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命》风之歌月之歌

11、先生教我

　　第十一章先生教我
　　公子职跌跌撞撞走下楼去。
　　此刻的戴夏扮作少年模样，她将扇子收到腰间，拿起公子职留下的燕国国玺把玩起来。
　　这东西两寸见方，是由白透的贡山玉精雕而成。要说品相价值，也算得上价值连城，关键是这枚玉玺押着燕国的国运，在这上面死的人，已经过万了。
　　魏毅凑上来有些心慌，问：“夏，你要这个做什么？我看公子职神情恍惚的怕是要出事。”
　　“肯定要出事，”戴夏摸着玉玺，道，“我们跟踪公子职那么多天，都见到了些什么人？那帮刺客现在应该又埋伏在醉仙楼门口吧！”
　　“啊？我们这么做是不是过了！为什么要把玉玺赢过来呢？”魏毅平时话不多，现在和戴夏熟识了，也敢说了，更要紧的是，事关素姬的胞兄，他现在不知道怎么跟素姬交待了。
　　“揣情者，必以其甚喜之时，往而及其欲也，其有欲也，不能隐其情。必以其甚惧之时，往而极其恶也，其有恶也，不能隐其情。不是在极端情况下怎么能看出人的真性情？公子职命都快没了，还能落棋不悔，这个人至少有底线。再说，不是在这种情况，他怎么能对我们心生依赖？我可不能再犯田文时的错误。那啥……这些回去别和素姬说啊，否则她恨死你。”
　　戴夏顺口就来一套说辞，魏毅急了，道:“那也要他活着吧，总不能跟死人结盟吧！”
　　戴夏意识到得意过头了，拍拍脑袋站起来：“快去快去，可别晚了！”

　　夜正是最深浓的时候，雨很大。
　　醉仙楼门口等着公子职的不是黑衣人，而是三五个刺客。
　　公子职知道黑衣人不会出现了，因为他输了，在这种时刻，死去是他的命运。
　　他仰天长啸，向对方冲过去，所有的力道集中到右臂上。他三岁习武，从不荒废。虽然不曾炫耀，但是单打独斗没有输过。今日就算一死，也要带上几个人。
　　打斗中有人倒下，他夺了剑在雨幕中挥舞。血沫在飞，已经分不清敌我。
　　对方被劈倒两人，公子职被逼到墙根。剩下的三人持着刀剑向他围过来，他已经没有退路。血从右胸的伤口涌出，神志也随着热血慢慢流失了。公子职一手用力捂住胸口，拼尽全力道：“告诉子之，公子职虽死，然，天下公道在，暴虐者自毙！”

　　对方的刀在闪电里爆亮，公子职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时刻。热血溅到他脸上，面前的刺客正被砍倒下，露出他背后手持滴血长剑的短发青年。
　　其余两个刺客负伤逃跑，青年收起剑来，让出位子，然后那黄衫的少年举着伞出现在雨幕里。
　　“公子你并非一无所有，”少年将玉玺放回他手中，道，“我能为你夺回燕国！”
　　夺回燕国！！
　　公子职眼睛模糊了，恍惚里他听到最美妙的声音，他分不清是不是濒死的幻觉。是不是魂魄就要出巧了，于是用最美的言语欺骗□□。
　　他伸出手去摸声音传来的方向，还有那么一点神志的时候，他抱着最后的希望说：“先生教我！”

　　公子职倒在血泊里，魏毅连忙过去试探鼻息。
　　“还活着！不过只剩下半条命了。”他说，心里还在后怕。戴夏胆子太大，这一出玩得离谱，差一点点就要了公子职的命。亲哥哥被戴夏玩得只剩半条命，这么回去素姬怕是要哭个半死。
　　“哦！只要还有命在，假以时日会变成一条命的。背走吧！”戴夏撑伞转身便走。魏毅急了，在身后大喊：“过来搭把手啊！”
　　“我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给你添乱！”戴夏头都没回，“快点吧，这个月的工钱涨一成！”
　　听到钱魏毅来劲了，背起公子职健步如飞。

　　“先生教我。”这句话是战国君臣求教策士的一种礼仪，其实也是向策士发出的结盟邀请。
　　接下来就是戴夏这位先生愿意结盟与否了。
　　公子职毕竟年轻体健，身体的底子很好。魏毅用随身带着的刀伤药为他治伤，要不了两天，他醒转过来，醒过来便狠狠的吃了几顿。
　　但是他不怎么说话，一直在想着什么。戴夏也不去见他，只等着他主动求见。他们借住在新郑一处偏僻的民居里，院子不大，但是有好几处房间，要不见面也是容易。
　　第三日，公子职能下地了。穿上魏毅为他准备的粗布衣衫，到戴夏住处来求见。

