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银露]》唳玥

1、药

　　炙熱的火焰，燃上肺腑。

　　无法解脱的麻木不仁涌上心尖，破碎般的刺痛却丝毫触摸不到那股最柔软的情思。那是一种魅惑的、占有的欲望，是无法从擦身而过的视线中传达的复杂情感。

　　市丸银始终不明白，心里住进了一个人，究竟怎样才是真正的对那个人好呢。是温柔的咧开嘴对她微笑，还是淡淡的漠视无微的留心，任由那种莫名的东西霸占自己的身体。每次的每次，他都沉重的合上血色的眸子，装作视而不见的迅速离开她所在的场所。虽然只是异常的沉默，蓝染队长总是一言不发的笑着怀抱着双臂静静的注视这个有趣的瞬间，不知为何，那个嘴角微微上扬的模样，竟然像极了嘲笑的镜头。

　　他知道不再该称呼他队长，只是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说是隶属于爱情的忠诚就好了呢，银习惯于这样的麻醉方式，用不寻常的答案自我洗脑，来完成那一如既往的表情形式。

　　那是市丸银特有的微笑。只是轻微的绽放，掩藏起眉梢的痛楚与不安，安静的笑着，在角落里无辜的收敛狡黠的气息。然后，不动声色的展开暗地里的捕捉。

　　解药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对于某个特定的答案来，这个不再重要。甘甜亦或是苦涩的味觉，都曾经是这样的刻骨铭心的，用来拼命的遗忘。

　　你，不要遗忘了这个枉然的笑容。就好。

　　那个被蓝染队长笑称为一见钟情的故事，已经缺乏新意了。那一年的市丸银仅仅还只是五番队蓝染物右介的副队，清灵廷那数不胜数的死神之一；朽木露琪亚则是朽木家当家主领养的妹样，朽木家高贵却顽固的养女。他捧着代表五番队的贺礼前去，却连那个传说中从流魂街找到的拥有高贵血统的女孩子一眼都没有瞧见。在朽木家当家主冷漠穿透的眼神下，市丸银只是微笑着说了声恭喜您然后转身离开，却意外的在出门后拐角处庭院内樱花飘落的树下被一只光滑的木屐砸中了脑袋。

　　略微抬起头的顷刻，几片粉色的花瓣坠落入眸间。透过那层层青涩的香甜窥见的情景，仿佛中了毒似的滋味，布满周身的血液中去。

　　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女孩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光景，面无表情的斜坐在树梢，无辜的来回晃动着双脚，已然一只半挂着木屐一只□□着脚踝打着转儿，黑色凌乱短发下的那双干净的瞳孔，散发着同自己一样狡黠的光芒。

　　那是志同道合的吸引。只是将自己的模样印入对方眼眸里就情不自禁的动了心。

　　“你干吗？”

　　清脆的声音由上方传来，真是一点也不文雅的问候。市丸银还没有回过神来，另外一只木屐又被甩了下来，只不过这一次瞄准的，是自己不远处的灰色岩石。楠木材料的木屐撞击在坚硬的石头上迸击出刺耳的响声，叮叮哐哐的又滚回他的脚底。

　　“不想穿的话，也不要用它来作为袭击人的凶器啊。”

　　“哼，那是傻瓜你自己走到树下，活该被砸的。”

　　“女孩子火气这么大真是的，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

　　市丸银也不知自己为何在这个黄昏时候浪费时间在这种陪小孩子说教的行为上，只是无端的双脚就动弹不得了，好像影子被牢牢的定在了地面似的。什么牵绊和纠缠，鬼魅的魂魄漂浮在空气中，述说着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我……不想他，成为我的哥哥。”

　　可能是错觉还是怎的，方才那个目中无人的狡黠少女，说话的腔调里竟然夹杂着剧烈的泣声。市丸银无法再抬起头，去直视那双干净剔透的好看眸子。被上方几滴冰凉液体淋湿的双肩，在暖暖夕阳的照射下微微颤抖着，颤抖着。他只是无力的扶住了树干，依靠在粗糙的树皮上，聆听着她的悲哀。

