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传》柳柳

4、流年飞度

　　八年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这八年的岁月并不因为神明的消失而停止流逝，高贵寂寞的唐格拉斯山脉上，人事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变动。阿萨尼剌大巫祝五年前已经去世了，他死前盘腿坐在小巫祝的面前，说出了除了古拉达历代的大巫祝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那时候，小巫祝已经是阿萨尼剌指定的后继者，将承担迎接神明转世，并一生为世祖驱使的高贵使命，正式有了他的名号——毵迪亚拉阿阇梨，意为侍奉神明的尊贵教徒。
　　“阿阇梨，你可知道为什么我选择了你么？”如同一付包裹着皮的枯骨，大巫祝艰难地说话，询问。
　　拜祭神明的香烟缭绕在大殿里，光线昏暗得让人想睡觉。尽管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了，仍旧不习惯每日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这么团坐在大殿里，念让人打瞌睡的经文。这是现在的毵迪亚拉阿阇梨紫衣巫祝——当年做一个人人都可以使唤的小巫祝更轻松自在。
　　“不知，尊者。”压根儿也不想知道，勉强保持着清醒。阿萨尼剌时日已经不多，一旦他死去，这个捡了他回来，对于他一生走向都有太大影响的男人将消失于这个世间，哪怕他转世轮回再回到身边，也永永远远失去今生作为阿萨尼剌大巫祝的记忆了。若非如此，他根本就不想坐在这里听个将死的人唠叨。就这一点来说，那个被叫做世祖的男人，听说每一世轮回他都持有着前生的记忆，倒不知是什么感觉，因为这个才被人称作神明的么？那么，今生再见到那个男人，他是什么样子什么样的姿态呢？上一世破神之日他的笑颜依旧烙刻在毵迪亚拉阿阇梨的脑海里，今生他又是什么姿态呢？
　　提到这个，做什么鬼大巫祝倒还有点意思，阿阇梨微笑，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总是这样，无奈的阿萨尼剌大巫祝看着自己的继任者。这个人明明有着比任何人都深厚的福缘，却总教人放心不下。“阿阇梨啊，你不知道，这两个千年来古拉达神庙都在伺候着神明的每一次转世。每一代的大巫祝在死亡之前必定要将秘密告诉给下一代的大巫祝，同时向上苍祈愿，将那个聆听世祖声音的权利转授——从未有哪一世的大巫祝可以不经过仪式听到世祖的言语。”意味深长地望着阿阇梨，“现在你知道原因了。”
　　“因为我是两千年才出一个的怪物？”虽然有些吃惊，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听到那个神明的声音，然而还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珍稀到这个地步。
　　“老实讲，我并不放心将圣教与神庙交托给你，但毕竟是天意。”虚弱的大巫祝无说道，“阿阇梨，你向前吧，我会将古拉达最古老的秘密传告于你。”
　　说实话，我倒不情愿接手这种烂摊子，由跪姿起身的阿阇梨挪移到神像前，俯身凑向大巫祝。
　　有隐讳沙哑的声音低低流转，配合上大殿的空旷和光线的昏暗，还有让人晕眩的线香烟雾，情形说不出的诡秘。
　　罢了，大巫祝阿萨尼剌双手合于胸前，再无多余的气力多看阿阇梨一眼。他眉目低垂，淡淡称了一句：“世祖浩荡。”
　　惊诧的阿阇梨并没有觉察到老师的逝去——原来，原来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啊。
　　真相竟然是这样。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展开弧度，很快，忍也忍不住地笑声开始回荡在空荡的大厅里，不可遏制。
　　他笑够了，才慢慢走过殿堂到了门口，开了那连排的扇叶门。因为久在大殿内习惯了昏暗，殿外的光线让毵迪亚拉阿阇梨的眼睛觉得刺痛，他不禁眯起了眼睛。大殿外面是广场，古拉达所有的巫祝们都整齐盘坐在地上，眉眼垂低，颂念着往生的经文。梧桐叶落下，如今已没有当年的小巫祝再去清扫它们了。秋日高旷的天空下，飘舞着那么多的枯黄落叶，还有两百多人的诵经声音，说不出的凄凉。
　　抬头看天空，秋天的太阳高悬，如今，阿阇梨想，是他要统驭这些人，这片山。
　　距离分别的那一天，默默计算了许久，阿阇梨想，距离那一天过去了三年又四个月了。距离相见的那一天，应该还有四年九个月吧。
　　很期待呢，毵迪亚拉阿阇梨想，下一次再见时可不是那一天的情形了，我的世祖，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