正在被揉成球状物的卫生纸,以及桌上厚厚的两卷维达,我放下书,看着他。
      “江以恒,我多喜欢你。。。”话还没说完,江以恒的第二个纸团正正砸在我鼻子上,目测了一下,比上一个大一点点。
      摸了摸鼻子,抬头看到江以恒微愣的脸,略一思索,我明白他误会了什么,把纸团扔进垃圾桶后,我开口解释,
      “江以恒,我的意思是。。。”
      他忽然恶狠狠得瞪着我,掀开被子,站起身。面对上半身赤裸的他,我死机了数秒,迅速转身深呼吸,不是我有多纯情,而是我至少不能暴露自己有多么不纯情。
      听到厕所门关上的声音,我感慨,如果时光倒流,那晚我没有回复他的信息,是不是现在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其实我刚才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个咬牙切齿的玩笑:“江以恒,我多喜欢你这别扭的小贱样。”
      而我想,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想解释什么呢?他不愿听,那我就不说好了。

      等他出来,粥热好了,给他倒了一小碗,递到他面前。
      “喝。”
      虽然二十多岁的人,脸皮不至于多薄,但刚才的情况确实尴尬,什么都不说就会暴露我很尴尬,说太多又显得刻意掩饰我很尴尬,所以一个字,简洁明了。

      好在江以恒听话,端起粥乖乖开始喝,举止优雅,吞咽的时候喉结上下滑动。我躺回沙发,开始自言自语。
      “下个月我有事,不能来看你。”
      “不过你放心,饿不死你。”
      整理了下情绪,我开口,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给李阿姨了。”
      江以恒喝粥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而我什么都没说,努力表现平静,好在沙发靠近门,我可以在江以恒大开杀戒之前,撒丫子逃命。

      我到现在都记得,当初江以恒拉着我的手,笑得灿烂,活脱脱一个阳春三月美少年。当然也记得,当江以恒对他爸爸宣布我是他女朋友的时候,他爸爸恨不得把我挫骨扬灰的神情,而我很能理解,所以只是礼貌微笑,不说话。当着江以恒的面,他爸爸最终没有发作,只是一言不发回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甩的震天响,好在江以恒妈妈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是客套得留我吃饭,但本着天涯何处没有一口饭的骄傲,以及不想破坏江以恒父母的感情,我还是借故离开了,而江以恒陪着我在外面随便吃了一顿,就回家了。后来的一个多月,我没有见过江以恒,也没有主动联系他。直到新年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
      “你在哪?我带你走。”
      “大坪渡口。”我回复道。很显然,我只读懂“你在哪”而没明白“带你走”这三个字的深意。
      犹豫了会儿,我发了第二条,
      “别来了,你爸不同意,我对私奔没兴趣。”
      他没有回复我。料想他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放鸽子丢面子,于是我在大坪渡口傻等了一个多小时,好在冻死之前手机铃声响起,
      “大哥,你到底来不来啊?”
      “以恒在市医院,你去照顾他,频率你决定,在他出院前,每个月会有2000块打到你银行卡上。”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其实从“以恒在医院”这五个字开始,我就没有在听了。拔腿赶到市医院的时候,我看着抢救中的手术室,像个疯子一样地哭到累到晕倒,昏厥前我看到匆匆跑向我的护士,心想,白衣天使来的真快,就这样一起死掉也很好。

      其实,我愿意这么一直照顾江以恒,到地老天荒。
      但是下个月我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离开一段时间,所以刚才江以恒睡着的时候,我拨通了他爸爸的电话,
      “下个月让李阿姨照顾以恒,我5月中旬回来。”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我握着盲响的手机,心想,真是性格古怪的老头子,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当然,我也没打算解释我离开一个月的原因,估计江爸爸再多听到我的声音一秒,
      他就会换新手机了,毕竟,一切和我有关的事物在他眼里都是极其可憎可厌。

      严阵以待的我,发现江以恒出乎意料得没有发脾气,只是手背几乎透明的皮肤下,根根凸起的筋脉在叫嚣主人已经临界的情绪。他放下汤匙,躺回被子里,闭着眼睛,整个房间充斥着濒临崩盘的低气压。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来缓和气氛,毕竟当初说要和他天荒地老死也不分开的是我,后来怯懦逃避的是我,害他出车祸的是我,几个钟头前打给他爸爸电话的人还是我。

      罪孽深重,说什么都没用,何况江以恒需要的是救赎,不是缓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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