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愁》风玄

3、第二章

　　笑忘峰•丹青殿

　　笑忘峰顶并不太大，却依着起伏的地形建出了不同于中土风格的诡丽建筑。
　　主殿丹青殿实际上并不是一座一般意义上的殿堂，高高低低的楼梯和错综的屏风将空间分割得有些仙风，又在仿佛走到尽头时突然飘出的若有若无的红纱下透出几分妖气。
　　不过四岁的练解愁被兰天子拢在怀中穿过迷境般的丹青殿后，来到了一处幽暗的内室。
　　小孩子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来到了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之一——笑忘峰的隐秘空间。
　　兰天子将他放下，一扬手，几案上的七头烛台上的残烛瞬时燃起了橘色的火光，映出一室浮华的丹青。
　　室内不过一张整齐的床，一张堆满纸笔的几案，配着一个小凳。
　　然而四周的墙壁上，每寸都绘满了各种图案。
　　有景有人，甚至在顶上还有极为罕见的天象。
　　练解愁只看了一眼，就惊喜地脱口而出：“爹！”
　　兰天子退后几步，只是静静地看着小孩子跑到墙上练书流吹箫的画像前，兴奋地指着。
　　“天子，你看，这是我爹！”
　　“她是你娘。”兰天子一字一字道。
　　练解愁眼睛一转，知道是指玉琳琅，忙拼命点头。
　　“他……吹箫，”兰天子蹙了蹙极淡的眉，“她……”半张着口，水色的唇里却只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练解愁顺着兰天子的目光看去，看到练书流的画像旁边，还有一抹斜飞的红色身影，正妙曼而舞，于是继续点头。正要开口，想了想，又走到案前取过笔来一笔一划地写：我娘的舞跳得跟画上一样好。然后拿起来，吹了吹墨痕，举到兰天子眼前。
　　兰天子只看了一眼，整个身子都极其细微地颤抖起来，本来苍白纤细的脖子上隐隐泛出青色的筋脉，然后有些偏执地摇起头来。“不是她！”
　　练解愁缩了缩脖子，虽然不明白兰天子的意思，但对方眼神里明显的涣散还是让他当机立断把写了话的纸团成了一团扔到一边。已四岁的孩子的智力来说，练小少爷确实已经算是非常会察言观色的了。
　　兰天子只顾盯着墙上的壁画，怔忡出神，清淡的五官上慢慢浮出了不易觉察的哀婉。烛台上残烛的灯花爆了又爆，终于只剩了摇曳的一豆灯光。熄灭的灯芯在宛若红泪般的蜡油中吐出最后一缕青色的烟，带着些温柔的香味。
　　练解愁并不知道这些蜡烛中混有少许催情的香料，只觉得有些热，便模模糊糊地在昏暗的斗室内向兰天子挨了过去。先是踩到了唏嗦的衣料，然后就抱到了一怀冷冷的纱。到底是孩子心性，不由得有些害怕，手上加了些力道，总算微微感到衣料里的一双腿，透出点暖意。
　　兰天子被抱得心神一漾，又是一惊，立刻将孩子提在了手中。黑暗之中却是看不清孩子的口型，只是感觉到那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感觉到托着自己的手指一软，练解愁便趁势钻入了兰天子怀中。总算这个地方的温度宜人。
　　兰天子怀中突然多了个孩子，直让这个江湖上有名的角色不知所措起来。这是师兄的孩子，舍不得打又听不见说不出。他只得无奈地拍拍孩子的后背，又摇摇孩子的肩，希望能得到些什么回答。
　　练解愁被折腾了一夜，睡意正上来，好不容易得了个舒服的所在，便不耐烦骚扰。将吹了风有些凉凉的小手塞进正枕着的衣领，在那人温温的胸膛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两个字“晚安”。

　　当谢清禾终于找到他的师尊的时候，兰天子依然站在原地，怀中的练解愁睡得正香，手里抓着一簇垂落胸前的长发，口水将红衣胸襟处的一小块染成绛红。
　　“师尊，这……”谢清禾提着油灯愣在门口，却也看懂了兰天子专注的眼神里的宠溺。
　　一室烛光在沉默中燃起，谢清禾带来了格外明亮的白烛。
　　兰天子连忙腾出一只手虚遮在练解愁的眼睛上，投向徒儿的眼色里有些责怪。
　　谢清禾斟酌着，比出口型：他，来，了。
　　他看着师尊瞬间空茫的眼神，心想，只有这一次，他的师尊其实一点也不期盼那个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