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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知道*了解 不要想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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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这是第二次到医院去探望塔矢老师了吧,似乎每次都是陪某人前去的,而且每次都是陪不同的人去——想着,突然一股苦涩猛的从心底翻涌上来,进藤只觉胸口一滞,大口大口的呼吸几下,才缓过那哽咽喉中的寒气。
推开门,明子夫人正端着碟子给塔矢老师送晚餐,看到他们,微微一楞,很快就笑了,“你们来了。”
“是的。嗯,那个——塔矢老师您还好吧——”进藤认真看着,半天才开口。塔矢亮已经走了过去,放下手中的行李,然后,看了看父亲的眼睛,似乎吁了口气。
放下手中的碗,塔矢老师抬头注视着进藤,“已经没事了,谢谢你再次来探望我。”然后转头对塔矢亮微微点头,“让你担心了,小亮。”
“不,父亲,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明子夫人笑了起来,转身,放下碟子,“光君,听说你现在是和小亮一起住,对吧?那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呃——是的。”愣了一下,这样说来,塔矢老师是打算回日本修养一段时间了,那么自己是不是也该准备另外找房子呢,还是搬回自己的家?
“不要想太多。”塔矢淡淡瞥了过去,没有开口说什么,话语简洁但声音肯定。虽然说是手术很成功,但毕竟父亲也是上了年纪的人,再这样四处奔波,实在是令人担心,即使是明白为何他会长期在外,寻求对手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是,这次的事真的是——
不过,也不愿因此而改了某些已经养成了的习惯。
“也好,少了某人的手臂当枕头,还真的睡不着呢。”进藤侧头看了看他,然后笑着说,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温和。
“……”这是在说明自己失眠的缘故吗?还是说——推卸责任呢?“恩,很象熊猫。”侧头看了看,中肯的下了个结论。
……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调侃自己的机会——
明子夫人看着进藤似乎想要生气,要说什么,却又碍于他们在场而不好发作气鼓鼓的模样,只觉好笑,这两个孩子真的很可爱呢。
“那么今晚,光君可以舒服的睡上一觉了,对于你们棋士来说,精神状态可是很重要的。”说着,抬头看了看塔矢亮眼中的淡淡红丝,一笑,“小亮也一起先去休息吧,我知道你们这段时间来都很担心,而且这两天你们也跑来跑去,一定累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是,让你担心了。”脸红了一下,难为情的笑了。
七月,流火。
晴朗的夏日,穿过树梢的阳光也是一样的炎热,明晃晃的照下来,知了在一旁尖锐的鸣叫着,藤崎伸出一只手,吃力的擦了擦额前的汗。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那两个家伙,不知道现在会怎样了呢?
想着,快步走向前去。
掏出钥匙,打开门,然后,院子里,明子夫人正为翠绿的竹子修剪着杂草,听到开门的声音,抬起头——
“啊——您,您好。”慌乱的连忙鞠身,一弯腰,在最顶端的罐头就咕咕的滚了下来,藤崎的脸红了。
自己也真是太大意了,居然忘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既然塔矢亮去探望他的父亲,那么自然而然也就一同回来了,怎么偏偏就给忘了呢——
“你好。”明子夫人应了声,看了看她手上大大的纸袋,啊的一声,连忙把手上的剪刀放到一旁的草丛,拾起滚落地上的罐头,一笑,“辛苦你了,藤崎小姐。”
她大概就是小亮和光君提到过的青梅竹马的那个女孩吧,好像是叫——藤崎?
打量着,或许是拿在手上的东西太重了,手臂微微颤抖着,低垂的眼睫掩着几丝的尴尬,竹叶间隙落下的细碎光屑在脸上形成斑驳的黑白,而显得有些的迷离。伸手接过另一只较小的纸袋,“先进去吧,屋外太阳很烈。”
藤崎一愣,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连忙跟上。
静寂的棋室,一声一声的落子,清脆而明亮,正座在棋盘两侧的少年凝目敛神,专注而执着。明亮的阳光下,透过薄薄的大开纸门,映下三个侧影,气氛仿似凝结。门却在这时被人轻轻推开,轻微的脚步移动声音,在看到他们肃然的神情后站定下来。直到,一局终了,两人开始收拾棋子时才缓步走了过去。
“啊——明明,你怎么在这里的?”进藤似察觉到有人进来,抬起头,讶异的指着她。
藤崎冷哼一声,“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呢,我又不像某人那么没记性,既然答应了每个周末过来的,又怎么会失信于人呢?”口中说着似嗔似怒的话,手里却慢慢的放下三杯清茶,对着塔矢老师略一鞠身,微微笑着,眼角余光却半点也不瞥向某人,“这是伯母沏的碧萝春,说是从中国带回来的茶,我闻着很香呢。”
进藤抬头苦笑,知道这个青梅竹马实是怒了,连忙求饶,“对不起啦,我忘了说。”听到她那句话,刚才应该是碰到了明子夫人,不用猜也料到那是一幕尴尬的相遇,也难怪明明会气成这样子。
塔矢亮听着她似怒多于嗔,实是嗔多于怒,心知她不是真的生气了,不由一笑,伸手拿起茶,抿一口,道谢。
“那么,开始复盘吧。”进藤略为心虚的瞥一眼仍绷紧脸半点笑容也没有的人,暗自吐吐舌头,虽知她不是真的生气,但也清楚一时间仍对自己是气恼,惟有连忙转移话题。不过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的失误,只是告诉了明明自己回来了,却也忘了告诉她塔矢老师和明子夫人也回来了,难怪明明会气自己。
知他想法,塔矢亮也点头,放下手中杯子,开始按序落子。塔矢老师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专注,却不发一言,眸光时不时的闪过几缕异样的利芒——年少果然气盛。“刚才那一手该用‘粘’,你就不能每次都少下些混着吗,不要以为次次都能补回来,如果是碰到棋艺高的对手,早就输了。”落下一子,塔矢亮沉声说。
“我一定能救回来!绝对能!”进藤不服气的反驳着。
“每次都想着事后补救,难道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我哪有不认真了!!”声音渐渐高了上去。
“第五十二手,第七十八手,第一百零六手,你敢说不是随意落子的吗?”蕴于平淡语气中的怒火也高了起来。
“你敢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在第三十五手,第九十三手,第一百二十一手那里乱来,明明没有看清我的棋路还敢大声说话。”
“我没有那么多的失误!”怎么听上去都象是咬牙切齿的声音呢?
