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古言
现言
纯爱
衍生
无CP+
百合
完结
分类
排行
全本
包月
免费
中短篇
APP
反馈
书名
作者
高级搜索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我快接近姜城的时候,官道上的人突然多起来。有老有少,从逆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一拨拨经过我身边,然后从我身后不同的岔道口分流开来。
他们当中偶尔有人会看看我,目光中会有些许不解和怜悯,我看到了,感受到了,却依旧兀自低头赶路。
我知道他们是姜城附近逃过来的难民。
一路上就只我一人,我会觉得无聊。我很无聊的想,我这个夫君真是个极品——人已然痴傻了竟还记着弱肉强食的规矩,竟还惦记着发动战争这回事。
说实话,我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尽管仿佛打小就恋着他。
落阳第一次带他到我面前时,我大概四岁的模样。
落阳随意伸出食指指着我,歪着头对他说:“瞧,这就是我们家丑丫头”。
我太小,听不出落阳的得意,却听得懂“丑”字,将骰子从嘴里扒拉出来就咬上了落阳的指头。我脑子不算极灵光,自然在这等咬人抓人的蛮力上富余些,落阳疼的直抽凉气,他便弯身搂着我的小腰往后扯。
说起来,那或许是他第一次抱我。
那几年他常常来,爱穿竹青的衣衫,爱弯身看着我的眼睛微笑,我跟着笑他便伸手捏我的脸蛋,我笑的会更厉害。
落阳很宠我,每晚都来陪我入睡,但是他不大会讲故事,每次我央求他,他便随口说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给我听,我便睿智而认真的装睡。
等听到落阳离开的动静之后,我总会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幔帐,想到他,还有他讲的故事,譬如哪家的少年偷了另一家的鸡又嫁祸给了同伴,譬如哪家的姑娘总爱跟另一家的少年玩,却被大伙儿嘲笑长得丑。那时候,他总是捧着我的脸,笑吟吟的说:“夕夕这么可爱一定会嫁给一个举世无双的好儿郎。”
不知是他太自信了还是怎么着,我最后嫁的人,是他。
我开始习字的时候,是落阳亲自教的。他在宣纸上写下三坨东西,告诉我那三坨东西分别是沈落夕,沈落阳,战郁。
我依葫芦画瓢将所谓的我自己的名字仿了一遍,便将笔甩在一旁不再理会。落阳哭笑不得的拿了一个我目光怔怔盯着的冰葡萄,我立刻画了一遍他的名字。他抽抽嘴角,又塞给我一个冰葡萄,我依然无动于衷,一连吃了好几个,我依然半死不活的窝在椅子里发呆,落阳气急败坏的将整个盘子推到我手跟前,我喜气洋洋的描画了那两个字:战郁。
待我智力水平稳定一点时,落阳开始迫不及待的教我诗词,我学的还算卖力,可惜如今都不大记得了。
除了那一大句,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所以,很久很久以来,我都以为他叫做战玉,甚至在他哭丧着脸同我讲:“夕夕,纷郁郁其远承兮,满内而外扬,并非你想的那么俗”之后,我依然固执的认为他单名一个玉字。
只因,彼其之子,美如玉。
当然,我也喜欢极了他的姓氏,坚毅果敢,正如同他辅佐落阳做的那些推陈翻新的改革。
那时,就连月白和风清这两个丫头也肆无忌惮的调侃说,跟战将军相关的一切公主看着都是欢喜的。
当然是欢喜的。
我是那顶直接的人,三不五时的已经将一腔情意表达的清清楚楚,战郁从来都是微微笑,看着我,眼底只有我的影。
