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然》彤彤的阴影

6、第 6 章

　　萧默然心知若是和他交易，那三名手下便是无救，这顾祈得了密钥之后定会杀人灭口，因此步伐不着痕迹地朝宇文瑞歆靠拢，只等待片刻机会就挟持对方少主作为筹码。
　　眼看顾祈同时拿出解药，萧默然手中所持的玉骨折扇也已蓄劲，在顾祈伸出手的一刹那突然发难，翻手将密钥掷落在地，顾祈稍微错愕，分神之际自己的手腕被萧默然的突然扣住，力道之烈令他顿时觉得手腕无力，那解药就被萧默然夺了过去。
　　顾祈料不到萧默然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他心念转得也快，连忙回防，出招挡在武功被废的宇文瑞歆身前。
　　萧默然见自己的企图被他识破，也不恋战，虚晃几招，将解药丢给昏昏沉沉的手下，道：“快离开！”
　　其中一名月遐楼的堂主手脚尚能活动，他扶着柱子站起，突然向萧默然走来。
　　萧默然一边对付顾祈，一边道：“我不用你助战。带着他们离开。”
　　那堂主面色青白，突然就加入到战局中来，只听顾祈道：“生擒萧默然。”那其余倒地的二人也不知何时手持利器一拥而上，所针对的矛头竟然是萧默然。
　　萧默然讶了一声，只见那三人伸手把覆在脸上的人皮摘掉，露出陌生的面孔，原来他那三名手下早已被害，脸皮也被剥了下来，供三名杀手易容之用。

　　萧默然立刻便陷入四面围攻的境地。这四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以一敌四，仅能勉强护体，若是消耗下去必败无疑。而且在他们困住自己的时候，说不定援军已经赶到了。
　　萧默然正想着，不巧的是从窗外就射进无数泛着蓝色荧光的毒针，看起来亮闪闪的一片，十分好看，实际却是夺命之物。他退无可退，突然向左侧闪身，侥幸避过毒针，却再也避不过四人的刀剑，挡住了一名杀手直入面门的攻击，同时也被被一剑砍在右胁下，一剑穿肩，那顾祈精明，一鞭缠在他的左腿上，用力一拉，险些将萧默然带倒，幸好他一掌拍开身前的杀手，趁着这股反借之力退到宇文瑞歆身边，揪住他的手臂就往外拖。顾祈连忙道：“少主被挟持了！停下手中的武器。”
　　萧默然卡住宇文瑞歆的脉门，让他横在自己前面，生拉硬拽来到门边，对着外面天魔谷的人马道：“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果然众人面面相觑，只好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顾祈道：“萧默然，你逃不出天魔谷的追杀！”
　　萧默然不理睬，抓着宇文瑞歆疾步离开。