“有!!你刚才明明就是有那么多的失误,比上次还多一次!!”依旧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着。
“不可能,我不会有那么多的失误——”塔矢老师听着听着,愣了,怎么由简单的复盘会变成——呃,如此稚气的吵嘴啊,明明两个人不是严肃的在讨论棋局的吗,怎么会——?
藤崎看着他们吵得热烈,如同往日一般,浑若忘了身边多了个早已因那孩子气的吵架而楞半天了的“旁人”了,又看了看塔矢老师一脸的不解,实是怒又不是,骂又不得,气又气不来,只能似嗔似怒的瞪过去,低声无奈叹息,“两个笨蛋。”
转向塔矢老师一笑,“塔矢老师,方才伯母做了些点心,我们过去尝试一下吧。”再度怒瞪过去两个斗嘴斗得已经不知道话题转到何方去的稚气笨蛋,缓声道,“反正他们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的,我们就不用理会这样无聊的人吧。”
“怎么了?”明子夫人略微讶异的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只是送杯茶而已,怎么带回来个人了?正好奇,棋室那边隐隐传来细碎的声音,似乎——在争执什么?心下一楞。
“是亮君和阿光在斗嘴呢。”看到她眼中的好奇,藤崎失笑,“不要紧的,十来分钟后就会没事的了。”虽然那两个人常斗嘴,却也知道其实他们是在做稚气至极的无聊事,即使是知道,偏生又改不了,所以,每次斗嘴总是要过一时半刻才能冷静下来,然后再慢慢回复平静的心。
或许,那是他们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吧。
明子夫人眼里现出一丝的兴趣,“小亮也会和人斗嘴的吗?”那真是一件意外到不能意外的大事了。
“其实最初,我也很意外。”微微一笑,带了点惆怅,也跟着坐了下来,“不过——后来也慢慢的习惯了,而且,当习惯以后,觉得他们真的——很可爱呢。反正他们斗完嘴以后,送杯茶过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他们都不会真正的对对方生气的。”
藤崎微微晃动着瓷杯,看着那湾浅绿荡漾着,上面的光影也就跟着晃不停,于是,想起了最初看到他们两个人稚气斗嘴的那刻。那时,依稀中,感觉到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事物在他们之间,默然流转。
“藤崎小姐真的是光君的青梅竹马呢,知道这么多的事。”明子夫人温和的笑着。
“青梅竹马吗?”略微停顿,似乎喃喃自语了什么,半天,笑了起来。“其实,如果不是拘谨于男女之间,阿光和塔矢君也是另一种的青梅竹马呢。”
“咦?他们有认识那么久了吗?”明子夫人略为讶异的看着棋室的方向,隐隐中,有着另一种热闹的声音,不由的笑了起来,“他们啊,还真的是——让我意外呢。”
“嗯,我想,他们之间相识,大概也有八年了吧。”藤崎想了想,有些出神,食指无意识的敲打着瓷杯,若有所思。悠悠的回忆中,那如水般的往事涟漪而过,浅浅的荡着圈,渐渐融入了风里,声音不知不觉中带了几分的淡然和落寞。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塔矢老师抬起头,望着院子的方向,慢慢的说出一句话来。两人一愣,看着那双锐利而宁静的墨色眼睛,不由一笑,也静静的望向窗外。
窗外,是灿烂的阳光,竹筒的敲击声,不紧不慢的,一声,一声,落下,徐徐而过的凉风,带着竹子的淡淡清香,散去几分的闷热。湖面缓起水纹,叶子落下,轻轻摇荡着,辉映着点点的余光,隐约中,簌簌的竹声,平添了几缕的寂寞——
流年暗转,似水,无痕。
相识,原来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