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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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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若有明天
三年后
湾仔港
今天香港的天气格外晴朗,梅雨季节,也是难得。华港生坐在岸边的石墩上,吐出一口烟圈,看向远处的天空,看起来有些惆怅。
“港生。”身后来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哥。”
华京生站定在他身旁,接过弟弟递过来的烟点燃抽了一口“在想什么?”
“。。。半年了。。。”他单膝曲起,“她失踪半年,找了这么长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
华京生按了按他的肩膀,“和老孙一起消失的,也许。。。只是离开了。”
“那为什么不说一声?”他平淡的问道。
华京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离开这种说辞他自己知道不合理。三年前的那件事过后,华港生北京队开除,浑噩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莲红和他陪在身边照顾,也是莲红一句“他用死就换来你这般活着?”点醒了他。母子三人在那个港口旁边开了一家名叫双港的茶餐厅,港生的状态也慢慢好转,生活好像恢复到了正常该有的样子。但是他再也没见港生笑过、哭过、甚至流露出任何激动地情绪。就连莲好突然消失的那个早上,他的眼中也没有过多的惊恐不安,只是冷静的回家里看了,去警局报案了,托熟人打听了,登报寻人了,非冷酷无情,但却麻木。
他好像还是那个熟悉的港生,可每当看进他的眼里,那里似乎已经没有人了。
华京生摇摇头收回思绪,“对了,李婶昨天和我说她远房表姑的女儿刚到香港,想找个落脚,我让她到店里帮忙了。”
“嗯。”
“小姑娘年纪不大,我看了,长得也挺漂亮的。”
“哥。”
“明天她就过来了,你看看?”
华港生叹出一口气“不看了。”
“。。。”华京生欲言又止,随后陪着笑脸开口道“别急着拒绝啊,李婶特意和我说的。”
“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都三年了,还不够吗?你得过生活呀!”折腾自己这么长时间,拒绝进入生活的正轨,还是因为那个人?
华港生回头看看站在身旁的大哥,缓缓起身,面向他,海风吹着他略长的头发,拂过那张消瘦苍白的脸,吹起他张开双臂之下的衣角,看在华京生眼里凄凉无比。
“我配吗。”
华京生愣在原地,是了,这几年的平淡、放下、忙碌,全都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都是伪装,这才是他,他一直绝望、一直痛苦的为了一个听不到的承诺活着。
华京生蹭了一把眼角的泪水“别这么说自己啊混蛋。”
华港生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哥,谢谢你。”
华京生回握住他的手,紧紧收了一下,“回去吧,要开店了。”
“嗯。”他将烟头怼在地上拧了拧,起身随华京生一起离开。
“美国当地时间凌晨3点,逃美多年的□□集团首脑董世杰被人枪杀于洛杉矶家中,据当地媒体报道,有目击者称当时发生激烈枪战,目前案件还在调查中,本台会继续跟踪报道。”
“什么号人物?在美国死了还上了国内新闻?”
“之前赫赫有名的□□大佬啊!可也是10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因为涉黑和谋杀那个著名的企业家鲁向山逃到美国避难去了。”
“鲁向山?”
“十几年前的事情怪不得你不知道了。三年前的总知道了吧?铸城集团的那个姓鲁的,被警方击毙的那个大佬,这鲁向山是他老子嘞!”
男人看众人投来好奇的目光,声音更加高了几个调门,“你说说,这些人杀人、贩毒,缺德事情都干尽了,都落不得好下场!”
“没错!”
角落里的男人噌的站起来,看着新闻女主播机械张合的嘴,听着越来越模糊的声音,顾不得身旁人讶异的眼光和身后的叫声。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脚,任凭他们交替的越来越快。
“呼~”华港生踱步到外面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可他们口中无恶不舍的混蛋,渣滓,是他心底永远不能碰触的伤,听不得,碰不起,更加好不了。
就像一种过敏性的哮喘,提到甚至想到他,就会痛到无法呼吸,不能自已。
“港生!是妈!”
华京生惊喜的呼叫让他反应过来,他跑回餐厅,急忙接过大哥手中的电话。
“你在哪?!”
“。。。港生”对面的声音却不似他一般急切,显得有些局促“我没事,放心。”
“你在哪啊?”
“。。。在美国。”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美国?那老陈呢?”
“他。。。在台湾。”
当时两个人确实是说去台湾旅行的,可不久后就失联了,现在莲红却说没和老陈在一起。华港生刚想进一步问她,对方却焦急的和他说道:“我和老陈。。。吵架了,现在在朋友家,打电话就是怕你们担心,我过段时间就回去。”
无故消失半年,了无音讯,结果现在知道打电话报平安?华港生直觉这一切都说不通,可她现在人确实也没事,再反过来想想之前的种种,也能理解,她一向如此,走的毫无征兆,也没什么可稀奇。
“好。”
“嗯,嗯,不说了啊,朋友叫我去逛街呢。”她语气里的焦急,听在华港生耳朵里竟有些讽刺。
“那还有什么要和大哥说的嘛?”
