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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儿须成名酒须醉
      楔子
      幽深的大殿,只在角落中闪烁几点昏黄的烛光,没有风,光影却影影绰绰的,大殿深处传来静成帝无力的声音:“恒卿,你怪朕吗?”跟随而出的,是不及掩饰的咳嗽,长长的距离和微弱的光线,让帝王的脸变得有些虚幻,地上跪着的人,眼眶湿了,“陛下,您说那儿的话,臣知道……知道陛下的意思……”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静成帝将染血的手帕捏在手中,“淮德……,是朕对不住你,以你的功劳,你的功劳……”
      地上跪着的男人诚惶的说道:“陛下……,您说那里话?您降我的官职是为了保住我啊!”
      “淮德,你近些,离朕近些……,他等了六年,如今怕是不会再等下去了……”
      跪着的男子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陛下……,您明知道他等着夺您的江山,您……后悔当年认识他吗?”
      静成帝这次微笑起来,自己可曾后悔?不,永远都不会,和他相识,那是多么精彩的一段人生啊!
      一、初遇
      柴安修家中原是沧州大户,又是家中独子,自小熟读四书五经,父母爱护如同掌珠,岂料世道艰辛,皇上无道,在他十二岁上下,父母又是疾病故去,留下个只懂诗书的孩子,家道于是中落。
      到了柴安修成年,家中各种房产、财物早已被变卖干净,好在他自己还争气,为了生存开始做起贩伞的生意。
      这柴安修随是文人出身,心中自有一股不平之气,每每由沧州去一次宁州,满目都是苍凉,原该兴旺的城镇,一个个都是疮痍满目,苍徒四野。加上连年的洪涝,真是饿殍满地,尸横遍野。
      柴安修心下着实痛的厉害,可是天子远坐高堂,对民间疾苦不闻不问,而自己也不过是为了糊口而奔波的贩伞之人,再愤懑也只能压在心里。
      这一日,途经商洛,前面又是恶霸把守的桥口,柴安修心里一阵厌烦,世道黑暗,恶霸们靠养家奴、厉狗来盘剥小民手里最后一点钱,可柴安修偏偏没一点办法,每次途经这里都只能送上过桥税,有的时候他也不禁厌恶自己,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将推伞的车住在桥下,他人刚一迟疑,就见身后窜上来一个青年汉子,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短巾打扮,身后还背着跟丈二长的哨棍,不待那守桥的恶奴反应过来,那汉子哨棍一横,厉声问道:“要过桥税吗?”
      那些恶奴本是欺软怕硬的主儿,看着汉子五尺的身材,一脸怒容,也不禁有些气弱,诺诺应道:“壮士,请过……”
      那人冷笑一声,“不用交税了?那以后再有人过,也不准收税!”
      恶奴们脸色大变,这人根本是来找茬的,放了这厮,日后只怕再收税就难了,几个人一打眼色,呼的将人围将起来,口中吆五吆六的喝着:“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柴安修不禁为这汉子暗暗揪心,却见他将一根哨棍舞的虎虎生威,几个恶奴都被扫到,一个个狼哭鬼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百姓禁不住拍手称快,这时只听外圈有人叫道:“不好,官府的人来了!”
      世道险恶,官商早已勾结在一起,柴安修一颗心一阵乱跳,就怕这汉子不知厉害,再受了暗算,眼看官府的人马越驰越近,那汉子还打的起兴,不肯罢手,柴安修一股热血冲上头来,也顾不得地上的推车,跑进那汉子叫道:“壮士住手,快随我走!”
      那汉子一愣,也知道危险,跟着柴安修挤出人群快步向西奔去,百姓们都被这恶霸欺负狠了,围在这里不肯散去,官府的人再三驱赶,这才散出一条路来,可柴安修和那汉子早已不见踪影了。
      二、结义
      等两人停下来,不禁相视一笑,那汉子细细打量眼前之人,人虽稍嫌瘦弱,眉眼生的却清秀,身上穿的普通的灰布褂子,可掩不住书生气,一见就是一副江南文士的样子,却不想有这种豪气,公然和官府作对,越想心里越敬,一抱拳说道:“在下赵光银,敢问兄台?”