　　“在哥哥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的影子，一点都没有。”

　　“透过同样容貌的我来满足他那样干净纯洁的自私欲望，太可怕了……可是这样弱小的我，竟然连一个不字，也没能说出口。”

　　“哥哥永远只是那种好看的颜色，那种干净的信仰。无论我说出什么事实，他都不会相信的。”

　　“我只是想要陪伴在哥哥的身边，无论用怎样的形式，使出怎样恶劣的手段，我……”

　　“我爱他。”

　　面对少女一连串苦涩的告白篇幅，市丸银只是安静的听着，这种逐渐分裂开来的愤怒和诅咒。说是爱情就好了，说是以保护为名的手段就好了，目睹了这样一份清澈透明的伤痛之后，他也只是回应了一声，一个字，只有一个字的符咒。

　　“嗯。”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市丸银再也没有这样贫乏过语言的施舍。仅此一次，动作和语言都失灵了似的笨拙，真的是笨拙就好了。

　　他说了一个字，她却就此清醒了头脑，恢复了原本那种面无表情的神色，封闭了曾经敞开的毫无遮拦的内心，咣铛一声的上了锁。她抖了抖衣袖，用命令的口吻冲着树下的少年说道：

　　“我要下来了。”

　　市丸银只是顺从的打开了双臂，稳当的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黑衣少女。那一个扑落怀抱的刹那，血色的瞳孔里仿佛放大出现了一只黑色的地狱蝶，好看的羽翼绽放时刻的纹路，是血红的樱花凋谢的痕迹。深深的烙印下，无比清晰的记忆。

　　少女轻易挣扎出了他的温柔怀抱，□□着双脚落在地面上。锋利的小石子划出了几道浅浅的伤口，那里溢出血红色的滚烫液体来。她弯腰蹲下，用左手的食指沾了些许，然后站立，面对着他平静的笑着，纤细的指尖用力的划上了市丸银的脸颊。

　　“银色的发色，我很喜欢。”

　　那双干净纯粹的黑色眼眸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但是，你那血红色的眸子，是我一生中最憎恨的颜色。”

　　如同咒语般的言语，赐予了市丸银一生也无法磨灭的痕迹。在若干年后，他清楚知晓了朽木露琪亚厌恶这种绯红的缘故，却再也无法更改什么了，岁月的流动给彼此间造成那个逾越，都是永世不能消逝的。就像最初的那个邂逅的离别，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无从知晓，只是白痴般木钠的回到了五番队后，跟蓝染队长描绘这个一见钟情女孩的容貌时，蓝染队长神秘的笑着“喔”了一声，却不给任何的讯息透露。

　　而一个星期后，在清灵廷巧合的路过，朽木白哉身后跟随着乖巧沉默的她，蓝染物右介身旁伴随着狡黠放肆的他，她收敛了那股任性刁蛮的气焰，他合拢了那双血红色刺眼的眸子，他认出了她，正准备笑呵呵的打个招呼的举止，却被她冷傲的一声“市丸银副队长”给活生生的揪了回去。

　　原来，她已经记不得那个黄昏在樱花树下，迎接她入怀中的青涩少年。

　　原来，她就是那个传闻中朽木家高贵的养女，朽木露琪亚。

　　原来，她把一切过往的狂妄，全部收敛了起来。

　　只为了留在这个人，朽木家当家主，朽木白哉的身边。

　　市丸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悲伤，只是心头沉沉的压上了什么重物，极度弯曲的眉梢也无法再更改回来，只能任由那深深的、深深的失落埋藏进无人可窥见的眼眸里，再吞食进血液。

　　在这之后，蓝染物右介曾经询问过他，想要解药么，这场名为堕落爱情的解药。市丸银只是摇头，一无所知的摇头。

　　那是什么东西，他不在乎。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在这之前，蓝染物右介曾经询问过他，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刻骨铭心吗。市丸银只是个孩子，又只能再度的摇头再摇头。