　　快到院门之时，那半死不活的宇文瑞歆突然发难，张嘴一口咬在萧默然的手上，好像不要命了一样。就算是他咬得血肉模糊，萧默然都不敢松开手，只是伸出手将他一掌劈昏，抱着他的腰就飞奔起来。
　　他这一气飞奔，直到穿进附近的密林深处才停下来，身上的伤口撕裂痛楚，尖锐地刺激着他的头脑，他顾不得仔细查看，心想宇文瑞歆身上一定有让敌人追踪而来的线索，带着他虽然是个筹码也是个祸害，先要解决了他才好。
　　这时天色渐黑，雨点也随风落下，竟是风雨欲来的前兆。萧默然带着宇文瑞歆找到了一处山洞，于是钻进去，将人质全身的大穴点了，自己找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下，拿出身上所带的火石，就着洞中的枯枝生起了火。
　　萧默然看着跳动的火苗，听着洞外雨势转大的声音，突然觉得疲惫。想他堂堂的楼主，沦落到现在的田地，真是讽刺。饥饿和伤痛的双重折磨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他益发想念高床软枕、丝绵锦被。
　　转头看那宇文瑞歆，因为他示意过手下，将他去势惩处，现下经过一番折腾，他下身的创口迸裂，染红了一片衣摆，离死也不过一步之遥。萧默然忖想道：看着他这样也是活不长，不如我给他一个痛快。
　　这样想着，他就来到他身边，将手按在他的颈上，这宇文瑞歆毕竟是少年初长成，颈项雪白光滑，萧默然只消一用力，就可以扭断这条性命，他正要下毒手之际，突然洞外有人出声问道：“少主，你在里面么？”
　　萧默然心跳了一下，看来追兵已至，这人还不能杀。
　　那洞外之人见没有回应，就自己进到洞中，脚步之声逐渐接近。
　　萧默然抓起人质，心中盘算如何脱困，却抬头惊见来者面容。
　　竟然是严御风！
　　萧默然一下子觉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愣在那里。严御风扫视了他一眼，目光还是那么轻蔑，道：“那日我去楼上寻物，少主也不稍待，让属下好找。”
　　萧默然心想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但也不便出声询问，只好什么都不说，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天魔谷占了月遐楼，少主不担心夫人的下落么？”他又问。
　　“母亲现在如何？”萧默然才出声道。
　　“夫人已经安然撤出，叫我来接少主。”严御风也不问候他伤势如何，情分着实淡薄。然后他又将宇文睿歆扛起来，道：“这个人留着还有用处。少主，跟我一起走吧。”
　　萧默然额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知道这严御风的难缠，只好跟在他后面，走进雨幕之中。
　　在雨幕中行进，雨水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很是难受，那倾盆大雨也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萧默然觉得自己还不如回去躲避追杀，也比跟着死人一般的严御风强。

　　他在大雨中跟在严御风之后走了半夜，到了午夜的时分，雨势转小，两人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附近的小镇之上。街道上空无一人，黑漆漆的，严御风道：“前面有家医馆，少主可前去稍作调理。我在镇上的客栈等待。少主不要趁机再跑开了，省得我们彼此麻烦。”
　　“我明白。”萧默然无奈道。
　　他转身朝那小医馆走去，此刻大半夜的，医馆的门早就关了，萧默然觉得打扰人家总是不好，就干脆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盘算下一步该是如何是好。
　　雨水顺着飞檐淅淅沥沥。萧默然坐在台阶上，苦恼地托着腮，平生出沉重疲惫的感觉出来。他完全摸不透严御风的想法和行事，亦完全无法脱出母亲的手掌，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是徒劳。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一辈子都不过是母亲手中的提线木偶而已。什么声誉，什么人生，全都是她一手策划好的。她要他做楼主，他就能做楼主；她要他做丧家犬，他就是丧家犬。这次月遐楼为何如此轻易地覆灭？恐怕又是她的一个阴谋。
　　萧默然越想越觉得了无希望，将扇骨中暗含的钢刺拿出来，对准自己的咽喉，只消一刺，此生便不用再受人控制，可偏偏这时那月白的身影在心中一闪而过，让他犹疑了起来。

