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夕鸟藏》曲璃

1、Chapter one

　　好读高僧传，时看辟谷方。鸠形将刻杖，龟壳用支床。柳色春山映，梨花夕鸟藏。北窗桃李下，闲坐但焚香。
　　——题记
　　钟会扬手收起了指尖的锋芒，冷哼了一声别开了头，琥珀色的眸子里浸满了冷意。淡淡的薄唇勾着冷漠的弧度，及地墨色的发披散在墨蓝色的长袍上，带着几分华贵。
　　梨花簌簌落下，带着幽幽的暗香。清冽的风轻摇枝桠，冷白色的花瓣被扯下，有几片被卷着落到了钟会的肩上。
　　对面站着一个弱冠少年，墨绿色的长衫配着精致的眉眼，却半分清爽毫无，似是森森古柏清净不足，阴郁有余。
　　少年老成。这便是钟会心中唯一的想法。
　　半响只有萧瑟的风穿过梨花林的声音，倒是少年先笑开了“久闻，士季上仙是个精致的人儿，今天见到了果真是不凡。”
　　钟会只冷冷的站着那里。
　　“呵呵……”少年掩着唇低低的笑起来，音色带着几分阴桀“只是越精致的东西，本座越是忍不住的毁掉，士季可还想活着。”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钟会冷冷的开口。
　　少年听闻这笑的更开心了，抬起手鼓掌“好，好一个‘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只是可惜了士季死了之后，这篇梨花林也要付诸一炬了。”翻手，指尖便幽幽燃烧着一片焰色。
　　钟会见状，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淡淡的破裂，若是这片用梨花祭他，甚是可惜了吧……千年前亲手移植载种，如今已然是一片林地了，千年的时光，花开花落也只有它们陪了自己一年又一年。
　　无奈，“罢了。”钟会默默的叹气。
　　“士季真是聪明人。”少年踏进了几步收回手上威胁的筹码“士季成仙以往俗世的名字是唤作‘钟会’吧。”
　　钟会抬起头眸光格外的清明“嗯，许久未曾有人唤过了。”久到连他自己也只记得自己叫做士季，钟会……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醒了，他依旧是那个不染凡尘的上仙。
　　“哦？”少年挑起眸子，似乎是对钟会的坦然有些好奇。“前世是个大夫，救人无数，却被山贼乱刀砍死在梨花树下？”被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死因，饶是钟会脸色也沉了沉。
　　隐藏着墨蓝色广袖之下的手紧紧的握了握，前朝诸事已成过眼云烟，可却是在韶年落得这般身死异处的业障，报仇之心不是没有。
　　但是这本就是他的劫数，渡了劫羽化成仙，冥府念着他生前的功德一并报到了天庭，不久，他受封做了个士季上仙，断了七情六欲这般心思也没有了。终究还是清清白白，未造杀孽。
　　如今，只想好好守着这片梨花过着舒心清净的日子，却偏偏有人来打扰，钟会看向少年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前生、今世未曾与魔道之人交恶。”钟会冷冷的道。
　　少年眨巴着眼睛，一派天真无邪“可是，魔道之人想与士季交恶呢，怎么办才好呢？”说吧，抚了抚太阳穴一脸冥思的样子。
　　钟会握了握拳头，指尖的银针再次露出锋芒，眼前之人是魔主，可若是放手一搏不知可有几分胜算？心中默默的盘算着。
　　突然眼前凑上来一张俊雅的脸，盈盈的笑意“士季可是想杀了本座？真是不自量力啊。”不经意的勾了勾手指，钟会的身子便飞出去撞到树上，震得枝桠折了下来，冷白的花瓣簌簌，静默，钟会觉得自己一阵气闷，张口吐出鲜血，混着冷白的梨花说不出的凄清妖艳。
　　琥珀色的眸光也有些涣散有些迷离，里面混杂着绝望和解脱。