      柴安修也在打量赵光银,只见他脸不红气不喘,仿佛之前的打斗未曾发生一般,心下也是暗暗佩服,起了结交的心,长身一揖,回道:“在下柴安修。”
      赵光银自是武艺超群,却是官宦世家出身,只是他自小不爱习文,每每母亲循循劝导之际,他也自有道理应对,生逢此乱世,文不可护国,武却能兴邦,久而久之,母亲也就对他听之任之了。不过,赵光银虽不爱习文,终究也粗通文墨,及到成人,渐渐对文人生出一种敬意,今日结识这位柴安修,兼有文人的才情和江湖的豪气,面貌又生的见之可亲,不由得让赵光银也生出了一种不舍分开之心,略略踌躇一下,随即说道:“我与柴兄一见如故,不知能否做个结义的兄弟?”
      柴安修大喜过望,对赵光银他也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可刚刚认识,结义的话就在嘴边,却不好说,不料赵光银却先说了出来,连忙叠声应着:“在下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叙了长幼,却是柴安修虚长一岁,乱世之中也没什么讲究的,两人索性就地捻土做香,三拜之后,赵光银抢先叫了一声:“大哥!”
      柴安修也是心下激动,连声应着,“我是家中独子,再无其他兄弟姐妹,如今你就是我唯一的兄弟了!”
      赵光银心一动,这些年四处游荡,一心想混出个名堂,之于儿女私情早是看的淡之又淡了,可听了柴安修的一番话,心里却无来由的热了起来。
      两人闲叙了几句家世,赵光银听说柴安修本是为了去宁州贩伞,这下将伞都丢下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光银心里有些歉然,他自己也没有个明确的目标,只是中原各地都是灾民遍野,百姓对朝廷的不满已到临界,乱世之中,只有掌握军权,才是男子汉安身立命、名扬天下的根本。
      这些想法,他本没对人提及过,只是这位义兄,实在让他说不出的信赖,他从背囊中拿出个酒葫芦,咕咚喝了一口,递给柴安修,说道:“小弟,心里一直有个想法,日里也无人可以商量,如今有了兄长,倒想说出来让兄长给参详参详。”
      柴安修点头称是,随手拧开酒葫芦也大大的喝了一口。这酒自然不是什么好酒,不过是乡间农户用土法自酿的烧刀子,刚一入口,辛辣之味就只冲上脑,等酒入了肠胃,只觉了热辣辣的一下烧下去,却是一种别样的痛快。
      赵光银看柴安修初时像要呛到,可神情中豪情不减,心里更喜,开口说道:“大丈夫,行在天地间,又逢此乱世,总不该庸庸碌碌过这一生,昏君无道,佞臣误国,你我正是这般好年纪,何不投身军旅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
      柴安修曾在心里无数次的想过这些,每每想到不过一番慨叹,听完赵光银这番话,只觉心里豁然开朗,不禁大喜过望,用力握住赵光银的手说道:“贤弟说到我心坎去了,愚兄愧长一岁,却不如贤弟对世事看的通透,所谓儿须成名酒须醉,趁着年轻,你我二人更该成就一番事业!”
      三、投军
      虽是定下要投军,可投军也有些讲头,现下不是朝中大量征兵的时候,百姓的日子都苦不堪言,要赶上御下亲厚的将军,军中倒还能填饱肚子,因此这从军也需要门路的。
      两人既已定下要投军,柴安修这一想倒真想起一个人来。
      这人名叫郭威,轮起辈分来正是柴安修嫡亲的姑夫,只是因为姑夫常年征战,柴安修家道又败落,虽是至亲,可也失去联系多年了。此刻想起,总算好过无一人引见。
      虽知两人这一打听,郭威之名竟然在百姓中声威颇高,赫然已是邺都留守兼枢秘史,掌管整个河北事务了。
      柴安修实在不能确定此人就是自己的姑夫,如今也只好去碰碰运气,如果真是自己的姑夫,那两人的前程也算有了着落了。
      如此日夜兼程,半月之后,两人来到了邺都。
      出乎意料,这个大将军郭威,果是柴安修的姑夫。
      此时的郭威在朝中和军中都是声望正隆,兵强马壮,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让他已边境骚动为名,不断的招兵买马延揽人才,柴安修和赵光银出现的正是时候!
