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卷：月落上海》悲情秋水

271、第二百七十节

　　寂静的夜晚，隐隐约约可以听到枪炮声，战斗就在不远的地方进行。
　　城里宣布了戒严，这是一个黑沉沉的、阴郁的夜。
　　乌云犹如远方大火腾起的团团浓烟，在昏暗的天空缓慢浮动，移近一座佛塔，便用浓重的烟雾把它遮掩起来，佛塔变得模糊了，仿佛抹上了一层污泥，而逼近的乌云仍在不断给它着色，越着越深，昏黄的月亮发出微微颤抖的光，也沉没在乌云之中，如同掉进了黑色的染缸。
　　隆隆炮声震撼着破旧的小屋，村民蜷缩在地窖的墙根地下，或者躲在自家挖的避弹壕里。安乡正遭受着日军的攻击，虞新鹄率领整个师竟未抵的住日军的炮火袭击，撑了不到一天便败了回来，也不听邢参谋长的调派，自领一支两千队伍朝临澧县城开进，城边有刘衡吾师部的机枪哨岗，哨兵发现了正在走近的骑兵，警觉起来，急忙扑到机枪跟前，哗啦一声推上枪机，夜空里响起了厉声的呼喊，
　　“站住！干什么的？”
　　黑暗中有两个模糊的人影走上前来，其中一个走到哨岗跟前，用醉鬼的破锣嗓子吼道：“我是虞新鹄，后边是我的部队，你们刘师座呢？”
　　“刘师座去城外巡视了。”一个军官迎上前去说。
　　“把我的队伍安顿在哪儿？”虞新鹄问。
　　“我马上打电话问司令部。”军官说完，走进了路边的小屋，一分钟以后，他从小屋里跑出来，命令说：“弟兄们，机枪从大路上撤开，给虞新鹄让路！”
　　虞新鹄勒住缰绳，在灯火辉煌的剧院门口停住了，剧场外面围着许多年轻学生。
　　“嗬，挺热闹呢。”他转身对旁边的士兵说，然后一翻身，沉甸甸地跳到地上，把马带的摇晃了一下，两名学生在剧院门口拦住了虞新鹄。
　　“长官，您不能进去，这里是县中学生组织的抗日募捐会。”
　　虞新鹄轻蔑地瞧了他们一眼，肩膀一拱，把一个学生推到了一边，他身后的十二个人也这样跟着闯进了剧院，他们的马匹正留在外面，拴在栅栏上。进来的人立刻引起了场内人们的注意，特别显眼的是虞新鹄，他身材高大，穿着上等呢料的军官制服，黑色皮靴踩在地上阵阵作响。
　　“这个人是谁？”人们交头接耳地问，正在为前线流血战士募捐的学生也停下动作，瞪视他。
　　虞新鹄用混浊的目光盯着台上的学生，冷笑道：“你们这些爱闹事的学生，一定是受□□的指使！”
　　“长官，您不要无凭无据给我们安罪名，我们只是在为抗日贡献一份微薄之力。”为首的学生站了出来，坚决的回答。
　　虞新鹄却不听他的解释，扬起马鞭，朝着一边乐队的指挥后背使劲抽了一鞭子下去，音乐立刻停止了，全场顿时寂静下来。
　　“您真是欺人太甚，同学们，让我们教训一下这个混蛋长官！”一众学生立马将他围了起来，他的一只手也慢慢地移向勃朗宁枪枪套。
　　“虞新鹄，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丢了阵地，还敢跑来这里？”邢冬厉斥道，急命手下将虞新鹄拷上押回司令部，哪知他瞄准那只一千瓦的大灯泡放了一枪，灯泡炸开来，雨点般的碎玻璃撒落在人们身上。场内立时一片漆黑，枪声汇成一片，混乱到了极点，谁都没有注意到虞新鹄像一条泥鳅一样，从后门溜到了空荡荡的后街上，向城外跑去。
　　城门口依稀可见一队警卫连拥着一人正站在那里等待他，他勒住了马缰绳不耐烦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路。
　　“陆司令，城内正有一帮□□分子在剧场闹事，您来的可正是时候哇！”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立刻去军法处接受惩处，要么就在我跟前自己了结！”
　　“真是荒诞可笑，”虞新鹄喊道：“凭你陆晋生敢杀我？我哥哥是中央大员，他绝不会饶你！”
　　“是吗？我倒险些忘了你是虞新鹤的胞弟，”陆晋生那平静的脸上掠过一层乌云，沉声道：“可惜你已经激怒了上帝，没有人能够救你，我不想出手，你自裁吧！”
　　“陆晋生，你勾结□□，你——”
　　李寅成抢先开了枪，他不允许任何人毁坏司令大人的名誉，也许他不够理智，但他绝对忠诚于面前的人，哪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苏师长阻击住日军第三兵团的进攻了吗？你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陆晋生忧郁的抬头望向夜空。
　　李寅成近前一步，低头回答：“司令，中统的人已在暗中调查您与苏漠的关系，我看为了避嫌还是让苏漠撤走他的部队——”
　　“不需要这样做，”陆晋生带着冷淡的笑容说：“假如有人判我有罪，我将以一次庄严的葬礼来维护我的名誉。”
　　通往安乡的一条岔道上，穆川看到有两个国军正坚定地朝前走着，在他们后面约三步远，是一个穿黄军装的日本兵，腰带上挂着两盒子弹，刺刀尖几乎抵着前面那个人的后背，钢盔下面一双眯缝着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被捕者的后脑勺，穆川放慢了脚步，推着的小木车上堆着木柴枝也随着颠簸掉落下来，他马上认出了走在前面的是苏师长的政委崔赫，他的两只脚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再也挪不动了。
　　“他怎么会穿上中央军的军服？”
　　崔赫越走越近了，穆川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各种想法一个接一个地涌上心头，在最后一分钟，他才摸了一下手枪，等他们走过去，朝这个端枪的家伙背后放一枪，崔赫就能逃脱，一瞬间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之后，他的思绪立即变得清晰了，他迅速朝后面瞥了一眼，通往城里的大路上空荡荡的，只有在远处通向炮楼的路上有一队日本兵。
　　穆川走上另一边，当他们相距只有几步远的时候，崔赫也看见了他，两道浓眉微微一颤，他认出了穆川，感到很意外，一下子愣住了，于是刺刀立刻杵着了他的后背。
　　“喂，快走，再磨蹭我就给你两枪子！”伪军用刺耳的假嗓子尖声吆喝着。
　　当押送兵走到穆川跟前的时候，穆川猛然向他扑去，抓住他的步枪，狠命向下压。刺刀啪嗒一声碰在石头路面上，日本兵没有想到会有人袭击，楞了一下，他立刻尽全力往回夺枪，穆川把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枪上，死也不松手，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打在石头上，蹦起来，落到路旁的壕沟里去了。
　　崔赫听到枪声，往旁边一闪，回过头来，看见押送兵正狂怒地从穆川手里往回夺枪，崔赫两个箭步，蹿到他们跟前，他抡起拳头，朝押送兵的头上打去，紧接着穆川又用枪杆子在伪军脸上重重的拍了两下。
　　“快，快走！”崔赫望见一队日兵正向这边跑来，便拉起穆川说道：“你先走，把枪给我！”
　　“不，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崔政委怎么这身打扮？”穆川不惑的问。
　　“来不及了，你快走！”崔赫推开他，端起步枪向日兵射击。
　　穆川哪里肯走，掏出手枪与他肩并肩朝日兵射击。
　　“要么我们一起走，要么我们一起战斗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