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说不清》地夏

2、第 2 章

　　第二章
　　“找一下409苏开”
　　则然直视宿管老师狐疑的目光，笔直的站在女生宿舍楼道口。
　　学校住宿的学生并不太多，所以宿舍楼只有一栋。一楼是食堂，二三楼是男生宿舍，四五楼是女生宿舍。宿管老师认真负责的程度可以让人直接联想到苍蝇。为了照顾高年级同学，宿舍同性别楼层按照年级倒序班级正序相对排列。两位宿管老师分别在201，401——两个直对宿舍楼道口的屋子。
　　苏开由于是高三的学生理所当然的住在4层，而则然最作为整所学校年级最小的学生，宿舍被安排在了3层。这所前身是女校的高中每年的男生生源都少的可怜，所以男生宿舍排到则然这里刚好到了3层，也刚好排完了。换言之，整个三楼只有则然所在的那一间宿舍。
　　则然看着宿管一边不停的回头打量自己一边缓缓的移向宿舍深处，心里像被浇了一碗辣椒油，热火火的烧上来，手怎么也不停使唤，一拳打在身边的墙上。结果，听到墙内女生一声凄厉的尖叫“谁抽疯呢！”
　　则然睨着眼睛看向楼道，苏开正急匆匆的跑出来。
　　“怎么不打我手机？”苏开一脸狐疑
　　“好姐姐，你的手机占线占了一小时。学生会怎么忙成这样，那些部长都是吃干饭的!所有都得你亲历亲为？！我不得不亲自上来确认你的安全。”则然靠近苏开，贴着她耳朵说“爸爸说过必须保证时刻可以互相联系，以确保安全。”
　　“恩……知道了”苏开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占线不是因为学校工作，是有个人也想确认我的安全”
　　则然脑子里一团乱，也没有细琢磨苏开的话，说了声注意就转身离开。
　　苏开看出些不对，对着则然的背影喊“你没事吧？”可惜则然没有听见。
　　苏开回了宿舍，抓起手机，摁下了一串号码
　　“喂”
　　“嗯，事情解决完了？”
　　“是则然看我一直占线，来看看我是不是出事了”
　　“你弟弟真关心你啊，多打会电话都要来视察”
　　“我们都情非得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今天很不对劲，好像心里有事，又不告诉我”
　　“他也大了，不好什么都还黏着姐姐”
　　“也对”
　　“对了，要不你换一个手机号和我联系，这样你和家人的联络就不用受影响了”
　　“嗯，有道理”
　　“那这周末我们去买情侣号吧！”

