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风之歌月之歌

17、替身

　　第十七章替身
　　北上渡河，便是燕国广阳郡地界。秋日正午，艳阳高照，劲风里飞扬的长草已经有衰败的黄色。
　　八万齐军队伍绵延在数十里的道路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人数虽众，却步履整肃，井然有条。
　　燕齐相邻，齐军进入燕境已经月余。

　　队伍前部的白色军旗下，田文骑在枣红骏马上，见队伍浩荡威武，感概一番：“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如飞如翰，如江如汉，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绵绵翼翼。”
　　这是《大雅.常武》里描写周宣王亲自率师讨伐淮北之夷徐方的一段诗文。诗里满是王师威武，气势如虹。
　　田文旁边的马车停下来，出渔从车里跳出来，伸展弯曲了大半日的腰背，对着延绵的丘陵大呼了几声：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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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这诗句未曾听过……”田文正在迟疑，出渔立刻答道：“这是楚国三闾大夫屈原的《国殇》。是不是很悲壮？”
　　“列国为生存，战不可避免，要说悲壮，也在所难免的！”田文心中纳闷，出渔小小年纪怎么来这样一番感概。出渔拿出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将酒壶扔给田文。这是田文第二次接到出渔喝过的酒壶。他将酒壶拿在手里，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不同出渔一道出行。
　　“田相，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天下局势？”出渔问他。
　　“天下列强之翘楚非齐秦莫属，如今，秦与楚国周旋，齐吞并邻国扩大势力。十年之后，或许正是齐秦两大国对垒之时吧。”
　　“田相说得好，可不知十年之后你我如何安身立命？”
　　“此话怎讲？”
　　“太子田地器重已故的田章，对田相您颇有微词啊。如今齐王年老，公室内暗流涌动，一旦太子继位，恐怕没有田相的好日子过。”
　　“出渔操心了，你们此次攻下燕国，军功在身，齐王不会小觑我们的。”田文讪笑，说出来的话冠冕堂皇，但是自己心里不由得发虚。
　　“邦无定交士无定主，这天下非齐秦莫属，如果齐国衰微……”出渔笑了，看着远方道，“田相随我游历秦国如何？”
　　出渔凭什么能这么说！田文克制住自己指着出渔鼻子质问的的冲动。出渔不过一个马都骑不好的少年，轻轻松松当了齐国上卿，轻轻松松的又当了上将军，这是多少人拼到死都拼不到的位置，他竟然随手拈来，随手丢去。
　　田文心中暗暗记下，这次回去一定要在齐王面前参出渔一本，让他滚回……
　　“是不是不知道我该滚回哪里去？我说我是齐人你相信吗？那我说我是秦人呢？”
　　这家伙嘴里没一句实话，田文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迷迷糊糊的躺回自己的马车里，刚才那番话像是梦游一般。
　　“哦，对了，”出渔伸出头来，又说，“出来前我在齐王面前立了军令状，三月内取下蓟城。如果不成，出渔自会领罪。所以，不用劳烦大人在齐王面前参我了。”
　　出渔大将军长发未束，额发纷乱，双眼迷蒙，简直一副就要睡着的样子。田文恨得牙痒痒，但又无从发作，只好一抽马鞭，驰到队伍前面去。

　　三月取蓟城，出渔的信心不是没有道理。
　　燕国在子之的暴政下民不聊生，暴乱此起彼伏。出渔将军率领八万大军进入燕境之后，齐国又传来增援十万大军的消息。
　　进入燕地一个月，出渔占领燕国三个城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占地后，出渔立刻命人贴出告示，普通百姓可领十日口粮，投降燕军领一个刀币的军饷。并为齐军攻蓟城打出“除奸恶，扶正义，恢复燕君掌政”之旗号。
　　随后齐军成了义军，所过之处大小村镇夹道欢迎，偶有抵抗的，将军出渔下战书过去，道：“凡降者赏，俘者屠。”之后没遇到强大的抵抗。
　　直到蓟城城墙之下。

