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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马风驰电掣般地刮过齐鲁大地,剧烈的颠簸让我受伤的腿流出了很多血,人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道路两旁的树像两道绿墙飞快地向后跑,若不是九哥一直紧紧扣住我,只怕自己早就坠马了。
      不知跑了几个时辰,总之天还黑着时候我们进了城,放慢了马速在冷清的街道上穿行,有打更人提醒大家小心火烛,已经是三更天了。在一处仍亮着灯火的店门前停下,好像是一家店面很大的酒楼,马刚一站稳我就一头栽在地上,固定腿的绳子早已松开了,九阿哥赶紧下马揽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柜台前正在达瞌睡的小二听见响动跑出来支应,“这位爷您可是回来了,小的这等的眼睛都快要闭上了,这……这姑娘怎么了?”九哥俯在我耳边低声说:“一会进去了要叫黄三爷。”我费力地点点头,恍惚中看见牌匾上写着“齐天居”,之后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天已是鸡鸣外欲曙,我躺在帘帐里满脸都是汗水,刚才的梦中好像看见阿玛和那两个黑衣人的脸在梦境中交错出现,腿还在抽搐的疼,我将手伸出帘子外掀起一角,虚弱地问:“谁在外面?”有人急急帮我拉起帐幔,十四的笑脸映在我头的上方,“没想到你这么想我,竟跟了来?”不理会他的调侃,挣扎着要坐起来,他赶紧上来扶我,又将一杯水递到我手里,清凉的茉莉茶流进喉咙让我恢复了一些清醒,下意识地用手在腰间摸索,顿时吓的面如土灰,七魂八魄全部丢到九霄云外了,抓着十四的手惊慌地说:“信!我阿玛的信没有了!”十四用力握住我的手,回道:“别紧张,信你已经交到九哥手里了,当时你几乎昏迷了,所以可能不记得。”我听罢长长松了口气,疲软的身子又摊回床铺里。
      门被推开了,皇帝穿了一件普通的宝石蓝缎面袍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平时跟我要好的阿哥,十三一进来就冲我挤眉弄眼的,还用口型对我说:“朝朝暮暮?”八阿哥走在最前面,脸上挂着丝丝点点的担忧。康熙来到我榻前坐下,关切地问:“怎么样?伤还疼不疼?”我赶紧又坐起来回话:“皇……黄三爷……好,承玉的伤已经没事了。”突然又想起什么,抢着问:“皇上,嗨,不对不对……黄三爷,那件事情怎么样了,我阿玛有没有其他的消息……”提到这件事,康熙收起了刚才慈祥和蔼的目光,表情中带着凝重和愤怒,我见他如此以为是阿玛遭了什么不测,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流出,康熙赶紧安慰道:“你放宽心在此养伤,京城还没有消息,二哥他身经百战早已参透了庙堂上的那些阴谋权术,定不会有事的。”我只得点头,可眼中流露出的不安显而易见,康熙只好叫来随行的林太医给我看伤,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大家都没有回避。
      伤口已经在我昏迷的时候处理过了,老太医只是诊脉,他右手搭脉,左手拈须神情泰然,倒不像在给人看病,一副如堕仙境的表情竟让我想起了徐元梦,不由得暗暗发笑,老太医从脉象上觉察出了不对就睁眼看我。最后,八阿哥竟有些等不及,没等康熙开口就抢先问:“林先生诊了这么久一句话都不说,是不是不好了?”众人都有些愣,包括躺在床上的我和八阿哥自己,只有老太医还是神态自若,康熙也马上换成风轻云淡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林太医半晌徐徐道来:“承姑娘的伤没有大碍,十来天就可以走动了,只是情绪不可激动也不能担忧,否则恢复起来不利。”难道我笑话了你也算是情绪激动吗?康熙看一眼我没有血色的嘴唇问:“她脸色这么难看,怎么就没有大碍了?”老太医忙起身恭声回道:“姑娘这是一路奔波致使伤口失血过多,一会老夫开一副补血的方子吃几日就好了。”众人见我真的没事都松了口气,我心中奇怪不就是一点小伤吗?至于一个个都这么提心吊胆的,好像我差点就撒手人寰了似的。康熙又宽慰了我几句就带着众阿哥下去了,因为他们一行人清一色的男子,根本没带丫鬟和女眷,就还是留下十四陪我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看着他们走去外间,我想康熙一定会做些周密的安排以保皇权的稳固。
