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出口》那蓝

7、第七章

　　“凌总，请问——”
　　“先点菜吧，事情可以待会再说。”凌晨将菜单递给她，“看看想吃什么？”
　　雅风只得默默接过，然后随意点了个蔬菜沙律。她本来没有打算吃午餐，但临下班前上司的一通电话便决定了这顿工作午餐。
　　凌晨要了个套餐，点餐后他便一直双手抱于胸前背靠着椅背，眼帘微垂似在思考着什么，不时看上一眼对面的雅风，但那目光教人看不出意思来。
　　雅风被那目光弄得有点不安，其实，她也约莫能猜出这顿饭的主题——尽管她已经努力避免影响工作，但是……虽然还没有什么大错失，但是工作效率低、不时的丢三落四、失神发呆……办公室里已经有了窃窃私语的猜测。
　　头更加昏沉而且隐隐作痛，呼吸也越加不畅顺起来，感冒的症状令她难受不已。妮妮好起来了，而雅风却一夜病倒。
　　想到女儿，雅风顿时心神微震，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至少目前不能！
　　她马上强打起精神，却犹豫该如何开口。而一直静观她的凌晨此时眼神一闪，但他继续静待着，因为他要的就是她先开口。
　　“凌总，我……乞嗤、乞嗤……”雅风刚开口，却是忍不住的连连几声喷嚏，弄得她好不辛苦,也好不尴尬。
　　对面适时递来雪白的面纸，“谢谢。”她伸手接过，又低低说了声：“真不好意思。”
　　凌晨让侍应送来一杯温开水，而且再替她点了个热汤。
　　看着微低头的她，他温声说：“要注意营养，相信我，你完全不需要瘦身。”
　　雅风一怔，“我、我没有，只不过——”
　　“只不过你感冒了。”他的语气有点同情。
　　她一时无言，待正想继续先前未能出口的话，凌晨却先一步开口：
　　“你吃过药了吗？”
　　她又是一怔，“已、已经……”
　　“你没有。”凌晨断言。“你有没有吃惯哪个牌子的感冒药？”
　　雅风直觉摇头，她不吃药的，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凌晨站起身，神情语气随意，“我去买点，刚好也要买包烟。”
　　雅风连忙摇头，“不用不用，真的不用麻烦。”
　　“就楼下的便利店，能有多麻烦。”
　　“凌总……”
　　他已转身离去，雅风唤不住，也只得作罢。
　　暗叹口气，她索性趁着这时间好好想想，待会儿该如何解释这段时间自己失常的工作态度和效率，以及猜想上司其实是否已经作出什么决定，而现在只是来知会她一声。
　　雅风不是不知道公司的人事关系有多错综复杂，公司规模越大关系越是千丝万缕。就他们会计部来说，也不乏有背景有后台的同事，当然亦有人明里暗里针对她，准确来说应该是针对她一人之下的“副经理”位置。
　　雅风还明白自己所以能够一直安然无事，除了她自身良好的工作表现和业绩，也因为凌晨这位头儿的照顾和维护。
　　她与这位上司，工作上的默契非常好。她欣赏他，感激他。只是为了避免招来话题，他们双方一直默契地保持着适当距离。
　　雅风的心思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上司身上，想着这位头儿的确是个人物——
　　凌晨是个清隽温雅的男人，博学而多才能干，俨然一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全公司不知有多少女职员暗恋或明目张胆地追求他，但是却从来没有传出过他的绯闻或是恶评。他待人总是彬彬有礼，而且有十足技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一道暗影笼罩眼前，雅风不由抬起头，“这么快就……”未完的话语却在眼睛看清来人时顿住在唇边。
　　意想不到妻子见到自己会是这般呆愣的反应，黎子宁心头突然间掠过一丝异样，令他不由轻唤：“雅风？”
　　雅风慢慢站起身，与丈夫面对面，神色仍有一丝恍惚，“怎么来了，也不先打个电话？”
　　“电话一直没人接，你是不是忘记带电话了？”
　　经他这一提醒，雅风才想起手机放在办公室里充电。“你的同事也不知道你去哪吃饭了，我只好在这楼层里找找看，还好你真的在这。”
　　子宁一边随意说着，一边极自然地将手掌抚上她的额头，当探得正常温度才终于放心下来，“还担心你会发烧呢，现在感冒好点了没有？”
　　雅风却愣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却因为担心便这般死心眼的在这幢33层的高楼里一层楼、一层楼的逐一找寻她……
　　她低头抚住更加抽痛得厉害的额头，突然之间觉得深深疲累。对他，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了。