      郭威膝下只有一女,郭威和柴氏成婚前后多得柴家助力,初时他只为照顾妻子的侄儿给柴安修安排了个军中的闲职,而赵光银更是只安排在最底层军中做了个低级小校。
      不料一日家中闲聊,无意谈及军中粮饷扣发成风,却又难查难办,柴安修小小一计,让郭威茅塞顿开,顿时对这个侄儿令眼相待了。
      私下里,郭威也有些盘算,他只有一个独女,将来自己半生戎马打下的基业终究要给这个女儿,柴安修到底是自己的亲戚,人俊不说,知识涵养都是上上之选,如果来个亲上加亲,那自己百年之后也不用为女儿操心了。
      柴安修可不知姑夫盘算的心事,他也是聪明机灵的,感觉到姑夫一步步的在把他往军中的核心拉,他就是心下不安,不知何时有机会让自己结义的兄弟也受此重视。
      他始终记得结义当日,赵光银说起男子汉大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时候,脸上的表情,有神往更有坚定,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兄弟必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龙游在天的一天,如今两人如愿从军,唯一缺的就是一个赵光银显示才能的舞台。
      日子流水一般遁去,一晃两人已入军中两载,如今的柴安修已实实在在成为郭威军中的核心,整日襄助姑夫处理军中事务,赵光银却还是军中小校,只是两人的官阶虽已天壤之别,情义却和当日结义无异,郭威其实早听柴安修没口子的夸赞过这个义弟,着实也观察了他一段时间,这赵光银果然如柴安修说的一般,武艺超群又有勇有谋,不过越是这样,越让郭威有试炼他之心,索性就让他在军中慢慢学习,磨练出来定会派上大用场,只是到底是什么大用场,郭威自己也不敢深想。
      两年之中,柴安修的才干越发显露出来,这让郭威更是喜欢上这个年轻人,想想女儿也年纪不小了,和妻子一提,妻子果然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本以为是一桩顺顺当当的美事,却听说柴安修犹豫着没有答应。
      柴安修自然知道和表妹亲上加亲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害处,何况这表妹生的花容月貌,性子又温婉和顺,是再好不过的妻子了,可是心里总拧着一股劲儿,不想吐口答应。
      是夜,他提了一壶上好的“梨花白”将赵光银约在野地喝酒。
      赵光银没想到这酒儿是柴安修告诉他自己要成婚的酒,本来清冽润口的酒,忽然涩了起来,涩的连吞进喉咙都很困难,想要开口阻止,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
      野外的草地,荧荧飞着几点萤火,借着月光和萤火细看柴安修,真和两年前变了好多,原本有些瘦弱的身体在军中锻炼的强健起来,加上干净的穿戴,整个人越发顾盼流彩起来。
      四、盟誓
      心中的火熊熊的在燃烧,原本一直自欺着是兄弟,可心为什么这么痛?这兼有才情和豪气的男子是不该属于一个闺中女子的!
      赵光银知道再不决断,就永远不能回去了,柴安修合该属于他的!
      “大哥,如果我说不希望你成婚呢?”
      柴安修知道自己在等这句话,可这话真的说出来了,却由不得他不心惊,两人都在自欺,这份时时不断的牵挂又岂是兄弟之情所能涵盖的?可是说出来又如何?自己真的能拒绝姑夫的安排吗?
      赵光银看着柴安修握着酒的双手,月光下莹白如玉,再也忍不得,用力将那双手包在自己的手心中,“大哥……”
      这一声大哥,彻骨缠绵,带着无限的痛楚,刺的柴安修心都痛了,该怎么办?
      赵光银再也顾不得其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大哥,我赵光银在此立誓,如果此次大哥拒绝婚事,我愿一生鞍前马后为你开路平川,你若上天我为你搭梯,你若入海,我为你架索,大哥在世一日,我必不负你一日!”
      柴安修只觉得眼里刺刺的在痛,一瞬间已下定决心,不管未来如何,为这一刻他的誓言,自己做什么都值得!