　　如果可能，他想和月白一起过闲适自由的日子。
　　萧默然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奢望。他唯一拥有的，只有月白，只有和月白在一起的回忆是属于自己的。
　　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凶器，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几乎被抽空了。向后依靠，身子便仰倒了下去，发出不小的声音。
　　原来那门竟然是虚掩的。
　　“真是，大半夜也有人上门。”医馆里传来抱怨。很快就有人提着灯笼打着伞，过来查看。
　　萧默然躺在地上，动都不动，一脸的绝望。
　　那人见他不愿动弹，一身的血腥味道，以为他昏过去了，用脚碰碰他，却被他闪开，于是道：“我说这位爷，你大半夜的跑我家门口睡什么觉？镇东有一处破庙，你上那里去吧。”
　　萧默然闭着眼睛，一声不吭。现在他心情非常不好，什么人都不想搭理。
　　那人只好朝里屋道：“公子，有个人赖在门口不愿走。”
　　里屋就有一个清凉的声音道：“是病患么？”
　　“他一身的泥，看来是流浪汉。”持伞人道。
　　“那就留下他做小工。正缺人手。”里屋的人道。
　　于是这名家丁就放下手中的物品，将萧默然半拽半拖地弄进了屋。
　　萧默然被扔在石板地上，家丁就对那个刚才出声的公子说：“公子，就是这人。”说着用脚踢踢他，看他是否还清醒。
　　“看他这样子，倒像是一个落难的贵公子。”那个公子走近他，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似乎是发现他肩膀的伤处，用手指在他肩上一按，疼得他呻吟一声，终于睁开眼睛，怒道：“别碰我。”
　　也因为这一眼，他看清了这个公子的面孔：清俊瘦矍，面色清冷，只是眼窝下有一抹深色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憔悴莫名。
　　“这里是医馆，我是大夫，不碰你怎么给你治伤？”对方不以为然道。
　　“我不是来要你治病。”萧默然盯着他，道：“我若是寻死，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你要寻死为何不自己动手。”
　　萧默然听了，再次闭上眼睛，道：“我是决计不会给你当小工的。你最好叫你的仆人把我扔出去，不然后患无穷。”
　　那公子冷笑一声，吩咐家丁道：“把他弄昏，洗干净，然后送到诊室去。”
　　萧默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闷棍打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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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涔涔地从如山的噩梦中醒来，萧默然入眼的就是床边花架上几乎垂到自己脸上的吊兰，看起来主人对吊兰不是十分关心，叶子都发黄干枯了，无力地耷拉下来。
　　他略微动一动身子，肩膀上就隐隐作痛，还有胁下的伤处也让他不轻松。若是还在月遐楼，这般状况早就有人服侍，现在他孤身一人，竟然觉得还可以撑得下去。
　　“我说想寻死的少爷，你醒了？”昨晚将他打昏的家丁拿着一碗药走进来端给他，走到床边不禁骂道：“真是晦气，前几天才买的吊兰，今天就枯死了！回头再找那卖花的王老头算账。”

　　萧默然终于是比昨晚恢复正常了一些，道：“昨晚和阁下在一起的公子是谁？”
　　家丁摆摆手道：“我可不是阁下，少爷你叫我老张就好。你昨晚见的是我家公子，名叫江微，是这镇上的大夫。”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萧默然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沮丧。本来他还抱有一线希望，希冀着借着这个机会逃离母亲的掌控，但是后来一见到严御风，他就觉得绝望了。他连严御风这个爪牙都收拾不了，更不用说直接对抗诡异歹毒的母亲了。那严御风就在这附近的客栈，自己也脱不出他的掌控，还是尽早离开，省得连累此处之人。
　　主意打定，他就挣扎着坐起身要下床。
　　老张连忙道：“我看少爷你的伤势沉重，还是再这里住上几天再走吧。”
　　萧默然道：“在下有天大的要事在身，不敢久留。我来的匆忙，在外衣的袖袋里有一些碎金。阁下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充当诊费吧。”
　　老张叹气：“说得好像我们图你的钱似的。”
　　萧默然此时只着了一件中衣，他原来的衣服上都是泥泞血污，早就被江微命老张扔了，哪里去寻什么银两。老张看他可怜，也没有埋怨他，就说：“少爷你好生歇着吧。”
　　“唉，我怎么歇得下去。”萧默然抓过床头洗得发白的旧长衫，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衣服，胡乱穿了上，扶着床沿下了床，忍痛道：“我真是有急事要离开。就不叨扰贵主了。再会。”说着就压着伤口，略微伛偻着腰缓缓朝外面走。