　　“来，吃饭前先吃药，一颗就好了。”说着，子宁已一只手端起杯水，另一只手拿着盒药递给她。
　　盯住那盒近在眼前的药，那股恶心可怖的味道似乎已经充塞鼻端，同时巨大的恐惧感迅速攫住了她，雅风马上变了脸色。
　　子宁好气又心疼，他就是明白妻子对药物的恐惧心理所以才特意来督促的，早上的那颗药丸他总怀疑在她转过脸的瞬间究竟是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的妻子，实在是最令他头痛的病人。但在这事情上他可不能由着她，“乖，一颗就好了，学妮妮一样闭上眼睛一口吞下去就好了，不怕的。”
　　可是雅风极不合作，她惊怕地连连摇头，同时身体不住往后退。子宁实在无奈，只好伸手去捉她，“你啊真的是……”
　　“住手！”
　　蓦地惊起一声大喝，使得他们俩同时愣住，不待反应过来，下一刻一只男人的手掌有力地捉住子宁尚未触及雅风的手。
　　凌晨冷冷看住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位先生，请问你想干什么？”
　　闻言，子宁扬眉，他才正要拿这句话问这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莫名家伙呢！但是回神过来的雅风阻止了他的反驳。
　　“凌总你误会了，他是我的先生，黎子宁；子宁，这位就是我们会计部的凌总。”
　　两个男人同时一愣！
　　凌晨收回手，歉然地笑一笑，“真是抱歉了，黎先生。”
　　黎子宁亦客气微笑：“一场误会而已。”
　　餐厅的侍应匆匆赶来，免不了解释几句。雅风见他们这一桌已经成为整个餐厅注目的焦点，忙说：“我们先坐下再说吧。”
　　三人坐下来后，突然有一瞬间的沉寂，气氛有点诡异，有点尴尬。凌晨率先微笑打破沉默：“黎先生特地来找雅风看来是有要紧事了，那我先失陪……”
　　子宁忙说：“凌总千万别客气，我只是拿点药来给雅风。”
　　说这话时，他眼角瞄见对方手里竟然也拿着一盒感冒药，一刹那他眼神微动，脸上的笑意不觉淡去三分。
　　而凌晨，他亦几乎是在同时发现这男人拿着的药，与自己手里的正正是同一牌子。
　　沉默，再一次不请自来笼罩住这方空间，使得气氛更加的诡异，更加的尴尬。
　　子宁看着妻子，声音轻柔了些：“雅风，吃饭前先吃药，那你就不容易吐了。”
　　为了让妻子吃药他努力尝试不懈，有那么一两次终于成功让她把药吃下去，但随后她竟然将完整的药丸和胃里的东西全吐尽出来。
　　她倔强起来的时候，真让他奈何不得。
　　雅风看着丈夫，他在威胁她！分明是看准有别人在场让她反抗不得！
　　她咬住唇，盯住他打开药盒，用指甲小心划开那层铝薄膜然后露现出整颗药丸——她早已屏住呼吸，迟迟不伸手出去接。
　　这教旁观的凌晨不由微讶，但接着下来发生的更教他惊愕——雅风有点赌气地飞快抢过药丸紧闭眼睛一气吞下，然后将子宁递来的一整杯水一口气喝个精光——那举动、那神情就好像她刚吃下的是砒霜，而那杯水是给她洗胃用的。
　　子宁看出凌晨的惊讶，抱歉地笑笑，“让你见笑了，雅风她啊，就是有些小性子，教别人看不出来。”
　　凌晨脸上依然是无懈可击的微笑，像是没有听出其话语里那一丝隐忍的示威和……警告！反倒是，雅风的脸色有点白。
　　此时侍应前来上菜，是凌晨刚才替雅风点的醒胃热汤，她拿起汤匙便径自埋头喝起来。
　　凌晨邀请：“黎先生还没有吃饭吧，不如一起？”
　　黎子宁当然还没吃饭，一下班就来找妻子，除了送药自然是要一起吃午餐的，只不过——看着仍只专注于喝汤的妻子，他的心微沉。
　　但是他脸上还是挂着笑面对另一个男人，“真不巧，待会还有点事，改天找机会我们夫妻请凌经理吃顿饭，到时请赏脸。”
　　“一定。”凌晨含笑应对。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握手的打算，喔，差点忘记了，他们已经握过了，就在刚才一碰上面的时候——如果那也算“握手”的话。
　　“雅风，那我先走了。”
　　雅风抬起头，丈夫正看着她——
　　“开车小心点。”
　　黎子宁心中一时间不知什么感觉。
　　走至门口将要拐弯之时，黎子宁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了，而落入他眼里的，正是妻子与另一男人相对无言的画面——
　　雅风依然低头起劲喝着已要见底的汤，直至一盒药推至眼前，她才终于不得不慢慢抬起头。
　　凌晨也不说话，看着她。
　　雅风的目光放在那药盒上，两个特大显目的“幸福”字眼比起对药物的恐惧更加刺激她。
　　她很慢很慢、很轻很轻的启唇：“……我已经有了……”
　　凌晨的手微一僵，然后，还是将之轻轻推给她：
　　“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