      第二日,柴安修找到姑母,婉转的告诉姑母,只说自己在家乡已有订了终身的女子,男子立世如连一个承诺都不能恪守,也不必想成就什么事业了。
      姑母虽诧异,到底答应了他,只是郭威后来听说,有些郁郁不快,终究还是依了柴安修,选了军中一位文武全才、风神俊郎的小哥儿,叫高淮德的,做了女婿。
      自此一事后,赵光银更意识到自己地位的尴尬,原本还不是很介意自己在军中地位卑微,如今赫然发现和柴安修之间已经隔的那么远了,何况郭威有了自己女婿,柴安修的婉拒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只怕从今往后,郭威的心腹不再会是柴安修了。
      或者……,该想个办法!
      赵光银的父亲本是汴京城里的护圣都指挥使,因耿直正义,屡遭皇帝斥责,赵光银出走一定程度上也和这昏庸的皇帝有关,后来赵光银投身郭威军中,给家中修书一封,告知自己的去向,家里也颇为高兴,一再劝慰他要在军中好好干。
      虽说父亲已是天子弃臣,到底人在汴京,朝中还有几个至交好友,天子身边竟是佞臣,有人竟然因为郭威在重镇中手握军权,屡屡谗言惑主,终于让皇帝下定决心要剪除郭威一家。
      郭威人在河北,其他家眷可都在京中,政令未下,赵父已得风声,写信过来,想借着赵光银的口提醒一下郭威,早做准备,消除天子疑心,或许可保家人无恙。
      赵光银捏着这封信,几乎要攥出水一般,明知皇帝昏庸,如若不说,郭威家人性命不保,一咬牙,撕碎了手中薄薄的信纸,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也是给柴安修的机会……
      五、策反
      很快京中派来了安抚使孟业,这孟业名义上是安抚使,其实确实为了煽动郭威副将杀死郭威,自己夺权的。
      孟业在汴京的时候素与郭威有些嫌隙,此次受命兴奋不已,早已不顾一切,先行把郭威满门家眷尽数抄斩,蛮以为来了邺都肯定很快把郭威杀死,回去搏那昏君的宠信,却不料赵光银早已料到这一切,他秘密给家中写信,祝福亲弟想法将郭家一个家眷救出,带来军中。
      赵光银的大弟自小崇拜这个大哥,对大哥的话言听计从,冒了很大危险到底救出了郭威的一个老家人,两人连日兼程,终于在孟业刚到邺都半日也赶到这里。
      赵光银知道机会来了!
      孟业还不知道自己已死到临头,趾高气扬的宣告:郭威因治兵无法,要立刻交出兵权,上京请罪!
      郭威越听越恼,却见家中老仆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浑身是血,一声:“将军,家中百口已被这狗官系数杀死了!”
      郭威全身上下如坠冰窟,赵光银趁势窜了进来,将有些发楞的孟业按倒在地,大叫一声:“君主无道,请将军以黎民百姓为重,就万民于水火!”
      这些话其实一直压在郭威心里,没人提及,如今被赵光银一下挑起,兼之家人被杀之痛,郭威再不迟疑,终于一咬牙,君主无道,合该我替天行道了!
      却不知,天下困扃已久,郭威一动,天下俱是欢呼之声,百姓夹道欢迎大军,所到之处,所向披靡,到处都是携儿夹女犒劳大军的百姓,去向汴京重镇多数不战而降,少数抵抗的,也当不过赵光银领兵的神勇,这次兵变,赵光银当居首功!