　　黎明，太阳从巍巍城墙后升起，照亮北地苍茫的大地。燕国白色的大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因为顺着风，在一里之外都能隐约听闻。
　　出渔走下马车，伸出手，几片细碎的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成水。天空飘雪，雪不大，依然给沉默的蓟城描上寂寥的灰白。
　　斥候将一份情报递上来，出渔看了看，对依然骑马矗立一旁的田文说：“燕国公子职一行从韩国而来，进入燕国后一直滞留在离蓟城有五百里的三峰山一带。估计是等我们这一战的结果而动。”
　　“上将军怎么看？”田文把球抛给出渔。
　　“这要看田相您的意思。如果想替他人做嫁衣，那就流血流汗死伤数万的攻下蓟城，然后将公子职迎回来拱手相让！你我二人便就真正的匡扶正义了。”出渔说得慢悠悠，又将球抛给田文。
　　“哼！”田文一声冷笑，“上将军不愿做这坏人，却叫文来做。好吧，我就告诉你，早在我们进入齐境之时，我已经派了死士去寻公子职，并杀之。”

　　这个冬天，三峰山十里山林，白雪皑皑，血色弥天。
　　最初半个月，戴夏和公子职接到过三次魏毅传来的消息，说是齐国人上了三峰山，对他们大肆围剿，之后再无消息。
　　公子职明白过来，当时戴夏将一百勇士留在三峰山，并不是嫌队伍大了拖累，而是为了引开居心叵测之人。
　　“想要你命的人很多，不得不多使点心眼。”戴夏一边走一边说。
　　一个月的时间，戴夏与公子职从燕国穿过赵国魏国然后进入秦国的崤山地区。进入秦国后，他们步行山路。按照翼雪给过来的地图，已经接近墨家的地界。
　　这一个月的行程，对戴夏来说诸多不便。她终于明白过来，离开三峰山前魏毅为何会对她说：“那你怎么办？”
　　其实魏毅是担心公子职拆穿她这个“假男人”！
　　好在公子职一直以先生之礼待她，没有半分逾越。

　　公子职背着所有行李，徒步五日，累得够呛。他停下来，喘了口气说：“职担心素姬和魏毅，不知他们现在如何？”
　　“这个不用担心，三峰山丛林茂密易守难攻。而且，魏毅带兵绝非一般……”
　　“哦？魏毅之前带过兵？”
　　“没有！”
　　戴夏答得干脆，公子职哑然。
　　“咦，公子，你看！”
　　戴夏突然指向前方，山间迷雾在风里散开，松林冰涧，雪后初晴，一处院落出现在眼前。
　　一位白须老者杵杖迎在篱笆外，见二人过来乐呵呵的行礼，迎进屋内。

　　老者不是墨者，却是受墨者之托，等候戴夏和公子职的。
　　等二人进屋，突然问了二人一个问题。
　　“景，光至，景亡；若在……”
　　公子职茫然，完全没有听懂。谁知戴夏立刻答到：“尽古息。”
　　“什么意思？”公子职连忙问。
　　“影，光线照到的，影子就不存在，如果光线存在，永远不会产生影子。”戴夏解释道，“这是墨家学说里的一句，我多年前看过，刚好记得这一句。”这应该是墨家给的第一道难题。
　　公子职哑然，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老者笑着点头，又说：“钜子请二位在此住上半月，到时自会有人来接二位。”
　　这就是墨家给戴夏和公子职的第二道难题。戴夏觉得简单了点。待到老者走后，公子职把院子上上下下查看了个遍，说：“没有一粒粟一颗米，我们吃什么？”
　　“干粮嘛，还有好多！”
　　“被老者拿走了！”

　　戴夏出门去，寒风凛冽，白雪压松。林海雪原，要找点吃的也不是不可能吧。戴夏心想。

作者有话说

　　墨家，我感觉就是先秦的江湖。墨家有自己的价值观、自己的世界观，是独立于华夏列国的存在。就现在的资料来看， 在科技上墨家在当时是掌握先进的生产力，属于技术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