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风之歌月之歌

5、钟鸣鼎食

　　第五章钟鸣鼎食
　　田文这一餐请得非同小可。
　　一个月后，齐王昭告天下，田婴退隐，田文继承薛地，号孟尝君，并擢宰相职。
　　当天晚上天赋大摆夜宴，临淄城有点头脸的人物都收到请帖。戴夏等人也在其列。
　　黄昏的时候，夜宴开始。家奴们依照周礼摆好鼎、簋（gui）、鬲、豆，然后将牛肉、羊肉、猪肉一一排列。如今的田文位居上大夫，按礼应是五鼎四簋（gui）。戴夏一一数过来，等到家奴放下第五只鼎，然后转头跟出渔说：“田章到了黄泉得知一个庶子才三个月就抢了他的位置会不会再气死一遍？”
　　出渔呆住了，一脸茫然。而魏毅埋着头不停地吃羊肉。
　　戴夏一番刻薄话掉进了深潭里无声无息。
　　戴夏自讨无趣了，她信手举个杯，中断自己尴尬的心情。这下，出渔反应很快，马上拿起酒爵来一饮而尽。

　　夜宴上人声鼎沸歌舞升平……酒酣时突然幽幽传来编钟鸣声，清脆，悠扬，涤荡心扉这个声音无法寻得来处，远如在天际、近就在耳畔，如歌如唤、如泣如诉。
　　魏毅最先辨别出钟声的来处，循着他的目光，戴夏和出渔到看到了人群之后的一排高大的编钟。素姬一身轻绸白衣，身子婀娜，扬起手时而轻时而重地打击编钟。初秋的晚风里，她的绸衣伴着乐声浮动，飘扬……美夜、美乐、美人。
　　“素姬是雾一样的女子啊！”出渔突然脱口而出。正说到戴夏心里，她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来形容素姬，倒是出渔这呆子先想到了。
　　“雾一样的飘逸，雾一样的白皙，轻飘飘的空灵。”出渔叹了一句，简直要怜惜这片雾就要飘走了一般。
　　“这绝对不是个庶民女子能有的气度。”戴夏说着看向埋头饮酒的魏毅，“而且你这妹妹可比你好看得太多，你们不是一个母亲生的吧！”
　　正在喝酒的魏毅明显噎了一下，他转而抬起酒爵道：“真是好酒！啊啊，天气也不错，真是好夜风！”
　　转移话题的痕迹也太拙劣了，戴夏不屑地一扬嘴角，站起来，准备好好驳斥他。结果刚一站起来，耳边就有“嗖”的一声凉风过去。
　　“小心刺客！”魏毅惊呼一声向戴夏扑过来。
　　戴夏脑里一片空白，她能听到魏毅疾呼，看到出渔大惊失色，然后魏毅向她扑过来，天旋地转……突然心口一阵剧痛。

　　这一箭力道极大，穿过魏毅的肩膀后射进戴夏的左胸半寸。当然魏毅替戴夏当下大半力道。
　　但是……
　　魏毅皮粗肉糙，也没伤到骨头，没有性命之忧。
　　戴夏的伤势却不容乐观，医官为戴夏取出箭簇后，对等候在门外的出渔说，虽然没有伤及脏器，但她流血很多，现在很难止住。
　　“有什么办法吗？我家师姐有钱，只要买得到的……”
　　“怕是有钱难买啊！”医官百里元老头子不住摇头，他最看不惯动不动炫富的，有钱难道万事通吗？那你起死回生看看？
　　出渔简直焦急得跳脚，百里元有种忍不住作弄他的想法。百里元将出渔拉到一边，凑到他的耳边神秘兮兮地说：“要说方法也不是没有，传说蓬莱海域有种巨贝，它以沉船腐尸为食，万年不死，它产的珍珠呈紫色流光，有拳头大，能照百步光。要是把这珍珠磨成粉敷于伤口，能止血养气，起死回生啊。”
　　话才刚说完，对面的小子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临淄距东海六百里，马不停蹄过去也要两日。出渔极少出门，马骑得相当糟糕，几次差点颠下马去。
　　两日后的正午，他终于到达海边，看着万里晴空，白浪拍岸，苍茫的海洋延伸到天尽头，顿时心中涌起无边无际的悲凉来。
　　他能干什么？时间过去几天，说不定戴夏已经等不到他了。

　　好在戴夏有许多可以指望的人。宋王隔天就收到消息，派彦小白日行千里地送了位治刀剑伤的名医过来。宋王少年时骁勇善战，以武力夺政，得到如今的显贵，身上没少落下伤，险些送命的也有好几次，亏得这位名医一直跟着他。为此宋王赐了他宋姓，名良。
　　宋良来后，很快处理了戴夏的伤势，用了随身从宋地过带来的药，戴夏的伤很快就有了起色。
　　遇刺三天后的中午，戴夏清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时，一团阳光将床边的人团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亮灿灿的，看不清面目。
　　她想动一动，可是胸口太疼，没法动弹。
　　这时有人说话了：“你这次捡了条命，你父亲要你无论如何得回家去，好好呆着。”
　　戴夏听出来是宋良，这个人她知道，迂腐得很。她这里有游侠有护卫，一个医官奈何不了她。
　　“魏毅呢？还活着吗？”
　　其实魏毅就在她榻边，他右肩受伤，打着绑带，右手暂时不能动了。
　　戴夏安安心，闭眼又想睡去，突然她想起什么，大喊一声：“呆子呢，跑哪里去了！”