“。。。你叮嘱他少抽些烟。”
“好。”
“港生。。。”
“。。。”
“别找我。。。”她的语气略显悲哀,可马上就转换成一种轻松愉悦的音调“我是说,别担心我,很快就回去的。”
“知道了。”
“那。。。我挂了。”
“好。”
“嘟嘟嘟。。。。”
华港生挂掉电话后有些失神,他说不明白此刻是种什么心情,复杂且困惑,曾为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余哥,帮我一个忙好吗?。。。。我想查一个电话。”
傍晚,华港生就收到一条信息——美国洛杉矶查理大道1769号。
他走进卧室,拉开抽屉,一封惨白的信封躺在里面,紧紧盯着那上面的字,邮戳是5天前的,寄信地址正是美国洛杉矶。
心脏堵在了喉头,他颤抖的双手打开信封,裡面是一本护照,他的名字,一張機票,洛杉矶,后天下午3:30。他紧紧的抓着信封,心中满是复杂纠结。美国的枪击案,莲红的失踪和电话中异常的语气,来历不明的机票。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按在心底,因为理智告诉他,不可能,他亲眼看见了那片被血染红的海。他理了理纷乱的心绪,看来,答案只能在海的那一边了。
华港生抵达洛杉矶时,已是傍晚,出了机场的大门就看见两个亚洲男子走向他,“华先生,请上车。”
“你们是?”
“红姐在等您。”红姐?难道说的是莲红?
华港生坐上黑色轿车,虽然是第一次来美国,却一点也没有看风景的心情。现在推测确实像是莲红的安排,可她明明在电话里说不要过来找他,却又邮机票给他,还派人来机场接,难道有人监听?可就他这些年对莲红的了解,她并不是像有如此心机和作为的女人,可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口中明明白白的称呼着红姐,是鲁德培留在美国的旧部?还是鲁向山的?那起枪杀案亦或是他们所为?千万种可能在他脑中飞闪而过,华港生看着停在眼前的庄园建筑,知道走进去一切就都有了回答。
副驾的男人和他一同下车,“华先生,请。”打开门把他让进去,却并没有与他同行。华港生进入这座庞大的建筑,穿过矗立着水域天使雕像的长廊,远远的大厅里看见一个挽着发髻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窗口,好像在欣赏刚刚升起的月亮。
“妈?”
女人闻声迅速的转过身来,正是莲红。她看到来人是华港生,眼神里满是惊讶“你怎么来了?!”随即马上快步向他走来,以一种惶恐的音调对他低声说道:“快走!”
她甚至连叙旧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使尽力气把他往门外推“走啊!”
华港生被她搞得云里雾里,他站定拉住莲红的手,想问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刚想开口,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像一把铁锤死死的把他钉在原地。
“好久不见。”
那声音如从地底爬出的鬼魅一般,紧紧缠绕着他的神经,致他毛孔扩张到极致,甚至能感受到周遭空气随着那声波掠过产生的微动,扒着他全身的皮肤,刺进他的身体。
这个转身,像是撕开了一道平行时空的裂口,从那恍惚的缝隙里,他窥见了一个早就从他生命里消失的人影。
那人影和记忆角落里的一样,高大扭曲,右下臂反射出一束阴森刺眼的金属寒光,带着瘆人的恐怖气场,依旧如昨。
“Ju....lian?”
那人无语,缓缓的走到他面前,轻柔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Julian?”华港生的双眼越过他的肩头,远处长廊的那座水域天使雕像越来越模糊。
“是我。”
他抹了一把盈满泪水的眼眶,才仔细看到面前人的模样。他头发还是一丝不苟的向后背着,金丝眼镜下是一条从左眼角一直蜿蜒到太阳穴的浅色伤疤,那双眼中不再似记忆中那般凌厉,此刻满是柔情,笔挺的鼻梁下是微微颤抖的嘴唇,他再一低眼就看见他不同寻常的右臂。
“□□打的,没保住。”他言语轻松的边说边举起自己的右臂到他面前。他卷到手肘部位的衬衫下是一截金属手臂,华港生把手覆在上面,丝毫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冰凉凉的。他摸着那金属质地的精致手掌,紧紧握了一下,但那只手没有丝毫的反馈。
鲁德培把手盖在华港生抓住自己金属义肢的手上,轻柔道“我很想你。”
这一句发自肺腑的思念却将华港生打回了现实和理智,他一下子抽回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一旁满脸一言难尽的莲红,“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这条命是阿标给的。鲁德培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了阿标最后的一句话。
“船。。。船。。。”
他原本以为那时阿标是嘱咐他要上船,可直到后来他在美国的私人诊所里醒过来,才知道阿标是什么意思。他要告诉他的是船泊港处有接应。
“阿标在货港泊口准备了人和快艇,他们见我中弹跌入海中,潜水将昏迷的我在下游截住,我在美国移植了一颗肾脏才捡了一条命回来。”身上是穿了防弹衣,但是手臂却因伤势太重又泡在水里太长时间没保住,左眼也失去了部分视力。
“你。。。早就计划好的?!”华港生想起当时自己挡在他身前的那副窘相,又想着这可能是对方一早就计划好的,再回想这三年来自己备受煎熬的日日夜夜,愤恨的握紧了拳头。
鲁德培转身看了看华港生的样子,低沉的哼笑了一声,那是对自己的嘲笑。
“是呀。。。早都计划好的。”
他再次望向窗外,不去看华港生那几近扭曲的面容接着道。
“一早就计划好前一天就上船离开香港,可偏偏又鬼使神差的跑去了你家,明明知道李文渊每天都监视着你,却自投罗网。”
“明明计划好要李文渊给我陪葬,可你偏偏却在那个时候挡在我面前。”
华港生看着鲁德培微微笑着走过来,略显无奈在他跟前轻声说“原本都是计划好的。”
“董世杰是你叫人做的?”
