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生活》大象腿

52、52

　　“干嘛呢，鬼鬼祟祟。”方燕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郝春风后身。

　　“热……凉快，凉快。”郝春风不自觉关窗，想想，干嘛呢，我又没做亏心事，方燕茹自己看见更好。郝春风复又推开，全面推开，视野更宽，甚至回头张望方燕茹，有把她的目光吸引过来的意思。

　　“这儿倒是不晒，够蒸。”方燕茹关掉灶火，一壶新烧的开水灌暖瓶：“……又玩。”

　　“说谁呢？”郝春风已然注意到方燕茹看见那两只，明知故问。

　　“二多多和玛蒂呗，他俩儿是游戏搭子，孟玲说是玩什么打枪的，各自代表一国，算积分……这原来是远隔万里，发的是洲际导弹，现在在一起，叫肉搏战……就差穿一条裤子里腻歪了。”

　　最后一句话让郝春风想歪。

　　“叔，你知道吗？马煎堆在加拿大做啥？”

　　郝春风还在揣度腻歪的深入性，脑子里对‘做啥’马上回了句：一条裤子里腻歪还能做啥？结了婚的妇人真是什么都敢开牙，不看谈话对象的性别就大聊特聊那些事，羞死。

　　“赌场……”

　　“□□？”

　　“什么呀，赌场做的就是□□啊，烂电影看多了吧……□□也不是你想做人就要你的……”方燕茹嘿嘿，望着窗外干瘪的马煎堆，落在影壁的阴影里，就像画上的平面人……挥舞长柄大刀，街头追债砍杀的混混，没有三头六臂，也得有八块腹肌……方燕茹闪回在警匪电影的各种套路中……

　　“甭管是不是，赌场有什么好的，知道就应该叫二多多离她远点儿，马孟玲也是，交的什么损友。”

　　“损不损的，这么多年了还甩了不成……孩子都有了。”

　　“孩子都有了，还跑这么远来野，够呛。”郝春风心里掠过一丝春风，人外国女人有娃，方燕茹总该不会让未出更的弟弟寻个带拖油瓶吧？孟庭芳的异想天开就是胡勒。

　　“奥运嘛，孩子又没来过北京，带她见识见识。”

　　“那孩子呢，怎么没见着？”

　　“您说什么呢，人小人跟您这儿‘嗨’了这么些回，您这么着说，得多伤心哪。”方燕茹嚼着水蜜桃，吸溜吸溜，满面满手滴答。

　　郝春风一看果盘里的水蜜桃就剩两小的，气呼呼，两儿一块捏起，吭哧吭哧咬。

　　“干嘛呀，想嘿喽我就嘿喽呗，小心上牙打下牙，嘻嘻……”

　　“我买两斤你就得吃一斤半。”

　　“所以你吃一堑长一智，每回都买三斤。”

　　“你今儿吃了多少？”郝春风急。

　　“你洗了多少？”

　　“还好你懒。”郝春风缓。

　　“爷，我馋了。”小二多多脏头土脸冲进来。

　　“你爸呢？”方燕茹院里没看见人。

　　“胡同里，被……敌人包围。”小二多多紧追郝春风。郝春风洗完手，揩完嘴，嘴巴里还没嚼干净，老了，牙不上劲儿，软不拉塔的都得嚼半天。郝春风快速翻这儿翻那儿，剩下的一斤桃子归置齐，洗刷，削皮，放果盘。

　　方燕茹心下感慨，我得多招人厌，吓得郝春风剩下的一斤桃子都不敢放一地儿。

　　“嗨——”说曹操，曹操到，马丽扭搭扭搭走进来。

　　“你是谁？”小二多多抱着桃子啃，看见黑妹妹黑眼珠黑闪闪，我地明白，挑个最大的递过去。

　　郝春风欢喜，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这回不再说没见着了吧，头都摸过了。”

　　郝春风回想一遍，和方燕茹又说岔了。

　　“我跟您说，刚开始我以为玛蒂尔达是中国人，”方燕茹阻住要质疑的郝春风：“奇啥怪，出去的不都起外国名字嘛，叫外国名的不一定是洋人，就像现在北京，说自己是北京人，那只是说我生活在北京……况且，马孟玲又说是她语言学校的同学。”

　　“外国人，这么大了才进扫盲班？”

　　“对，她们俩儿都是外国人。”方燕茹嘎嘎笑，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郝春风，玛蒂尔达是捷克移民，而且，郝春风对语言学校的注解太地道了。

　　“嗯，等二多多去了，夫妻双双去扫盲。”郝春风沉脸，觉得方燕茹笑声刺耳，白读那么些个书，外国的月亮就比中国的圆？把你亲弟弟‘嫁’到那儿，就跟进了榨汁机，出来都是今天的马煎堆——又干又瘦。

　　“我才舍不得我家二多多跑那么远呢，不过，胡同里有这念头的，可有的是……哎？怎么扯到我们二多多身上了。”方燕茹念及，要询问郝春风，郝春风却带着泡好的茶找当院里的郝臣虏去了。

　　这会儿，影壁那儿荒芜了，空无一物。老邻居们像供着外星菩萨似的供着马孟玲和马煎堆。二马坐在石桌旁，周围一片小马扎，石桌是磁石，把小马扎们吸引，不断靠拢石桌，嗡嗡来，嗡嗡去。

　　“妈妈，上边毛下边毛，中间一个水葡萄，是什么？”小二多多今年迷上猜谜语，一本‘365个故事’不释手。每个故事结尾都有一个谜语。365个故事和365个谜语已经无限次循环复述，滚瓜烂熟。孩子还是要问，每次一张嘴，吐出第一个字，方燕茹就早早报答案，于是，无限次循环无限次提速，每一次循环都要创一次循环最短纪录。

　　眨眼的功夫，影壁附近冒出四个人，站位看去，两两一组，茹果，刘美肩并肩，和郝冬青夫妇旁若无人地闲聊。方燕茹心里循环着和儿子的对话：你爸呢？胡同里……被敌人包围……

　　小二多多捧着大部头，逐条谜语念，每条间隔几秒等方燕茹回答，不答，继续下一条……现在，循环速度恐再创纪录。循环速度要创下最长纪录。

　　“纸呢，我搁这儿的纸呢？”郝春风返回厨房，嘟嘟囔囔。

　　“行了，你就别起哄架秧子了，”孟庭芳前后脚进厨房，眼带愤懑：“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都没带，介绍这吃的，那喝的，您倒是带点回来啊，丢人，没有，就别说破天地喧腾……他们跟燕茹那次的大手笔没得比。”

　　孟庭芳叨咕着，看到方燕茹母子，马上想到方燕茹一家厦门归来的盛况，情不自禁地夸赞和把持不住地害臊。

　　“闺女说了，那些吃喝，海关不让带。”郝春风笔在纸上划拉，没水。

　　“嘿，我这儿夸人呢，怎么瞅着要杀人呢？”

　　方燕茹直愣，往外走，小二多多跟着，念着，一页页，越念越薄。

　　“有了……”郝春风找齐纸笔，推着孟庭芳，忙不迭地往外走。

　　“我说燕茹不对劲儿，直愣。”郝春风和孟庭芳坐一起时，孟庭芳马上说。

　　“撑的，一斤半哪。”

　　马孟玲和马煎堆在开大会，喧哗鼎沸；四人组在开小会儿，悄没声息。方燕茹人跟大会，耳朵跟小会。

　　大会上，马孟玲在聊点心MUFFIN的做法，一票感兴趣的在记录。妈地（玛蒂）爱吃马粪（MUFFIN），谁边写边念叨，遭遇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