      赵光银知道,这一切还不是结束,郭威此次起兵的名义是:清君侧。
      佞臣被斩,郭威如愿成为总理国家军国大事,所欠缺的是一个名分,赵光银自知郭威已有此心,只是碍于自己忠臣的名声,篡位之事必不能明办,此时需要的就是一个推手。
      赵光银和柴安修暗中联络多个郭威的旧部,大部分人都已明了此时需要的只是一个火折子而已,此事一成,这些人必是开国重臣,升官发财自不必说。
      这日上,正逢郭威例行阅军,却发现军中似乎一直有些骚动,正要询问,只见军士们忽然发出震天叫声:“我等出生入死,只想拥将军做天子!”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其实柴安修和赵光银这些日子的活动,郭威多少知道些,只是假做不知,却不料安排的这么快,稍稍一愣,随即说道:“各位,请少安毋躁,郭威本是朝中重臣,受先帝莫大恩惠,此次起兵实为不得已,只为还众生一个清朗乾坤,切不可……”
      话未说完,赵光银箭步冲了上去,大手一挥,将军旗中一面黄色的扯了下来,裹在郭威身上,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军士们俱都跪倒,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威终于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不一日,在位的宣明帝下诏退位,同时下禅让书,称郭威仁厚顺天,谦恭有德,为顺天意愿尊郭威为帝。
      自此,一场兵变按赵光银预期的顺利展开了,柴安修因为拥立大功,再得器重,赵光银矣是破格连连提拔,然而赵光银真正收获的,却是在军中的拥护,自此他终于从一个军中的小校,逐步开始走向手握兵权之路。
      六、夺位
      郭威顺天成帝,改国号显德,未三年,国福民安,可国自五代以来,政权割据,郭威厉兵秣马,要真正统一中国。
      时年郭威已过花甲,随自觉精神矍铄,可亲征之事却不得不放下了。此时的赵光银已是军中节都史,实权在握,柴安修又上表代帝南征,一路之上,凯歌高奏,捷报频传,江南陈国已是结节败退,赵光银又仿古计,火攻破了陈国的天堑之坎,眼看大军已到陈国腹地,却从京中传来消息,皇帝病危!
      柴安修心急如焚,不谈君臣之义,皇帝毕竟是自己的姑夫,这么多年,姑夫一直对他信任又加,如果故去,这天下又该怎么办?
      赵光银想的却不是这些,此时皇帝已六十有五,如若不是重病,谅也传不到军中,只怕过不多久,皇帝就要宾天,皇帝膝下并无男丁,这个皇位到底是传给女婿还是侄儿?
      赵光银匆匆找到柴安修,向他建议先行撤兵,此时撤兵南征之事功亏一篑,可此时不撤兵,只怕再回京都就是物是人非了。
      柴安修心中犹豫,此时若一股做气,陈国不愁不灭,可赵光银的心思他也知道,这时回京所有人都明白这是赤裸裸的夺位了。
      赵光银知道柴安修的顾虑,忽然提起当年两人结义之语,“大哥,你可还记得,当年你说过:儿须成名酒须醉,身为男子,难道不该轰轰烈烈的干上一场?成也罢,败也罢,也不枉在这世上活过一会儿!”
      柴安修心里一阵,有些朦胧的东西彻底被这番话挑明开来,心底隐隐升起的是另外一种焦虑,眼前的赵光银神采飞扬,从初识那天开始,早知他有大智,却不料他要的竟然是这种天大的志向,如今兄弟二人都是手握重权,想要回去夺位不在话下,不知怎么的,柴安修有点害怕,真的做了皇帝后,他和赵光银的情谊还会这样吗?
      赵光银可不知他心中曲折的心事,又开口劝道:“百年前,陈胜吴广就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哥……”
      柴安修知道自己必须下定决心去夺位,不仅仅是为了那万人之上的朝拜,这个义弟心太大,如果得到皇位的人不是他,那赵光银必不肯俯首称臣,如今他早已是兵权在手,可国家却经不起再次的动荡了。
      不出所料,大军刚到京城,皇帝就已下诏,立柴安修为皇储。
      朝中重臣无一异议,柴安修早有拥立大功,又是皇帝内亲,这些年功劳无数,手下又有兵权,郭威心里也明白,柴安修此时撤兵,要的就是他一个姿态,如果强立女婿,必会引起兵变而立他为皇储,将来柴安修继位也不会亏待自己女儿、女婿。
      郭威此番做作,虽是为保全女儿、女婿,终究暗叹养虎为患,本就沉疴难起,又郁结五内,不出一月,驾崩于寝宫,柴安修陵前继位,多年前和赵光银一句戏言,终于成真了!
      大殿之上,三跪九拜,口中高呼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柴安修继位,改号开平。
      赵光银忽然有些恍惚,坐在那张盘龙椅上的人怎么忽然就不清晰起来?他……还是当年自己结拜的大哥,想兹念兹刻刻不忘的柴安修吗?