真不知道是同战郁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还是旁的什么缘由,我那几年总会做同样的梦。在梦里我总可以看到面如冠玉的男子俯首看着我的眼,缓缓伸出手来,轻声说:“夕夕,跟我走”。每次他轻启薄唇的刹那,漫天的星辰像极了情人的眼,怎么看怎么多情,怎么看怎么温柔,有风吹过,卷起天边最绚烂的霓虹,炫目而迷惑。他嘴角上翘,笑颜暖暖,安静的等,等我温柔缱绻的答案。
芳华无限,落华无声。如果还有如果,我想,我还是会牵起他的手。
月白喜爱的男子在宫外,她有次跟我哭诉,说这一生难得再相见了,我傻呵呵的问她要怎么办,她偏过头,说:“落夕公主比我们好命,我们是不能决定爱或者不爱的。”彼时她眼上还挂着泪。
我以为流着泪说的话都是真的,这世上怎会有人无端端难过呢?所以,我信她,我相信我很好命,可以自己决定爱或者不爱。
要问我爱谁,那一定是战郁。
至今,很多事情我不愿忘记。比如,我十五岁那年辰国派使者来求亲,当然求的是我——落阳只我一个妹妹。我亲见他醉倒在望月楼的雅间里,含含糊糊的说:“我不要夕夕走”,手里还紧握着上元节那晚我带过的花钿。比如,有个盛夏的夜晚,他牵我的手绕着揽星阁奔跑,我坐在地上歇息的时候,他御起轻功捉萤火虫。竹青的衣衫在夜风中飞扬,一起的还有他如墨长发。他说:“我要为你揽住漫天星光。”
那时,他兴奋的像是王都十八岁的少年郎,那么恣意飞扬。
战郁,如果还有可能,你可愿为我揽住漫天星光?
仿佛那之后不久,我就听底下的丫鬟议论,说战将军弃武从文了。落阳和他那时都很忙,我无从确认,等我打听清楚的时候,战郁已经官拜宰相。说心里话,我是更加喜欢将军的,总觉得自由且英气勃发。可是落阳对我说:“丫头不要任性,天纵英才,战郁是难得的人才,我需要他帮我”,落阳说这话时,同往常一样埋首在半人高的文书中,我都不大看得清他的脸。
那时我已经算得了懂事了,于是乖乖退了回来。没几日,月白跑来跟我说辰国的使者离开王都了,我问她:“怎么离开的这么突然?我不是还没有嫁吗?”,她讳莫如深的看了看我,没有答话。
我知是落阳宠我,不舍我远嫁。
我只知落阳宠我,不舍我远嫁。直到那一日落阳死,我才知道是他不愿意我走。
那天的事情到如今我都回忆的不怎么真切。我只记得落阳拉我的手,抚我的脸,说:“落夕,以后不能犯傻犯轴了,好好照顾越国。”
我只记得他笑着说:“我不是个好哥哥,当初差点让你嫁给辰国的王,还好战郁拦着我,最后一日能看见你真好。”
后头的事情我全然记不得了,只知道我醒来时一身缟素,风清抽抽搭搭的说:“公主,王去的很安然,公主要善自珍重啊。”
从春天到秋天,揽星阁的花尽数开,又尽数败,我始终想不清楚,王怎么就去了?去的时候怎么个安然法?我尚在人间落阳怎么会安然?
从春天到秋天,战郁每天都来陪我,一起看花开,一起看花败。月光从檀木格子里透过来,洒在我的榻上,亦从头到脚笼着我,仿佛随时都要把我吸上去一样。我自认不是懦弱的人,眼睁睁看着窗户格子里悬挂的白玉环,看它要怎么将我吸上去。
战郁像往常一样,从身后抱着我,说:“夕夕,两百天了,你还有我。”
有没有被一个人爱过?有没有被一个人护过?那一刻任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除了这句,你还有我。
后头几年我过的浑浑噩噩,并不是因为我本身浑浑噩噩,而是实在找不出让我励精图治的事情。
要说有什么值得提及值得回忆的,那一定是我要跟战郁成婚这事。其实对此我并未怎么惊喜,仿佛我前半生都在准备嫁给战郁,谁叫我这么好命呢。
可是,在我大婚前夕,月白死了。
有一夜我快要睡着了,半梦半醒间看到榻前一个纤弱的白影,着实惊了一惊。我十分敏捷的坐起来,手里的刀刃还贴在月白的喉间。她散着发,赤着脚,不知是亵衣太薄还是怎的,我感觉她在瑟瑟发抖。
她看着我,我拥着衾被看上面的花纹,谁也不讲话。都不晓得过了多久,她说:“公主可不可以不要嫁给战相?”
