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志愿]十年》若依_

4、D-MAX（下）

　　人生中有很多画面，当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可是后来，每当回忆起来，它就像是一个漫长而庄重的慢镜头，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

　　在这个慢镜头里，那个叫关古威的男孩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其实，他一直都在。

　　他还是穿着那件蓝色的T恤和磨白的仔裤，时光已经飞逝了一年又三个月，可是他仿佛从没变过。他扭着头和身边的男生说些什么，嘴角挂着灿烂的笑容，纯真得像个大孩子。

　　他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好，甚至比我想象的更好，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和其他三个男生应声回头，笑容就这样定格在嘴角，好像是用来迎接我一样。

　　我简直想哭。

　　“混蛋，迟到了，别用没打到车这种借口。”坐在键盘前的男生嬉笑着对林立翔说。

　　林立翔撇了撇嘴，没有解释什么。

　　如果范晓爱和温宁珊不来，我们三个人打车来这里，他原本应该是这样打算的，我立刻明白了在马路对面的那一刻他心中瞬闪而过的焦躁。

　　“哟，哪个是新女朋友？”男生挑着嘴角坏笑。

　　林立翔走过去，在他的肩头捶了一拳，然后向他们介绍：“这是新闻系一年级的方若绮，上选修课的时候认识的，也是学音乐的，钢琴水平很高，所以带她来看一下排练。”

　　“哦哦，原来美女还是才女呀，失敬失敬，不如来一首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他站起来想让出键盘，被林立翔一把又按回了凳子上：“人家弹的是钢琴，你叫人家弹电子琴！”

　　我不好意思地对着他们笑，对林立翔心怀感激。并非多不愿意弹琴，只是在关古威的面前，多半会搞砸。

　　“这三位是方若绮的室友。”林立翔又介绍道。

　　她们显然对自己被“室友”一词轻描淡写地概括不太满意，在朱莉的带领下轮流做起自我介绍。

　　乐队成员顺势也介绍起自己——键盘手是和林立翔同班的欧阳，贝斯手是法学系三年级的陈至为，鼓手是工商管理系二年级的王倚申。其实这些我们早就听朱莉介绍过，但还是配合他们的自我介绍点头微笑。

　　“我是建筑系二年级的关古威，你们叫我阿威就行了，我和立翔都是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

　　关古威说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回声，在我的脑海里千回百转。

　　“你就是关古威啊！”朱莉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听说你是S高中的名人啊，若绮也是S高中毕业的呢！”

　　我被朱莉一把推到关古威的面前。虽然她是好心，但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明显的套近乎还是让我无地自容。

　　没想到，关古威居然很吃这一套：“哇，原来我有这么漂亮的学妹呀，高中时怎么没注意到呢，嘿嘿。”

　　他诚恳的调侃更让我不知所措，说出来的话简直蠢透了：“学长你这么受欢迎，哪会注意到我……”

　　话一出口，才觉听起来醋意太浓，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关古威单纯得可以，好似什么话都不会想得太多，竟然半害羞半得意地咯咯笑着，我的脸烧到了耳根，不知道在明亮的光线下是不是特别明显。

　　乐队先排练林立翔的歌，关古威便和我们并排倚在墙边。她们默契地把他让到我的身边，我和他肩并肩地站着，微微仰起头，就能看到他清秀的侧脸。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都不要移开目光。

　　激烈的音乐鼓噪耳膜，是一支充满力量的摇滚。林立翔熟练地拨弄琴弦，电吉他的轰鸣直击心脏。他的歌声雄浑有力，仔细听又有些许嘶哑，很适合唱摇滚。

　　他的眼神和动作无不透着一种引人入胜的洒脱不羁。我对摇滚音乐没什么造诣，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音乐所传达出的燃烧的生命力。

　　很震撼。

　　酣畅的几曲过后，四个人都是大汗淋漓。关古威抱起他的民谣吉他，站到乐队中间。

　　林立翔走到我的身边，席地而坐。

　　“很棒。”我低声对他说。

　　“谢谢。”他抬起头，眼睛里光芒烁烁。

　　吉他和弦的声音宁静而温润，像撒在花瓣上的月光。

　　关古威的歌声很悠扬，开阔而澄净的高音区尤为出色，总是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望无际的天空。

　　他抱着吉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华丽的粉饰，只有炽白的光线笼罩着他，和那年六月的舞台如出一辙。

　　他不需要任何背景，因为他本身就是发光体，他的音乐会穿透人心。

　　很动人。

　　林立翔和关古威，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优越冷淡，一个开朗单纯，可是他们的音乐又似乎与性格背道而驰。林立翔的音乐像太阳，炽烈灼热，关古威的音乐则像天空，澄净辽远。