      七、负情
      有些东西在慢慢的变化,赵光银和柴安修都明白,可是谁也无力改变,这种变化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也许从柴安修登上帝位开始,两人之间早已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柴安修继位不足半年,雪片般的奏折堆满案己,不过就是:国不可无后,请陛下立后,早日诞下皇嗣。
      原来登基后,有没有皇后生不生孩子都不是自己的事儿了。
      柴安修知道自己必须做一个决断,这是做帝王必须付出的代价,可是赵光银呢?
      当年为了赵光银一句誓言,他拒绝了姑夫提出的亲事,而赵光银也在恪守陈诺,如今军中将士如神明般敬重赵光银,可是他只是一心一意的帮助柴安修成就霸业,此时娶妻,他怎么办?
      柴安修心里满是涩味,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这样防备他,要处心积虑的算计他。
      好像每遇大事,两人必会饮酒。
      这次也不例外,柴安修准备了宫中密制的百花酒,邀赵光银宫中一叙。
      赵光银对朝中局势早已明了,柴安修要说的也已知道,可就是不甘心啊,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坚守诺言,甚至是自己一手促成了柴安修的帝位,为什么最终却是失去他了呢?
      赵光银明白柴安修的苦处,原本蛰伏在心中的猛兽却因此被唤醒。
      两人默默饮酒,相对无言,柴安修一身白色暗花便装,宫灯摇曳,岁月好像不曾给他留下什么印记,整个人还是那样儒雅、俊秀,一如初见。
      赵光银心里一酸,就要失去他了吧?
      柴安修始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饮酒,赵光银这才觉得也许自己不该把他推上帝位,或者真的想要他,只有自己去夺!
      赵光银转身要走,柴安修将一张贴好的纸轻轻放入他的衣袋,一抬眼间,似乎有种晶莹的东西滑落下来。
      纸上只有两句,也不是诗:世上安得两全法,不复如来不复卿……
      赵光银再也控制不住,大叫出声,罢罢罢,此生就依了他吧,当年许下誓言,只要他在世一日自己必不负他,自己再不逼他了吧,就让他放心的做他的皇帝,而自己就做替他开僵守土的将军,永远守着他吧。
      开平元年,赵光银迁检校太尉。
      开平三年,加平章事。
      开平五年,迁都点检。
      此时的赵光银已是军中呼风唤雨之人,柴安修自然知道不该将军权全部交与赵光银,可是他在军中威望太高,平定江南又不得不倚重他的长才。
      开平六年春,柴安修为免赵光银威望高过天子,下诏御驾亲征,大军刚至益津关,柴安修忽然病倒,病势缠缠绵绵不见好转,不得已大军撤回京都。
      汴京上下开始流传一句话:点检做天子。
      街头巷尾,到处有人传着这样的话,这话很快传到病中的柴安修耳里,柴安修只有苦笑,当年和赵光银一起拥立姑夫郭威,这一套把戏早已玩过,如今却拿什么来阻止流言?禁了流言禁不住人心向背,或者……,是自己欠他的吧,索性就还了他。
      柴安修知道自己病况再难好转,自己一死,再无任何人可制止赵光银夺位,唯一有些资格的就只有先帝的女婿高淮德,未免两虎相争,惟有现在就降了他的官职,这样就是赵光银夺了权也不会再对高淮德下手了。
      柴安修骤然体会到姑夫临终前那番苦心,为保女儿、女婿立自己为储是何种心情,罢了,就遂了赵光银的心愿吧,他日青史留名终究要写上一句:静怀帝提携。或者这就是两人渐行渐远后最后的牵绊了。
      尾声
      开平六年秋,静怀帝带着无限的遗憾和说不清的留恋离开人世。
      京中都点检赵光银于陈桥驿皇袍加身,追封静怀帝为仁孝神武帝,定陵于京郊,让静怀帝的灵魂时时刻刻望着原本属于自己的基业……
      开宝九年,赵光银的雄心未竟,却在秋雨中骤然离世,内侍传皇帝遗诏:将朕葬于东郊,世望京都,待江山一统,才可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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