怎么可能?有十多年了吧,我喜欢着战郁。
我很不想理她,可是她那样直挺挺的立在我的榻前,我又觉得不怎么舒服,于是我佯装思考了一会子,很是淡漠的问她:“为什么?”
她倏地坐在我的榻上,甚至拉住了我的一只手,我竟难得挣脱。
她说:“公主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我觉得不解,而且可笑,于是笑着问她:“怎么?善良的人就不该嫁给战郁吗?”
她似有话要说,却迟迟没有开口,我催促了一声,她却心不在焉的瞧着窗口的方向,眼泪花花的说:“因为我喜欢战相很久了。”
头一次,我发觉月白长得很美。可是美怎么足够?喜欢怎么足够?战郁与我,是旁人比肩不得的。
我呵呵笑了两声,不为别的,是真的觉得可笑。我推搡她走的时候,她更加悲戚戚的回头跟我说:“公主保重啊”。我想,我从未有过赶走她的意思。
翌日,月白死了。
有没有爱过一个人?有没有为一个人有过死的念头?
那时,我已无心大婚。
那阵子战郁好像忙的更厉害了,好几日没怎么来看我,我原以为他是因为取消大婚的事情闹脾气,于是很是落落大方的去相府找他。
可是,和谐的不能再和谐的王都竟有人劫持了我。
我觉得甚是不可思议,毕竟如今我才是这里的王。可是,当我被一顿好酒好肉款待之后,当我在歌舞升平的蛾柳阁赏着曲见到劫持我的人之后,我一点都不觉得不可思议。
是容太傅。
所有官职里头带着傅的我都不大喜欢,譬如什么少傅太傅之类的,尤其是这个容太傅。当年落阳之所以会亲自教我习字,有□□成的原因是这个老头子总是责罚我,落阳很怕我被越罚越笨,最后干脆挽袖亲自教我。
我面上不怎么惊讶,但心里是有些不能置信的,我实实想不到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糟老头子竟会绑架我,这等大胆的作风怎么看怎么不像。
于是,我整了整衣衫,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解释。果然,太傅一进门就颤颤巍巍的跪下了,一把白胡子在那里抖啊抖的,我心想,这才是我认得的那个容太傅。
我从前不是心眼小的公主,而今更加不是心眼小的王,用了两口点心抬脚就走。
到了门边的时候,容太傅说:“落夕公主,臣有罪,斗胆请公主下令诛杀战郁。”
我打心底里觉得荒谬,因为我要嫁战郁,就要杀他?
等我转身想要驳斥一下的时候,太傅从怀里拿出一摞纸来,连身体都仿佛在战战巍巍。
我白了他一眼,他便低头在地上磕的嘣嘣响。这个老头子据说连我父王都只敢拐弯抹角的惹一惹,到了落阳这一拨拉,甚至都不敢说一句硬气话。我十分隐晦的白了他一眼,接过那几张纸。
我认得那纸上写着的东西,那是落阳走前用的药方。
太傅说:“王的药里被人下了铃兰。”
其实我不怎么笨,我约莫可以猜得到些什么,因为我手里那沓纸是相府专用的纸。
太傅说:“公主明鉴,月白的死有蹊跷,据查也与战郁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查的,怎么查到与战郁脱不了干系的。
我就是这样一个掉链子的人,落阳死的时候我什么都记不得,而今有人诬陷战郁,我竟然又开始晕头转向。
那一日,我到相府时,战郁在门庭浇花。
彼其之子,美如玉。
隔着亭亭玉立的大丽花,我说:“战郁,我们延后些大婚吧,月白死了,我很难过。”
他走过来,一往如既的俯首看着我,揽着我,说:“夕夕,我知道,你还有我。”
战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这句话?