　　那个问题的答案，当时的蓝染队长，只是温柔的凝视着真央灵术学院里一个陌生的身影，露出了寂寞却又幸福的笑容。

　　“当你亲手埋葬或者成全心上人的幸福之时，就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存在。”

　　他清晰的忆起蓝染物右介的那句话时，他已经晋升为三番队队长。那个时候她对他的称呼，已然从“市丸银副队长”变化为“市丸银队长”，却是拥有同样意义的悲哀。而那个被蓝染队长注视的身影，那个名为雏森桃的孩子，受了那场温柔的陷阱铺天盖地的闯了进来，仅仅只是为了她心目中的那个，蓝染队长。

　　他冷冷的嘲笑，这个单纯的仰慕，将曾经锋利的蓝染队长蜕化为一个温柔无比的，他不再认识的，蓝染队长。这样愚蠢的变化或是伪装，他也只是隔岸观火的看了下去。

　　包括朽木露琪亚笨拙的处心积虑，那样处心积虑的策划着，将朽木绯真从朽木白哉生命中驱除出去的计划。

　　直到他们都彼此深陷其中，在劫难逃。

　　蓝染物右介亲手将手中的斩魂刀刺入雏森桃柔软的身体时，他亲耳听见一种固体迅速裂开了的声音。这个孩子太纯粹的信仰，过早的毁掉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她所爱慕所追寻的，只不过是那个镜花水月中的蓝染物右介，那个由无数碎片塑造而成的，温柔似水的，已经被祸旅谋杀的蓝染物右介。

　　而此时此刻，露出这样寂寞又幸福神情的蓝染物右介，只是另一个悲剧而已。

　　强大而不可抗拒的，悲剧。

　　当那个熟悉的蓝染队长转过身时，他看到了一种东西的诞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温柔的凝视之下，告知自己的，叫做刻骨铭心的词语。

　　“埋葬或是成全，你可以选择。”

　　市丸银只是一如既往狡黠的笑着，突然间忆起了那场地狱蝶展翅飞舞的美丽蛊惑，同样沉默的，点了点头。

　　布满滚滚硝烟的战斗场上，市丸银坚定的守在蓝染物右介的后方，不动声色的目睹着他轻易化解了黑崎一护和阿散井恋次的攻击，然后亲手取出朽木露琪亚身体中的崩玉，用命令的口吻对付自己说道：

　　“杀了她。”

　　他的神枪很快，速度真的很快。他知道。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只是继续狡黠的微笑着，微微抬起右手，准备下手。

　　神枪射杀出去的瞬间，他的心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再见了露琪亚，如果真的只是这样的话，给不了幸福你的我，就亲手赐予你毁灭吧。你所憎恨的我这双瞳孔的颜色，从此以往，你再也不用见到。你也再也不用那么处心积虑的辛苦，那么的辛苦。

　　王子，驾道。

　　她的王子只身出现，毅然挡在了她的前方。刀尖深刻的刺入王子的体内，王子只是皱了皱眉，一动不动的挡在了公主的面前。

　　多么美好的童话，对不对？对不对。如你所愿，你的存在，终于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王子前来拯救公主，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多么的幸福，多么纯粹的幸福。

　　——当你亲手埋葬或者成全心上人的幸福之时，就是真正的刻骨铭心的存在。

　　市丸银摆脱了束缚住自己身体的松本乱菊，说了“能再被你抓一会就好了”，说了“再见，乱菊”，说了“对不起”。

　　能再被你抓一会就好了。能再多一眼，亲自目睹那场幸福的诞生，看见她幸福满足的神情，那样干净的黑色眸子，开始褪却仇恨的东西。多好。

　　再见，乱菊。再见，露琪亚。再见，那个最初的黑衣少女，如我一样狡黠的笑容。多好。

　　对不起。明明知道你最爱的哥哥，我给了他那样沉重的伤口，对不起。

　　但是你可以留在他身边了。多好。

　　多好。

　　爱情的解药，那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

　　只有毁灭或是成全，才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