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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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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的元旦,只有方燕茹和小二多多坚守小院,过得冷冷清清。儿子问妈妈我们做点什么好呢?方燕茹想都没想就说大扫除。郝春风讲过大过年忌讳个‘扫’字,就算看见地上有土,桌上有灰,只当无。即使失忆,方燕茹也记得这话,可是,现在,她就想跟一切规矩过不去。
无,方燕茹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二多多不见她,每次探视方燕茹一人空等,直到不得不离开。婆婆不再来往,通话都是校准时间,一定是孙子在的时候跟孙子聊。茹果隔得山长水远,好像不打算在这个家出现了,要接儿子春节团聚的话,方燕茹还要从儿子嘴里获得。
方燕茹出院回到香饵那会儿,胡同里最大新闻就是小院中邪了。一家穷途末路,一家奄奄一息,总之都是折坠。
郝臣虏不行了,完全认不得人,大小便失禁,不能自理,一直住着院。春节要大操大办,为了郝臣虏也要过好,郝春风说,也许这是老爷子有生之年最后一个春节。
家里发生重大变故,小二多多并没有变化,他还是每天快快乐乐,反倒令方燕茹揪心,自己都能听到那么些风风雨雨,会传不到孩子那吗?有时,她是怨恨茹果的,他,一走了之,走,也要安排好孩子再走啊,可反过来想,不在其位,他还有什么本钱做安排,搬家租房容易,再进同等的学校比登天都难。叹口气,惟有放下。
“哎呦——”小二多多扫院子,簸箕倒了,拌了人。郝冬青大包小包拉扯着,滚一地。
“没事,玩去吧,姨自己来。”郝冬青摸一摸当院把着扫帚愣怔的小二多多,笑笑。郝冬青瘦得没人形,看上去老了10多岁,赶上方燕茹的年纪。
方燕茹默默地抠哧指尖上的糨糊,玻璃擦净,窗花贴好,这是两人出事后第一次见面,一个屋里,一个屋外,这样的距离感恰恰好。
“我爷,今儿回家。”郝冬青迈进门来,有气无力,虚弱得很。
方燕茹的眼里一下子蓄满泪花,这是人要走了的意思?
“谢谢……”环顾四周,香案上新鲜的瓜果,整洁的碗盏……郝冬青勉强挤出歉意的笑容。
方燕茹使劲摇头,不愿意这样客气。
“我离了,别跟我爸支应这事。”
方燕茹使劲点头,愿意如此直率。
院外,刹车的声音。七手八脚的,请来的人基本是菁菁组织的,帮着把郝臣虏抬进正屋。郝春风形单影只走在最后,落寞微驼的身子在影壁那儿划分出长长的一块阴影。
“燕茹,和面包饺子。”不等迎上来的方燕茹张嘴,郝春风先下指令。
“我去买菜。”郝冬青与方燕茹不同,竭尽躲闪郝春风。
“顺便把你家那位买回来!”郝春风背着手恶碜。这节骨眼宛树艺还不见,郝春风损人理直气壮。
“要韭黄,不要韭菜,最好的,多贵都得找着。”方燕茹护着郝冬青出小院,边叨咕和提醒郝冬青。
人,陆续道新年后,纷纷走了。
小二多多,独自院子里飞舞风筝。猫头鹰的造型,一颗眼珠漏掉,生出一个空洞,寒彻的冬风轻易无阻地在那空洞里自由穿行。方燕茹和面,剁馅儿,不时从厨房的窗口张望儿子和院门口。
韭黄买来了,郝冬青刷地案板上一摔。橡皮筋儿扎捆的结实,厚厚的两大把。她许是把集市上能搜罗到的都搜来了,橡皮筋儿,那不是市场上惯用的扎菜家什,是她自己扎发用的。
“够吗?”
“嗯。”方燕茹点头,不敢惹她。
“包上二多多那份,我去送。”
方燕茹的眼泪又上来,茹果跑路时,都没有那么多的咸水往外奔腾。谢天谢地,二多多今晚能吃上新年的饺子。
饺子第一锅出来,就听见正屋里在喊,郝冬青和方燕茹迅速奔过去。热腾腾的饺子端到郝臣虏眼前,虽然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可他没反应。
“爸,爸……爷……爷……”几个人交替地喊着。
外边有歌声,吱吱扭扭,残破断续的旋律和演唱,是‘小邋遢’。小二多多估计在厨房,拨弄一直撂在犄角旮旯披土戴灰的‘大玩偶’。
郝臣虏咧嘴,他听到了他记得的那块记忆。
几个人不停干抹眼泪,但不敢啜泣出声。
“庭芳……”郝臣虏居然发出清晰的声音。郝春风握住他的手,频频点头。郝冬青戳一戳郝春风,比划着提示他快说话,爷爷看不见的。
郝春风只会‘爸,爸’地叫着……
方燕茹把饺子碾碎,小碟子里拨出一点点馅儿和皮。郝春风费劲儿地把这点东西塞进郝臣虏嘴里。郝臣虏嘴在蠕动……大家好像又看到希望……一曲吱呀呀唱完,郝臣虏不动了,口水流出,带着皮馅……空气仿佛凝固,三个人也同时被悲戚包围,凝固成混凝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