我答应过战郁,我与他的婚期只是延后,我不舍得不与他成婚。尽管我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很多。
从前我自认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况且我与战郁结怨在落阳身上,而今,我却在步步为营的留着战郁的性命;从前我一贯的铁石心肠,现在却会时不时想起月白,想起那个漂亮的为了战郁牺牲一切却又死在战郁手下的姑娘;从前我一向不屑于任何权力游戏,殊不知落阳和战郁用权利护着我,而今我才能摆出一副王者睥睨天下的姿态,同太傅做这等交易。
那日,我攥着青花的瓷杯,将滚烫的水浇在素日最爱的那盆红掌上。
人们都说红掌的花朵像极了心的形状,我却有些好奇,人的心到底长什么样子。
是不是在灌注了滚烫的茶水之后也会面目全非?
我说:“太傅,让战郁变得痴傻吧,我好好治国,你留他性命。”
现在想起来,我真想骂娘,这算是哪门子交易?
洞房花烛夜,是我掀起战郁的盖头。大红的喜服在他身上熨帖的很,十多年了,我竟不知道他着红色如此好看。墨发高束,束发的是我送他的玉冠。
君子如玉,战郁,我从不期许你满内而扬外,我情愿你是战玉。
我说:“战郁,你的眼是我见过最美的景”。
他笑,云淡风轻,美好的不可言说。
我却有些想哭。
他可能永远不会想到,那杯我亲手递过的合卺酒,掺了假。
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有没有对一个人爱恨交织过?
战郁痴傻这三年,我过的很好。
他很爱很爱的那个地方,就是揽星阁,他顶爱顶爱的事情,就是在盛夏的夜晚捉萤火虫。
我不是那等自欺欺人的人,偶尔却会恍惚,会觉得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梦醒了,宣纸上依旧是三坨东西,沈落夕,沈落阳,战郁,落阳握着我的手习字,战郁在旁轻笑,而我,依旧是那个爱听战郁讲故事的丑丫头。
可是,我终究不是那等自欺欺人的人。尤其是,痴傻了的战郁竟会惦记着攻打辰国这等事情。
找不到战郁那一夜,我辗转难眠。
收到线报那一夜,我彻夜难眠。
我对自己说:“沈落夕你还记得吗?战郁能活命的代价就是你要好好治国。”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现在会出现在姜城,这个正在经历战乱的可怜城池。
隔得很远我就看到了战郁,他一身红袍在风中猎猎飞舞。对了,自我们成婚以来,他一直爱着红袍。他的模样,很像我初初懂事时熟悉的那个少年将军。
他也看见了我,仿佛很开心,一路小跑过来,顾不得脸上的灰土和血渍。
我替他擦脸的时候,他说:“夕夕,待我杀光对面那些人,我们的孩子就有整个天下了。”
我小声说:“如果代价是血流成河,这天下我们的孩子要不起。”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听不大懂。
不知是生了病还是怀了娃的缘故,我忽然觉得自己的感官不大好使了,此时此刻,我竟会觉得无悲无喜。
我凑上去抱住了战郁,他很欢喜。尽管我手里的刀刃抵着他的背心。
有没有杀死过一个人?有没有杀死过一个深爱的人?
从前我很无聊的时候总会好奇,为什么需要忘记一些事情的时候总会想到忘川。
其实不是的,忘记一个人只要一念之间。
有可能,这一念要三年五年,或者,十年百年。
或者,像我爱你那么久。
“战郁,信不信我爱你?”
我听过最坑爹的一个问题就是“爱情是什么?”
鬼知道爱情是什么,我只是偶尔会想到这个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隐隐绰绰能把这个故事跟爱情联系在一起。
很多细节可能我们每个人都知道,都猜想的到。所以,我没有纠结于任何细节,我更愿意这是一个女子的自述,都算不得回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
下一章
回目录
加入书签
看书评
回收藏
首页
[灌溉营养液]
昵称: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你的月石:
0
块 消耗
2
块月石
【月石说明】
打开/关闭本文嗑糖功能
内容: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