　　萧默然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在街道上走得很慢，只觉得口干舌燥。那严御风所说的小旅店就在前面，招牌在风中晃荡。他勉强撑着坐进小客栈的大堂里，已经是有些气喘吁吁。
　　店小二很有眼色地送上了茶水，问他要点些什么。萧默然问道：“昨晚来住店的客人还在？你去叫他，我有事找他，就说萧公子在下面等。”
　　店小二心想原来是约好的，于是蹬蹬地跑上楼叫人去了。
　　萧默然口渴得紧，拿起茶杯来就喝水，发现茶水都是冷的，不由得心想这客栈也真是怠慢，竟不舍得上些热茶来。
　　他刚喝了几口水，严御风就从楼上下来，看起来他把宇文睿歆留在了楼上，也不知道宇文睿歆是生是死。
　　严御风走到他对面坐下，师徒相对，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了片刻之后，严御风终于开口道：“你差不多也该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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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默然沉声道：“知道什么？”
　　严御风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的表情一向木讷，突然笑起来，有说不出的阴冷感觉。
　　“少主，你还记得上次，你叫我上楼找东西么？”他道。
　　萧默然无语，只好等他说下去。
　　谁知道严御风却突然调转话题，叫店小二上了两碗米饭和饭菜。
　　萧默然真的是益发猜不透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店小二将两碗热气腾腾地米饭端上来，放到两人面前。
　　严御风又道：“吃吃看。”
　　萧默然隐忍住情绪，拿起了筷子夹了一筷子米饭放进嘴里。

　　顿时，萧默然震惊了。

　　米饭是冰凉冰凉的。

　　刚才店小二明明上的是热米饭。他突然想起来，店小二上茶的时候，茶也是冒着热气的。
　　他望向严御风，严御风笑得更加诡异：“发现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萧默然望着自己面前冷掉的米饭。
　　“这是夫人送给你的‘礼物’。”严御风高深莫测，他支着下巴，“让我看看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
　　“你是说，是我让这些饭菜变凉的么？”萧默然盯着他的眼睛看，“这都是我造成的么？”
　　“是啊!是啊！快点让我看看你的能力！”严御风语气有些疯狂，“就像上次在那个客栈一样！都是你自己造成的！都是你！快让我看！”他激动地抓住萧默然的衣襟，仿佛要吃人一般。
　　“你以为她养你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啊？”严御风将萧默然扔在地上，失控地咆哮起来。
　　萧默然因为身上有伤，力不从心，倒在地上根本没有爬起来的余地。

　　一旁的店小二和客人见到这架势，以为是打架，有几个好心的过来劝架。但是还没碰到严御风，就被他骤然抽出的快刀斩掉了半爿脑袋，顿时血浆和脑液四溅，尸体横七竖八。
　　大堂里寂静了片刻之后，众人立刻开始尖叫着开始没命地四散逃跑。
　　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倒在离萧默然不远的地方，真是骇人至极。而严御风已经完全陷入了狂乱，怒火中烧道：“萧默然！你这个狗杂种！你和你那死鬼爹长得一模一样！每天看到你我都想将你撕成碎片！你知道么？她只喜欢你那个死鬼爹！就算他死了，她还是想着他！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狠命地掐住萧默然的脖子：“但是我真是无法违抗她的话！我真是爱她爱到骨子里！所以你快点让我看你那个该死的妖术！快点！”
　　他将刀丢在一旁，开始撕扯萧默然的衣服，也不顾萧默然的伤口被挣开。片刻，他欣长矫健的身躯便衣不遮体，漂亮的身体上带着伤口溢出的鲜血，显得十分诱人。
　　“嘿嘿……嘿嘿嘿……你果然和你的死鬼爹一样……嘿嘿嘿……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狗杂种？”严御风托起他的下巴，望着他空洞的眼神狰狞道：“他是活活被我做死的！嘿嘿！嘿嘿嘿！味道真的是不错！不知道他的儿子是不是和他一样好味道？”

　　而萧默然几乎听不到他的话，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你是说……那个客栈的异空间……是我造的？”
　　在严御风要舔上他的脸的时候，萧默然喃喃道。

　　严御风伏在他身上，愣了一愣，他看见萧默然在笑。

　　“你又被卷进来了。师傅。”萧默然笑了起来。
　　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四周不知何时起了薄薄的雾气，令整个大堂都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