　　月光凄凄惨惨的打在地上，映出一个清瘦的影。则然一个人坐在马路牙子上，身旁是一堆被掐烂的烟蒂。则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很无奈，却怎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心兀自发疼，终于在被煤焦油熏出些眼泪后得到了些许安慰。
　　则然在苏开的强烈要求下，住了宿舍，理由很简单，自己的监护人并不在中国。可巧的是盛放也住校，据说是因为双亲都已经去世，唯一的亲人奶奶住进了养老院，他只有学校可以安身。这本不是件大事，可盛放总是三天两头找茬跟自己吵。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引起的问题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则然并不在乎一个人对自己的态度，他明白当仅有一个人讨厌自己的时候，问题不在自己身上。明明想清楚了错不在自己，可盛放只要一和自己吵架，自己的情绪还是会失控，就算只是想起盛放对自己的态度，自己的面部表情也会有变化。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跟着爸爸，从儿时起就学会用或微笑或严肃的面具掩盖所有情绪，面对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处变不惊。爸爸说过，这是保证自己生存的基本技能。可是现在，由于一个盛放，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自己的理智，让情绪占了上风。不能让这种状态持续下去！
　　则然思前想后，和盛放自相遇的种种都在脑子中回放。原本以为是因为苏开的关系，可则然又一想其他人即使是和苏开的绯闻传得校长都有耳闻，盛放还是坦然的和他称兄道弟，丝毫没有难为自己时的架势。可还有什么其它理由让盛放偏偏和自己作对？
　　今天和盛放吵完架，摔了宿舍的门出来。本想和苏开好好聊聊，可谁知苏开的手机居然一直占线，不得已之下才会去女生宿舍确认苏开的安全，看着宿管的嘴脸，自己又想起盛放的冷嘲热讽，满腔的怒火没地撒，一拳打在了墙上。可见到的苏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对她倾诉。因为对盛放的那种感觉一直在血液里游荡，自己捉不住，更无从谈起。
　　则然觉得今天自己做了太多不该作的事，摔门，砸墙，包括现在坐在路边抽烟……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若是加上敏锐的观察力，顺畅的逻辑推理以及合理联想，就会成为自己的死因，苏开也不会幸免。不过则然这会没有心思去想善后的措施，理性告诉他，他至少应该提醒苏开，由她代替自己找到解决方案，可是现在的自己脑子乱得连听清苏开说话都有困难。
　　盛放啊盛放，你是我李则然命里的劫，逃不脱，躲不过。
　　则然想着，眼前的柏油路上突然多了一圈黑影。则然抬头，一群少年耳边唇边戴着夸张的大环，顶着五彩的头发正在自己跟前。
　　则然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一个人在这大黑天里坐在闭塞的小路里，还长得乖乖巧巧，单单薄薄，这些小太保不抢自己地球就要毁灭了！
　　则然又开始自省，光想着这小路安静，竟忘了这种麻烦。心里想着，颇有些自嘲，不自觉的嘴角竟勾起一个邪邪的微笑，这一笑激怒了那群少年。即刻，拳脚棍棒都向则然挥来。则然依旧想着自己和盛放的关系，只是凭着最单纯的条件反射搁挡，出拳。则然不慌也不用慌，凭他的本事，对付这帮小喽喽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真正难的是理清自己和盛放之间的那团麻。
　　则然心里想着自己今天办过的错事，想既然已经错了，就干脆一错到底，左手隔开直扑面门的拳头，顺势抓住手腕，一个180度转身，用右手拖住对方右腋，一低头干净利落的来了个过肩摔。继而借势用右膝抵住敌方腰部，将其反剪着双手压在地上。然后缓缓抬眼，对着剩下的人低喝了一声“滚！”
　　则然知道现在被自己制住的是那帮小喽喽的老大，把他制服了其他人理所应当撤离。可不想自己用力过猛，那位老大又体质太弱，被自己揪住的右臂居然脱了臼，疼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
　　剩下的人见了，都道是眼前的人有心要伤人，想着自己若是了单也难逃其手，干脆一块冲上去拼了全力。
　　则然用左臂在头上一挡，一根木棍应声而断，看着眼前连成片的拳影，则然忍不住朝天大吼一声。这一喉，倒让眼前的人都停了手。则然瞪红了眼睛，把身上的衬衫脱掉扔在一旁。双拳紧攥，骨节咯咯的响得骇人。小太保们慢慢围成一个圈，把则然围在了中间。
　　“都住手”圈外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圈由声起处裂开一条缝，盛放双手插在兜里悠然走到圈子中央。随着盛放的前进，人群又自动恢复成封闭的圆。
　　盛放抬眼扫视了一下眼前的人圈，拉开校服拉链，披在则然身上
　　“当心着凉”
　　则然猛地看见盛放，很不合时宜的，意识居然放松下来，感受到校服上传来的温度，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全是汗。晚风一吹，真的有些寒意。
　　盛放一手搭在则然肩上，一手掏出手机，按下了一串数字
　　“阳兴，我在学校旁边的小路。有人动我的人，你过来收一下局。”未等对方答复，盛放就挂断了电话。瞪着周围已经不敢动了的小混混，径直到路边捡起则然的衬衫。很意外的，盛放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半包香烟和一地的烟蒂。将右手的衬衫交到左手，俯身拿起烟，揣到裤兜里，回身揽过则然，盛放直朝着人圈走去。人圈再次裂开一条缝，二人从容通过。
　　盛放出了人圈，回身说了一句“下回劫人先带上眼睛。”
　　没人敢质疑，没人敢阻拦，一群人眼睁睁看着盛放则然两人在路的尽头消失。阳兴的名字他们全都听过，在马路上混的都要到阳兴那挂号，他的地位可想而知。可刚刚那人对阳兴下命令，可见这人绝非小角色。今天算是自己撞阎王怀里了，一会还不知阳兴那里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路灯在地上投出一块橙黄，盛放和则然坐在路边谁都没有说话。盛放从兜里掏出烟，自己抽出一根，又把烟盒递到则然面前。则然也抽出一根，从裤子里掏出打火机把两根烟依次点燃。
　　猛烈的咳嗽声并没能成为破冰器，反而加剧了沉默带来的不安。
　　就这样一根接一根，眼前全是弥漫的烟雾。最初的咳嗽声已经变成了均匀的吐气。一转眼，烟盒已经空了。盛放站起来拉了一把则然，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宿舍，依旧沉默……

　　夜，凉如水。
　　则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琢磨着这一天。阳兴是谁？盛放为什么能命令他？则然很清楚单是气势自己并不输盛放。让那帮小混混住手的是“阳兴”这个名字。这还是小问题，只要自己想查，不难解决。更棘手的是盛放那句“动了我的人”。“我的人”？是因为大家是同学他才出手，还是有其他寓意？则然实在想不透。盛放抽烟了，看他咳嗽的样子，应该和自己一样是第一次，他为什么抽烟？他在烦什么？还有自己今天所有的失态该怎么和苏开解释？则然睡不着却想不到另一张床上的人也没安生。
　　盛放仰面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下午的时候因为一丁点的小事又和则然吵了架。没想到则然居然跑出了宿舍。自己下了半天的决心去找他，却在楼梯上看到他正和苏开咬耳朵，自己一堵气回了宿舍。可是看着太阳一点一点的往下落，盛放的心就跟着一点一点的往上升。终于还是说服自己跑出去找则然，却根本不见他的踪影。盛放不得不承认那一刻的自己心急如焚。理智告诉自己则然不可能出事，可心却不听使唤的乱跳不停。直到听到一声长啸，盛放才确认了则然的所在。
　　阳兴初中的时候跟自己打过一架，后来成了生死弟兄。阳兴重江湖道义，因为被自己打输了，不顾比自己高出5岁，一定要称自己是大哥，盛放也就不再勉强，收了这个小弟。本来今天的事是不用阳兴出面的，可盛放气得不得了，怕自己一失手弄出人命。盛放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那么气，就好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不得苏开和则然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偌大的学校自己就只想和则然吵架一样。
　　找到则然以后，盛放发现那群小混混的老大右臂脱臼，则然被一群人围着却毫发未伤。他赤裸的上身上分明的肌肉决不是一个乖学生能有的，面对围攻时的淡定与果敢也绝类常人，那只脱臼的胳臂更是在向全世界宣布则然不是等闲之辈。那样的伤不是随便在哪个道观学学就可以做到的，则然一定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可是则然到底是什么人呢？他的档案表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家庭背景优越但并不特殊。单亲家庭，父亲是个优秀的商人，所以他得以在英国的贵族学校读了三年的书。至于来到这所学校，据说是他父亲让他不能忘根，让他一定要在祖国的环境中浸染出中国汗子的豪迈与仗义。
　　窗外，月华如盖，照着夜晚的宁静。窗内，两张床上的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