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卷：月落上海》悲情秋水

215、第二百一十四节

　　晴朵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至少他从没渴望过得到我的谅解。”
　　“好了，”顾晓飞边说，边挣脱她那紧握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绢帕来。
　　“擦擦脸吧，何苦这样把自己毁掉呢？”
　　她接过绢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心中不由觉得有一种轻松的感觉，仿佛把自己的一部分负担转移到了他那宽阔的肩上，他看上去是那样冷静，就连他不经意的一个眼神，也能给她安慰，仿佛可以证明她的痛苦和困惑是不必要的。
　　“其实，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然后离开。”
　　“你要到哪里去？”
　　“可能——是个很遥远的地方。”
　　“遥远的地方？”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的消息，”他笑着对她说，“陆司令回来了，我想他很快就会来接你出去。”
　　晴朵猛地从他手里抽回手来，接着站了起来。
　　“我——我的晋生已经死了。”
　　“你知道的，他不会轻易的死去，只是他的心思很难被别人猜透，也许你觉得他太可怕了，但真正的强者大都如此轻薄，这也是他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
　　“是他杀了宇晟，对吗？”晴朵哽咽的低下了头。
　　“也许是，也许不是，现在争论这些已毫无意义了。”
　　晴朵突然想起了陆晋生，仿佛看了他就站在身旁，虽然她对顾晓飞并不反感，而且有时还的确对他有些好感，但她觉得自己是属于陆晋生的，永永远远是属于他的，过去没有属于段锋琛，也没有属于上官睿凯，今后也不会真正属于顾晓飞，她把自己的全身心，把所做的一切，所追求的一切，所得到的一切，几乎全都属于陆晋生的，因为她爱他，可时至如今，自己的全部留在他那里，甚至连笑脸都没法给眼前的这个人。
　　晴朵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在变化的，她刚才陷入沉思的时间，脸上显出顾晓飞从来没见过的一种异常温柔的表情，他看看她那无辜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迷茫的神情，再看看她那温柔的弯曲的嘴唇，他的呼吸都暂时停顿了，他突然把嘴一撇，急不可耐的大声说：“晴朵，你太傻了！”
　　她还没有完全从沉思中摆脱出来，他的两只胳膊已经搂住了她，就像许久以前与陆晋生分别，他也是这么坚定的搂住她，给无助的她带来温暖安定。
　　“对不起，请原谅我。”他的声音发颤，双臂也松开来。
　　“不要走，我真——真的需要你。”
　　他强自笑了一下。
　　“谢谢你的信任，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一定会鼓足勇气告诉你，我有多么喜欢你。”
　　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晴朵觉得自己心口被撕裂开，痛的不能自已，她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军事法庭于星期二上午开审，审判草草了结，仅仅流于形式，前后勉强只有二十分钟，的确没有什么可以消磨时间的，不准进行辩护，仅有的证人是负伤的暗探和军官，以及几名士兵，提前起草好了判决书，冷辰已经派人过来，转达了想要得到的非正式认可意见，法官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宣读了起诉书，证人做了证，判决书上签了字，随即郑重其事地向犯人宣读了一遍，犯人默默地听着根据惯例问了他有什么最后陈述，他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发了这个问题。
　　晴朵丢下的手帕藏在他的胸前，昨夜他一直吻着手帕哭泣，仿佛它是一个活人，现在他看上去憔悴不堪，无精打采，眼睑上还有泪痕，但是‘枪毙’这个词并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影响，念出这个词的时候，他的瞳孔放大了一些，也就仅此而已。
　　“把他押回牢房。”狱长在所有的形式结束以后说道，看守兵显然快要哭出来，他碰了一下顾晓飞的肩膀，顾晓飞一直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他微微一惊，随即转过身来。
　　“啊，是。”他说，“我忘了。”
　　狱长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之情，他本性不是一个残忍的人，对于他在近几日里的所作所为，他私下感到有些羞愧，现在想办的事已经办成，所以他愿意在其权力范围内作出每一个小小的让步。
　　“你不必再戴上镣铐了，”他说，同时瞥了一眼顾晓飞淤血红肿的手腕，“他可以待在自己的牢房里，死囚室黑咕隆咚的，而且阴沉沉的。”他补充道，随即转向陪审，“这事真的仅是一个形式。”
　　他连连咳嗽，并且变换站立的姿势，显然感到局促不安，他随后叫回正押着犯人离开房间的狱卒。
　　“等等，我想跟他说句话。”
　　顾晓飞动也没动，对于监狱长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你想给你的朋友和亲人做个交代——我想，你有亲人吧？”
　　没有回答。
　　“好吧，想一想再告诉我，或者告诉冷上校，我负责给你照办，你最好还是找上校吧，他马上就来，他会陪你过夜，如果还有别的愿望——”
　　顾晓飞抬起了头。
　　“告诉冷上校我宁愿一个人待着，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但是冷上校是好心来看你——”
　　“完全没有必要，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我只要安静，不要别人打扰。”
　　他说话时声音单调而又平静，既没有蔑视也没有生气，他缓慢地转过身去，他在门口又停下了脚步。
　　“我忘了，狱长，我想求你一件事，请你明天别让他们把我绑起来，也不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会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
　　星期三早晨日出的时候，他们把他带进了院子，他的腿有些瘸，走起路来显然很困难，而且疼的厉害。
　　这是那天他最后一次见晴朵之后摔在石阶上造成的，他就是这样拖着受伤的右腿直接来到审讯室，那里有人在等他，等他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