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卷：月落上海》悲情秋水

318、第三百一十七节

　　傅、苏两方军队的行动就像是一种捉迷藏的游戏，两个做游戏的人都被蒙上眼睛，其中一个人不停地、时断时续地摇一个小铃铛，铃声把自己所在地点告诉了对方。起初，那个被捉的人不怕他的对手，大胆地摇着铃铛，但是当他处于逆境的时候，他极力悄悄行动，躲避着敌方。可是常常自以为已经躲开了，却一下落入敌人的手中。
　　弹尽粮绝之际，傅宇晟他们整个军团还是没有等到援军，邢冬的右臂负着伤仍带领数百名士兵在前开路。这支军队的每一个人无不感觉到十二万分的遗憾、不安和难于理解，委座为什么抛弃了他们，他们的牺牲已经毫无意义了。
　　“傅司令，我们投降吧。”一众士兵拖着伤病走上前来恳求道，他们眼中的热泪却暖不了心。
　　“是吗？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傅宇晟苦笑，“我们不用再坚持了，可以彻底放弃了吗？”
　　这时，前方的炮火再起燃起，傅宇晟转身朝着士兵们，喊道：“感激大家！”
　　笼罩在他周围的是一片寂静，可以十分清晰地听见他那缓慢地说出来的话。
　　“我不是你们的司令，陆晋生才是，你们不必效忠我，只要誓死保护好你们的陆司令，你们就是最伟大的战士，党国不会忘记你们，光荣永远属于你们！”
　　他稍稍停顿了片刻，环顾一下四周，便走到躺在担架上的陆晋生跟前，低下了头，他的眼睛里闪烁出一种温情的、又仿佛是一种讥讽的亮光来，语：“你一定要活过来，不论发生了什么，你都必须回去，晴朵一直都会等着你.......”
　　陆晋生隐隐听到他的声音，却睁不开双眼，四肢也听不得使唤，他想要拦住那个人。
　　炮火轰鸣，苏漠早已经势在必得，他的军队犹如猛虎般步步逼近，不容他人喘息半分，邢冬的头颅上缠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他用一支长枪支撑着，仍笑道：“尽管放马过来，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邢冬！你要违抗军令吗？”
　　一声厉斥。
　　傅宇晟当即命令亲卫队掩护邢参谋撤退，他的目光狠厉，由不得邢冬辩驳什么。
　　“陆司令不会让您这么做的！”邢冬还是不忍心看着他去赴死，大喊道：“您绝不能这么做，您还有自己的使命，您——”
　　“我的使命马上就要结束了，你是陆晋生信任的人，他需要你，你回去吧。”
　　邢冬失声痛哭，他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他知道陆晋生以后将要遭受怎样的内心谴责，如果要拿一人换一人的命，那么陆晋生宁愿选择自己默默死去。
　　苏漠远远地望见傅宇晟出现在队伍最前面，得意的对崔赫说，“没想到傅宇晟也有今日，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不能逃脱升天，把剩下的几枚榴炮弹就送给他啦！”
　　眼看着还没发射，崔赫就大喊：“小心，保护师长！”刹那间从空中就飞来一颗炮弹，险些炸到苏漠，幸亏了那顶钢盔帽，只是吃了一脸灰。
　　“好小子，还留了一手，现在来换上我们的榴炮弹，”苏漠揉了揉眼睛，吐了一口沙子，挥手示意发炮射击。
　　紧接着就是重机枪的一阵扫射，还不时听到对方士兵的喊声。
　　“傅司令，傅司令！”
　　对面仅剩的一个连快支撑不住了，炮弹已经用尽了，傅宇晟左胸中枪倒在地上，十几个士兵围着他。
　　苏漠笑的裂开了嘴，把望远镜丢到地上，拍腿叫道：“好样的，给我冲上去，傅宇晟那小子准是被射倒了！”
　　仅剩的百十名国军已被团团围住，他们竟像一群死士那样护卫着傅宇晟，决不允许敌人侵犯他们神一样的领袖。
　　“让开！”傅宇晟集中剩余的全部力量命令道。
　　众将士只得纷纷散开来，手中仍攥紧机枪，将忿恨的目光投向缓缓走来的苏漠。
　　“傅宇晟，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不是一贯以高姿态俯视众人吗，今日这是怎么了，你还能重新站起来吗？”
　　苏漠一想到昔日的好友骆之平、蓝正明、佟康镇、顾晓飞均命丧他手，便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把他碎尸万段。
　　“噢，你以为自己胜利了？”傅宇晟笑的哀凉，“两个持剑的人按照剑术的全部规则进行决斗，决斗已持续了很久，忽然有一方觉得自己受了伤——他知道这非同小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于是，他扔掉剑，顺手抄起身旁的一根棍子挥舞起来。但是可以想象，这个为了达到目的而明智地使用最好的、最简单的工具战胜了对方，而这个战胜者由于受骑士传统的影响，他要隐瞒事情的真相，于是他硬说他是按照剑术的全部规则打赢的。”
　　“你说这场战争违反了一切规则，但是我告诉你，人民战争的棍子以其可怕而又威严的力量举了起来，不管合不合某些人的口味和什么规则，以近乎愚蠢的纯朴，然而目标明确，不管三七二十一结结实实地举起和落下人民战争的棍子，直到把你们这些独裁者击退。”
　　“你的口才真的很动听，我竟不能再反驳什么了........”傅宇晟胸部流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苏漠，你还欠一个人的人情，难道不想还了吗？”
　　“你究竟想要说什么？”苏漠感觉满腔的屈辱和复仇的感情已经渐渐变为怜悯，眼前的这个人虽可憎但又可敬。
　　“陆晋生——你能救他吗？”
　　傅宇晟的眼神里竟有一抹祈求，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恳求，也是最后一次恳求。
　　“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还要劝我去救他？”苏漠不解。
　　“我不是恨他，我嫉妒他的身世，嫉妒他的才华，嫉妒他拥有晴朵所有的爱，可笑的是我一生都在与他较量，”傅宇晟流下一滴泪，“今日我却赢过了他，是我让他活下去，是我让他继续拥有的一切........”
　　“那么你呢？可会有人来救你？”苏漠心中不忍。
　　“我已经是不需要再存在于世的人，不值得救了......”
　　傅宇晟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断开了，露出金色吊坠里的照片，那是晴朵身穿校服在窗前看书时，傅宇晟偷偷拍下的一瞬间，那个景象太美，美的炫目，让傅宇晟再也逃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