“是。”面对华港生的质问,他丝毫没有闪躲和迟疑。
“那!老孙呢?!”华港生瞪着他,鼻孔怒张着喷出怒气。董世杰是杀了他父亲的凶手,作为鲁向山的司机兼保镖,老孙因和莲红偷情而缺位也间接害死了鲁向山,依他牙呲必报的个性,绝不会放过他。
“与我父亲死有关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他冷淡且坚定的答道。
“那她呢?!”华港生指向一旁的莲红,“你连她也要杀了吗?!”
鲁德培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头就那么看着华港生。
“那。。。我呢?”华港生整颗心凉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将人命视如草芥,道德如鸿蒙,弑亲饮血的男人,千方百计的骗他来,又是为了什么。
他看出华港生眼中的嫌恶,抬起左手抚摸上他的脖颈,“我只要你。”
“鲁德培!你疯了!”一旁的莲红无法忍受那只碰在华港生身上的手,她用力推开鲁德培,挡在华港生身前,高声嘶吼着企图告诫他“他是你亲哥啊!!”
鲁德培捋了一下额间掉下来的碎发,轻缓的反问她“那又怎样?”
莲红和华港生都被这一句话惊的浑身汗毛竖立,身体不自觉的发抖,莲红颤抖的声音就像是世界崩塌了一般的无助,“你答。。。答应我的,放过他的。”莲红失神一般的双手抓住鲁德培的手臂,“你答应过的。”
鲁德培看着这个焦急失措却无能为力女人,俯视着她在他身前几近哀求的样子,内心泛起几丝趣味,“我是说过不主动找他”,他俯身在莲红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但你,把他送到我面前了啊。”
莲红看着头顶那张得意的面孔,一下子仿佛掉进一个黑洞,又仿佛和老孙一起沉入了花莲的海底,走马灯一样的经历闪过,她美丽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
“你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留下她这条命,故意撤掉看守给她空隙,故意让她打出那个电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不然你以为,你这条命为什么能留到现在?”他话语里的残酷事实,无情的击溃了莲红的理智,她瘫坐在地上,眼泪再也流不出来。是她,抛弃了自己的丈夫,是她,害得自己的孩子如恶魔一般报复摧毁着这个世界,更是她亲手将另一个无辜的孩子送到恶魔嘴边。就那么一刻,莲红的眼睛里再没有了神光。
华港生扶起瘫倒在地的莲红,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她的双眼已然失神无法聚焦。鲁德培则对着窗外比了个手势,马上就进来两个人,他无情的吩咐着:“扔海里吧。”
“鲁德培!”华港生红着双眼喊道。
“她害死了我父亲。”鲁德培简短的向华港生解释,眼中尽是决绝。
“可她也是你母亲!”
“她不配!”鲁德培终于嘶吼出来,但又马上深呼一口气平复心情,“她不配做一个母亲。”鲁德培不愿再听华港生的说服,他挥了挥手,那两个黑衣人已然上前钳住了莲红的胳膊,试图将她带离华港生的怀抱。
“我换她!”华港生高喊着,紧紧的收拢着手臂阻止他们。
鲁德培示意他们停手。
华港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咽了一口唾沫,“我来换她。”他定定的看着鲁德培,没有一丝犹疑。
两个手下退出门外,华港生安置好莲红,起身走到鲁德培身前。
“用我来换她的命。”他此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看向鲁德培的眼神也不含任何情绪。“这不就是你的计划吗?让我用自己。。。来换她的命。”
最终,还是逃不过他的算计。把莲红留到这一刻,就是等待他的出现,利用她,胁迫他留在身边。
“把她送回香港,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