　　少年收回手指，眼睛里蓦然划过一丝惊艳“废物……”菱花唇吐出的话却再薄凉不过。
　　钟会淡淡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少年冷声说道。
　　“笑天下可笑之人，笑天下可笑之事。”钟会出口讥讽道。
　　少年的眼神一冷，半响又放轻口吻“士季，本座只是想和你作一场交易，你赢了我许你重入轮回，永世长安。”
　　听到这里，钟会的微微的叹口气 ‘世人都说神仙好’。不食五谷不染凡尘，却越发寂寞冷情，就像自己在这里住了千年，日日如此，看着凡间的人只觉得陌生却舒心，为生计忙碌为姻缘祈福，眼睛望得到却离指尖所触及的太过遥远。
　　“若是我输了呢？”
　　“若是你输了，便把命赔给本座可好？”少年笑盈盈的看着钟会“不知道士季敢不敢和本座赌这次。”
　　“好。”带这些坚定的回答，若是能换得重入轮回……他再不想做高高在上的仙人了，修仙的记忆毫无半分，自始至终他只想作钟会而已，造化弄人，再无法送自己去转世为人。
　　但是面前这人却不一样，他是魔主，自从他踏入这片梨花林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殊死一搏只是个笑话，如今这般结局也算是好的吧。
　　“士季不好奇本座要赌什么呢？”少年踱着步子走到他面前，抬手轻轻的扶起钟会动作轻柔仿佛是对待着自己的珍宝。可是眼睛里却尽是薄凉之色。
　　“阁下不是无聊之人。”钟会冷冷的开口。
　　“本座还从未见过有人放着神仙不做，去眼巴巴的羡慕那些卑下的凡人？”少年随意的聊起无关的话。
　　钟会只是淡漠看着少年没有言语。
　　“本座叫昭。”少年突然开口“士季唤我阿昭可好？”说罢，张着大大的眼睛带着期许的神色看向钟会，温柔的伸出手指，轻轻的沾着钟会唇边的血迹，然后放在鼻翼下轻轻嗅着，一脸餍足的模样“还真的是带着淡淡的梨花香啊……”
　　“阁下还是莫要玩乐的好。”
　　“本座说过叫我阿昭。”少年脸上挂着天天的笑，手上却是半分情意都无，生生折断了钟会的手骨。
　　骨头被折断的痛感让钟会的脸苍白了下，默默的咬了下下唇。
　　“听话，士季。“少年带着诱哄的语气，手上却是使了些力道捏在了钟会的断骨处。
　　“阿昭……”钟会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
　　少年满意的放开他的痛处，语气带这些怜惜“若是早早这么听话也不用受得这些苦楚不是。”
　　“我们赌什么？”钟会偏过头，避开少年虚情假意的眸子。
　　“呐……本座想想啊，就让士季为本座生个孩子可好？”少年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暗红，看的钟会僵硬了下，错愕的看向昭。
　　看到了钟会错愕的样子，少年好心情的笑了起来，眼睛好似是上弦月，唇边也露出了尖尖的虎牙，周身带着些阴沉的颜色“你同我去凡世，助我成王称帝，我要看这世间变成修罗场。这就是你所爱的世间啊……士季。”少年的笑意更加澄澈。
　　钟会淡淡的说“好。”我所爱的世间么？不，我爱的只有我自己。
　　少年留下给他的期限就离开了，钟会一个人呆在这里养伤，每日都会出去走走，看着盛开的梨花总会带着些脉脉温情的笑意，还好……它们依旧还在。
　　过去度日如年的日子，如今也似流水一般的划过不留下一丝痕迹，钟会修了封书让林间的鸟儿给天庭几位上仙带去，说自己要出去住些日子，麻烦他们帮忙照看下这片梨花林。
　　舍不下的也只有它们。
　　兜兜转转，钟会断了的骨头也已经长好了，站在树下依旧是墨蓝色的衣衫，及地的墨法随意的披散着，琥珀色的眸子里带了些沉寂。
　　昭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明明是活了几千年的仙人，却偏偏仍是一副弱冠少年文雅模样，怅然的看着这些素白的梨花，眼睛中带着别人不理解的温润。