　　谁说音乐不能反映人的内心？我想，从容不迫的林立翔一定有他热血的一面，而单纯乐观的关古威也会有遥不可及的憧憬。

　　拥有如此互补的两个主唱，难怪D-MAX会令那么多人为之疯狂。

　　关古威唱完，筋疲力尽的乐队成员坐在地上，随意地聊着天。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地方的？”范晓爱稀奇地问。

　　的确，这个仓库虽然不太大，但因为仓库里除了乐器什么也没有而且房顶很高而显得很空旷，唱歌的时候混响效果会加倍。

　　他们都把目光投给林立翔，林立翔耸耸肩：“托了几个人就找到了。”

　　和林立翔同班的欧阳说：“D-MAX从开始组建，所有的事都是立翔一个人搞定的，招人啊、跟学校备案啊、找排练场地啊……”

　　“是啊，”鼓手王倚申接口，“我的打鼓技巧也都是立翔教我的。”

　　关古威说：“去年艺术节代表系里表演之后，立翔来邀请我加入乐队，虽然很惊喜，但是我看乐队每个位置都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是想着能加入的话做什么都好，谁知道他竟然把主唱的位子分了一半给我。”

　　看得出来，每个人对林立翔都充满了感激和信任，而他始终很淡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哇！林立翔太厉害了，”朱莉听得眼睛都发亮了，“你当初是怎么想到要组建乐队的？”

　　他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我觉得没有乐队的学生时代是不完整的。”

　　郑重其事的回答引来声声喝彩。

　　以林立翔的标准，也许我们连人生都是不完整的，可是我们这群人生不完整的人，却心甘情愿地赞赏着他的才能。因为世上最无用的嫉妒，就是他人的得天独厚。

　　乐队的排练九点结束。大家收拾乐器的时候，林立翔对我说：“你已经认识地方了，我们这个月每周一到周五基本都会来排练，你想来的话自己过来就可以了，或者打个电话给我，我从学校带你过来。”

　　“不会太打扰你们吧？”嘴上是这样说，心里还是窃喜。

　　“没关系的，他们可人来疯呢。”林立翔笑得和善。

　　“那……我也可以来吗？”听到我们说话的范晓爱一脸天真地问。

　　“嗯。”他答应得爽气，我却颇有些不情愿，女孩子总是有这样的私心，希望自己有特权在手。

　　“我们四个人刚好一人带一个。”仓库的另一边停着四辆自行车，于是欧阳这样提议道。

　　“那林立翔呢？”温宁珊问道。

　　林立翔回答：“我来锁门，你们先走吧。”

　　我觉得很过意不去，是他带我们来这里，我们却把他一个人撇下，但他看起来毫不在意。

　　“美女，上来坐吧，我来带你。”欧阳拍拍自己自行车的后座。

　　我愣了一会儿，确认他是在跟我说话，一时很为难。如果我拒绝他又主动提出要坐关古威的自行车，这样不就等于把自己的心意昭告天下。

　　贝斯手陈至为把他挡在身后：“收起你的狼爪吧！方若绮，你还是坐我的车比较安全哦！”

　　“你们两个！别打我小学妹的主意！”内心正挣扎得不行，关古威终于开口，我欣喜若狂，努力地克制自己扑向他的冲动。

　　“你就算了吧，连后座都没有。”欧阳毫不留情地泼他的冷水。

　　关古威低头看看自己的车，神色明显地产生了动摇。

　　“没关系，我坐前面好了。”我怕他反口，忍不住跑到他身边。

　　大家都对着我们起哄，关古威却笑得得意而又羞涩，像是受到了肯定的大孩子。

　　我尽量压低身体伏在车把上，可是后背还是清晰地感受到关古威的温度，温凉的气息从我的头顶传来，这样亲密的动作令我不敢轻易动弹。

　　夜色很沉，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相依的身影看上去十分暧昧。

　　我悄悄别过头，想看看夜色下他的脸。被风吹起的发丝拂过他的面颊，他轻轻地侧过脸：“诶，不要动，好痒。”

　　好听的声音响在耳边，温柔得那么不真实。

　　“我们来比赛谁先到学校吧！”欧阳提议。

　　“好啊！拜拜！”王倚申飞速地踩起来，瞬间从队伍里脱颖而出。

　　“混蛋！”陈至为不服气地紧跟上去。

　　因为我坐在前面的缘故，关古威怎么都没有他们骑得快，可是他还是不服输地骑得卖力。

　　头发在风中肆意飞扬，衣服也鼓满了风。我突然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就这样一直往前冲，真的能冲到世界的尽头。

　　来时走不完的路变得那么短。他在八号楼门前放下我，她们三个已经上楼。

　　我万分不舍，还是不得不对他说再见。

　　“方若绮。”他叫住我。

　　“怎么了？”我看到他年轻的眼睛清亮而湿润，心跳又乱了节奏。

　　“你真重，累死我了！”

　　“……”我被噎得语塞。

　　天堂地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