　　按照买回来的情报：公子职二十岁，来新郑有十年，琴剑棋都是一流，相貌堂堂。光看这个开头，戴夏都无限向往，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待见到真人时，戴夏还是为之一震。
　　经过允许，公子职推门进来，他逆光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给他一圈金色的光辉。即使一身粗陋的布衣依然掩饰不住他周身的光华。公子职的长相非常出众，是那种光是气度就能艳压群芳的人。他果真是素姬的胞兄，眉目里和素姬有同样惊才绝艳的力量。但他们也有不同，素姬阴柔温顺，而公子职深刻犀利。
　　特别是他那双眼角略为上挑的凤眼，看向戴夏的时候，犹如冬日里的古谭幽水，深不见底，却在水面闪着冰冷的寒光。这个样子与三日前的困顿潦倒根本判若两人。
　　戴夏心中一寒，心想，要不是三天前他被逼得走投无路，要想撬开此人的心扉，怕是难上加难。

　　公子职走到戴夏面前，跪下，以拜师的礼仪深深鞠躬行礼。
　　“燕公子职向先生求教，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鬼谷门弟子戴夏。”戴夏过来扶起他，“公子不必多礼，你我同舟共济。”
　　戴夏将玉玺放回他手上，又说：“这本是公子的东西，还给公子。还有，我们是陪着一人来寻公子的。”
　　公子职不解，戴夏微微一笑说：“这几日你昏睡不醒，是她寸步不离的照顾你。公子不知还记不记得这个妹妹！”

　　素姬从一旁出来，泪眼盈盈看着公子职。公子职一眼便认出她来。他离开蓟城的时候素姬五岁，但是他已经十岁，什么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素姬！”他惊呼，“我以为你和王兄们都……”
　　“太子府被攻破那天，我被护送着从后院逃生。本想来韩国找你，不巧流落到乐伎班里，幸得魏毅大哥相救。”

　　兄妹相认总有说不完的话。戴夏不喜欢这种亲情浓郁的感伤场面。她悄无声息地退出去，留些清净地界给兄妹俩一诉别情。
　　院子里魏毅正在练功，风风火火地耍着剑势。戴夏问他：“没想到你和素姬有这经历！”
　　魏毅停下来，见她还是一副任性少年的打扮，说：“你准备就这么和公子职相处？”
　　“这样方便，你和素姬都得替我保密啊！免得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哎，别转移话题，我问你怎么认识素姬的？”
　　“当年我受太子平委托刺杀子之，然而失败了。我转而去向太子复命，结果遇到之子围攻太子府，太子身死前托我寻找素姬，护她周全。”
　　魏毅一边擦剑一边说，叙述得平淡而清晰。他毕竟有刺客的本质，别人家的生死，对他来说只是委托和任务。
　　“那你怎么不继续做刺客，你不是爱财吗？刺客的报酬可比护卫高多了。”
　　魏毅笑了，叹息道：“我也不知道，素姬说不希望我铤而走险……其实，刺杀之子失败，我这刺客却还活着，已经没有人敢委托我了。”
　　两个理由，魏毅是用哪一个说服了自己？戴夏有些出神，她看着阳光下魏毅英挺的脊梁，想象他十步杀一人的刺客生涯。有那么些年，魏毅用血铺路，然后，素姬给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动力。
　　“你还是做好我的护卫吧，”戴夏说，“等大功告成少不了你的好处！”戴夏朝他丢一块韩国的布币，道：“去买点好酒来，今晚我们一醉方休。”

　　风雨稍歇，夜风清凉，四人把酒言欢。
　　要说一醉方休，其实是件难事。魏毅爱酒，但是千杯不醉；公子职有伤在身不敢多饮；素姬不会饮酒，在一旁帮众人布菜；戴夏自知酒量太差，为了维持作为先生的形象，只敢浅浅抿几口。
　　这酒桌上的气氛，其实生分得紧。
　　“公子，你说那黑衣人是贵族？”戴夏在席间问道。她和魏毅跟踪公子职几天，知道墨者在保护公子职，也知道有位黑衣人在暗中观察公子职，并有意图帮助他。
　　“是的，这点职能肯定。”
　　“他说能帮公子说服韩王？”
　　“嗯。”
　　贵族，而且能在韩王面前说话，
　　戴夏在脑子里搜寻一遍可疑的人选，燕国毗邻齐国、赵国、中山国。其中齐国、中山巴不得燕国大乱，进而趁机蚕食。倒是赵国……中山国与赵国战得正酣，中山国又在燕国大乱中获利，赵国是不希望这样的。那么可能帮助燕国的是……
　　这些都只是可能，当然还会有其他的可能性。戴夏没去想那么多了，三天前一把豪赌激发了她的赌性。她猛地喝掉满满一碗酒，冲出门口，对着空旷的夜空大喊：“鬼谷门弟子戴夏求见赵国公子！”

作者有话说

　　说到公子职和戴夏的相遇，算是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