　　一个月后。
　　戴夏和魏毅一路寻着出渔到了东海海面上。船是在海边找巨商白圭租的八丈龙骨大船。甲板下面开着小窗，三十六名船奴分成三班轮流划船提供动力。
　　这样的大船算是平稳舒适的，因此大病初愈的戴夏乘船不觉得吃力。何况出海的三日天高气爽，风浪极小。
　　戴夏站在船舷上，举目望向想及远及远的地方，天和水一样的蓝，她已经分不清界线了。
　　魏毅站在她的身后，想来是受过非常专业的刺客训练，就一直在她身后，却毫无存在感。
　　戴夏仰着面，十月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即使是正午，都有些凉意。她问魏毅：“魏毅，我想让你做我的护卫。彦小白家门第高，他父亲一早不情愿他离家别国，有了你，我也可不受他的管束了！这次回去我就想遣返他！”
　　“……”
　　“你放心，不会亏待了你。包吃住的，你和素姬都住进我们在学宫的房舍吧！”
　　“好！”魏毅立刻回答，然后嘿嘿嘿的笑了。
　　魏毅爱脸红，特别是和戴夏说话的时候。戴夏喜欢看他脸红，就像煮熟的大虾，红澄澄的很好玩。她想得有些出神，突然听得魏毅说：“我们离开海岸三日，向导说再往前走就都是没人去过的了。我们这船到这里也差不多了！”
　　“你说我们找不到出渔怎么办？”
　　魏毅顿时愣住了。
　　“他从十岁其跟着我也有五年了，刚见到的时候像支麻杆似的又瘦又小，如今也和我差不多高了……”
　　“你别担心，我们能找到他！”
　　“经过这几日我也想明白许多事。你说，这次我这条命在田文夜宴上交待了也就交待了，你们再伤心，我也是不能起死回生的。这个世道，活着比死去难多了。所以对出渔，我们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吧！”
　　魏毅不明白戴夏为何对他说那么多。他只是默默站在后面，一声不吭，到后面低下头像是思索什么。魏毅是刺客，看待人的性命，是不是有种超脱的旁观感？就像素姬抚琴时的样子，是那种超脱三界外，不在轮回中的样子。
　　戴夏终于找到这对兄妹类似的地方。

　　从岸上打听的消息看，出渔找了只小船急冲冲地出海，还问了最近半月是否有出事的沉船。
　　这个海域沉船是常有的事，这边的渔民都说这边有个鬼门关，出渔就冲着这个鬼门关去了。
　　“你说我为何知道出渔往那鬼门关去了？”戴夏说，“那个扯淡的医官不是说巨贝食腐吗。那不是沉船多的地方腐尸多吗？”
　　“这……”魏毅仔细想想，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我和出渔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我会这么想，他也会这么想。尽管这不一定是事实。”

　　这几日的海面非常平静，直到夜里，风平浪静，海面平而光滑，就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戴夏一行的船在海面行使过去，缓缓在纯平的镜面上划破一条口子，随后又被海水缓缓填平。
　　前方三十里有座小岛，这是里鬼门关最后的落脚点，小岛再东，只不过几里，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这天晚上，戴夏的船要在这里休息一晚，补充淡水后再向东开拔。
　　离小岛近了，眼尖的船奴从桅杆上爬下来，急急忙忙跑到戴夏面前朝岛的方向指。
　　“是船！”魏毅反应快，“岛上停着只船！”

　　船真是出渔的，停在岸边的沙滩上。上岸后，戴夏跑到小船上看，出了几件脏衣服和一仓的淡水，其他也没什么。
　　岸边有用火的痕迹，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火坑边上有一堆的鱼骨。这些都证明有人在这里活动，只是此刻不知这个人身在何处，是不是还活着。

　　夜里，镜面般的海面倒映着满天繁星，分不清楚哪里是天，哪里是海。老天待戴夏不薄，给他们的航行如此好天气，可就算这样，向导依然不敢再往前行。
　　到岸后，向导向戴夏请辞，愿意在岛上等他们三日，否则就自己乘岛上这小船回去了。向导还千方百计劝他们别再往前走，说是前方是造化之地，要找之人若能活着，自己会回到岛上来，若不然，那也没必要找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戴夏独自坐在沙滩上，摸摸胸口上还在作痛的伤口，有点迷茫起来。她希望这些都是一场梦，明天一早，爱早起的出渔在屋外叽叽喳喳地叫“戴夏快起床，日上三竿了！”
　　远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有什么东西破水出来。
　　戴夏站起来，她看到什么东西就立在浩渺星空与海面之间。伤口突然痛得难受，她一边捂住胸口，一边疯狂的挥手：“是不是出渔！出渔，出渔你这糊涂蛋！”
　　“啊！你怎么在这里，快跑啊，有风暴！”

作者有话说

　　十五岁的戴夏和出渔，怎么说，都是快乐的少年时光。我喜欢少年文章，总觉得他们有无尽的未来，无尽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