      舟车劳顿再加上腿伤我一直睡到傍晚时分,再醒来时屋里只有我一个人,塌边的小凳上拜了一个茶壶一只茶杯,用手试试尚有一丝温热正是适合这个季节喝,看来十四也变得会照顾人了,我微微一笑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床头对着窗子,窗口敞开着能看见外面的景色,未到江南却已见到了烟雨濛濛中的角楼牌坊,从楼下繁华的街道上传来叫卖声,似有妇人为了一支珠花在与卖家杀价,两人都操着山东口音争执不下听起来很是好笑。有“笃笃”的敲门声,“进来。”我稍整衣衫向门外回应。是八哥,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饭菜,“饿了吧,忙着赶路一定吃睡不好,现在先把饭吃了一会再好好睡。”我确实已是饥肠辘辘,只道了声谢谢就接过饭碗狼吞虎咽起来,鲁菜看着颜色暗淡可是味道还是很好的,八阿哥又告诉我这家酒楼算是临沂最好的了,厨子的做的菜虽比不上皇宫里御厨的色香味具全,但弄几个小菜还是绰绰有余的,大快朵颐后直接用手背抹抹嘴巴,八阿哥终于忍不住了,笑说:“俗话说的好‘男儿嘴大吃四方,女儿嘴大吃穷郎’,我看你日后还是顾及点儿形象,免得没人敢娶你。”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急忙寻出手帕来擦嘴,他出神地盯着窗外又加了一句:“若真没人敢娶你倒也好……”我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拍,骂道:“你赶快打嘴,哪有人咒别人嫁不出去这么恶毒的?”他笑看我面带薄嗔,手轻抚过我齐腰的长发,柔声道:“承玉,今晚我和九弟、十弟要连夜回京,皇上的旨意还等我们传回京里,十四弟留下伴驾,他会照顾你的,你要好好养伤,等这回京里的事了了,我……我就奏明皇阿玛和额娘……”看到他眼中的炽热我觉得自己的头越发地抬不起来,皇子中只有他已过成年还未成亲,我虽比他小些岁数,可是这些年来朝夕相处他的心思我隐约中还是能感受到的,他一直在等我,靠在他怀里思绪不知神游到哪里,只知道盯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彩灯,遥望城镇夜空的灯火阑珊处……
      时间已经晚了,他起身要走,我又将他拉住问:“黄三爷为什么不走,他能放的下心吗?”他摇摇头神色中也有些不解:“我看他也是煎熬的很,但也许南方的事没了,他还不放心。”我笑道:“你说这话自己都没底气,在南方不过是巡河,可是如果不回京就有可能失掉江山,你说哪个重要?”我脑中灵光一现忙问:“我阿玛给黄三爷的信你看到没有?”他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当时阿玛看完信大发雷霆,气着就让随行的臣工和阿哥传看了信件,难道你怀疑信有问题?”我摇头,“信从没离开过我身上,当然是真的,你可还记得信上的内容,有没有提到太子?”他摇头,我心中一亮觉得一切疑惑已经迎刃而解了,“我明白了!就我那天亲耳听到的说话内容推测太子是知道整件事情的,而且很有可能是持支持态度的,而我阿玛又怕说到太子会让皇上更震怒就把这一部分隐去不说,可就这样皇上还是猜忌了,毕竟索党就是太子党,太子党就是索党。”八阿哥听完我的分析陷入沉思,又好像在盘算什么,缓缓说:“皇阿玛是怕,他不能肯定二哥到底是怎样的,就干脆继续南下好遥观其变,这样就算太子真的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只要没有大乱子,等到回朝时就不会有人上本参奏二哥,皇上也可以假装没事。”我听完无奈地又摇头:“简直是粉饰太平,这样的事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太子不可能是干净的,皇上只是执著于父子情分自欺欺人罢了。”
      八哥听我大道理成套,就对我侧目而视,手托着下巴称赞到:“没想到小承儿还是个女中诸葛啊,你若活到七八十岁还不成个人精了?”我满脸不屑,道:“我才不稀罕做孔明,我乃一介小女子也,能做得个闲云野鹤就阿弥陀佛了,现下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我不等他再说就又嘱托道:“我阿玛拿着一半兵符,如今也是身陷险境了,索额图手下皆是心狠手辣之辈,你若回去定要多照应他,毕竟阿玛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他点头对我说:“这些不必你说我也定会做到,别忘了二伯也是我最敬爱的长辈。”我想了想又对他说:“八哥,这次路上遇险,我……我杀了两个人……”我看到他看我的神情一下子变了,好像是诧异又好像不敢相信,我着急了,摇晃着他的手臂哭道:“你别这样看我,我也不想,事后我总是梦见他们,还看见乌鸦吃他们的肉……”他一把将我揽入怀中,止住了我颤抖的声音,手轻拍着我的背宽慰道:“承儿,那些都是坏人是乱党,你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你的,所以你是为民除害不用觉得良心不安。”听他轻声细语的哄劝我觉得心里好过很多,不明白为什么道理经他一讲都这么受听。