　　昭的眼神闪了闪，还是问道“怎么？后悔了？”
　　“我们走吧……”钟会听见了只是淡淡的开口，然后施施然离开，再未回过头去看梨花林一眼。
　　清风拂过，梨花簌簌，有嫩黄的小鸟抖着羽毛在枝桠上口中衔着冷白的花瓣，花瓣上站着猩红的血迹，却泛起了淡淡的莹白，鸟儿黑亮的眼珠转了转，倏地一下子窜到天上去了。
　　……
　　赢了，许你重入轮回，永世长安……
　　输了，便把你的命赔给我，世上再无钟会这人……
　　你，赌得起么？
　　农历乙巳，魏文帝黄初六年，蜀相诸葛孔明七擒七纵孟获，平定南方。同年三月，曹丕至召陵，凿通讨虏渠，准备伐吴。
　　此时平阳乡侯府中，钟毓缩在一张梨木椅上，皱巴着一张脸瞪着黑亮的眼睛问身旁的丫鬟“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手里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袖子，无意识的揉来揉去。
　　旁边的圆脸丫鬟掩唇低低笑起来“老爷说晚些回来，怎的公子想老爷了？待奴婢说给老爷听听公子可是念他念的紧啊。”
　　“你敢！”钟毓佯装生气，却依旧是软糯糯的声音。
　　“怎的不敢？”圆脸丫鬟故意眨眨眼。
　　蹬蹬蹬……一个清秀的丫鬟跑进来，有些凝重的说“公子，老爷回来了，叫你去书房呢。”
　　钟毓没有在意她语气里的一丝怪异，腾地从梨木椅上跳下来，匆忙的向书房里跑去，想到能够见到爹爹，一张脸上都是喜色，也顾不得把袖子上皱巴巴的痕迹抚平。
　　敲了敲门，钟毓脆生生的声音喊道“爹爹。”
　　“进来吧。”一个清润的男声响起，有着淡淡的清雅。
　　钟毓推开木门，有一声沉重刺耳的吱呀声，惊得钟毓的手抖了下，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钟繇站在背光处，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钟毓看的不甚真切，张大了眼睛向钟繇怀里瞄，心里念叨着：爹爹这次又会给他带什么好玩的。
　　“功课可有好好做。”钟繇声音里带了些慈爱，看着六岁的钟毓，眼睛里是微微温和之色。
　　“有！”钟毓回答的很大声。
　　钟繇点点头，但是却没有丝毫夸奖的意思，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钟毓紧张的捏着拳头，手掌里滑腻腻的都是汗渍。
　　“稚叔，过来。”钟繇许久后开口唤他，钟毓迈步向前，却听见钟繇说“过来看看你弟弟。”脚步一顿，钟毓的眸子里盛满了不敢置信，还有一些悲伤，他不明白为什么爹爹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自己就多了一个弟弟。
　　怎么都不肯再上前一步，钟毓的声音带了丝哭音“爹爹是不要我了么，才有给稚叔找了个弟弟？”
　　“胡闹！”钟繇开口呵斥道，而后又缓和了语气“爹爹不是不要稚叔，给稚叔找个玩伴不好么？”
　　钟毓听到钟繇的承诺，大大的眼睛里带了些餍足，开口软软的问“弟弟叫什么名字呀？”一步一步挪到钟繇面前，钟毓看着钟繇怀里睡着的小儿，缩在一起的脸，丑兮兮的。
　　钟繇看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眼里带了丝笑意“就叫……钟会吧，因缘际会。”
　　“钟会，阿会！”钟毓开心的扯着钟繇的衣角“不过爹爹，阿会怎么长的这么丑啊……”
　　“阿会刚刚出生，还没有张开呢。”
　　“那阿会长大了也会像爹爹那么好看么？”
　　“阿会会比爹爹好看的……”
　　“……”

作者有话说

　　同样的没写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