      我破涕为笑推开他说:“你们可要小心,索额图的势力很广,很多地方都埋伏了他的杀手,你们可别像我兵器都没带一件就上路了。”八阿哥笑话道:“你也知道丢人啊,我们还以为你是不屑于带兵器出门呢。放心我们一定平安回京。”提到京城我又想起一个人就问:“十三呢?他是留下还是回去?”我的心思好像一下被看穿,于是他用略带不快的语气说:“没想到你关心的人还挺多,放心吧,你四哥韬光养晦是个沉的住气的人,他必不会有事的,至于老十三明早起程去四川大营调兵以备不测,然后也回京去,应该比我们晚几日。”
      话也说完,天色已晚,午夜时分他就要起程了,于是起身与我道别,走到门口他背对着我问了句:“信你可看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用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吟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他依旧没有回头,轻声道:“承儿,不管走过千山万水抑或历经世间多少沧桑,我的心只向着你……你呢?”
      ……
      看他离去的身影,虽然始终不曾回头,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笑已经溢满一室,像夏天的风可以吹在我的脸上暖在心里,想着刚刚对他说出的承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自行洗漱过后看见屋内有一面铜镜,于是又坐在镜前梳理了头发,这才发现自己面如雪色,这种死人才会有的肤色,难怪昨天那班人那么紧张,不过反而衬得眼眸黑亮,一对柳叶眉也很显眼,下巴尖尖的生出一种让人怜爱的忧郁美,总算没有那么可怖。又蹭又跳地来到一楼大堂,一眼看见早晨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中十三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子边,手底下正收拾着包裹,他也看见了我,眼睛在我身上停滞了片刻才想起过来搀扶,“我还说这是哪家的病西施呢,没成想原来是你这个假小子。”十三这个家伙每次见面不涮我两句就舌头痒,看我面色不虞十三赶紧正色道:“你还有伤怎么就从楼上跑到这来了,林先生可说你得卧床休息半个月。”不等我说话他又贫开了:“你该不能是来送我的吧,虽说我十三爷长的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可是本少爷已经名花有主了,姑娘你还是另寻一户好人家吧……哎哟!你怎么打人啊,真是母老虎……”十三一边瞪我一边揉着脑袋,我顾不得他的怒视小声向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摸了摸鼻子说:“不会吧,四哥与索额图一向没什么私交,如果太子都没有受波及又怎么会牵连到四哥,我看你是多心了。”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或许是自己太过焦心了,但还是说:“听说皇上这回是震怒了,留在京城的皇亲国戚难免受猜忌,我更怕太子会倒打一耙,你们还是万事小心的好,四川的事情结了你就赶紧回京,这样出了什么事你还能帮他。”十三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正经表情说:“承玉,难怪四哥把你当亲妹子,你是真心对他好。”说话间看见潘育龙和和于成龙两为大臣也背着包袱走下来,两人赶忙扯起其他的话题,四人寒暄过后他们三人就匆匆离去了,临走时十三又递给我一个安心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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