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殇莲》笙弄

14、碧池2-平

　　屋内的空气阴凉凉的，念裳眼内的幽愁暗恨惹得我心里发毛。

　　“姐姐要嫁人了吗？父王怎么那么狠心，姐姐才回来，怎么可以又把姐姐送出去呢？”这少女的表情很受伤，她走了过来，步伐凌乱，拉住我的衣袖才勉强站稳。我扶着她回到木榻上，念裳的身子向来不好，一来是因为云国战败，几乎所有的金银玉器珠宝药材都被掠走，二来则是因为念裳本有疯病，大家都认为治好了也是浪费，要不是我回来了，只恐念裳仍是疯疯癫癫，被锁在冷园中，那冷园是幽禁犯了过错的宫女妃子的地方。

　　“为什么姐姐不回答我的话，难道姐姐也想嫁人。”她偏着头，花容失色。

　　我脸颊微烧，惩罚式地敲了敲念裳的头，“小裳儿。姐姐是不会嫁人的，尤其是某个南域王子。”南域王子夜释琉，我早已知道这个名字，他和云国雷矢，朝望大人以及和我都一样，皆是下层臣民口里传扬的人。人人说他是南域那富饶之地的明珠，拥有倾城之貌，浪漫的才情，宽阔的胸怀，他是个很是美好的人，从飘容等侍女那心驰神往的表情我便猜测到了。不过，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相比起来，我更偏爱云火和雷矢，两个都是有着深深孤寂的人，如同岚昔。我再次清晰地说，“我不会嫁给南域王子的。”但是我很想把裳儿嫁给美好的人。这句话我未脱口说出，它在我心里找了个地方把自己给埋葬了。

　　念裳笑起来时，眼弯，如月；闪亮，若星。某种幸福如水般在面上层层叠铺。我也望见了石屏旁侧的云火，那血瞳之中戾气尽退，柔情凝聚，他紧抓住袖边的手也松开了。唇角，笑意荡荡，似春水；眉梢，暖意洋洋，似斜阳。与我对视了许久，他才默默下了楼，红袂在片片风中，无数的寂冷扬动，再看念裳，谁知道这丫头已半卧在塌上，鼻翼轻动，我扯过一条棉单盖在了她身上，她翘了翘嘴角，用棉单将自己裹了起来，我则悄无声息地溜出了门。

　　“你要去哪？”

　　红影一闪，云火便跃到我跟前，红瞳紧逼于我眼前。我不及回答，他脸上便爬上两朵红云，退了几步，侧过脸，硬生生地说，“飘容的晚饭快做好了，冷园里的小鸟翅膀的伤也好了，湘后娘娘刚不久已来过一趟了，烁皇子去见王了也没空找你聊天，某个老宫女应该在前几日换新宫女时也换出城了吧！你不用拿这些当借口了。”

　　看云火孩子般的赌气，我只差暗笑出声，这个与雷矢差不多大的男孩总爱扮严肃。不过也不怪他把这些事当了真，这些都是我偷溜出去的借口。

　　“我想去看看二哥。他总待在刹星阁里，也没人陪他说话，待久了也会生病的，再说了，湘后也待我不薄。”想必云火已不止一次跟踪我了，现在还不如和盘托出。唉，我这个公主当得还真是很窝囊。

　　云火低嗯了一声，“谁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真心待你好。你是王最珍爱的公主，是我们云国的圣女，待你好只会让她更受宠，让她更被臣子们尊重。”云火说起湘后脸色就变得极差，斜斜地望着我的脚尖，我赤足上停留一只蓝色萤火蝶，蓝翅扇动如妖姬一样的美艳，自我住进碧池，我便终日赤足，也没人责怪过。湘后说这是王给的自由，烁皇子说只要莲喜欢便好，雷腾说别伤到自己了。

　　我抚平云火袖边的衣褶。“嗯，二哥对我挺好的，念裳就象个小粘虫，所以我应该去陪二哥解解闷，他毕竟是我二哥呀！”

　　云火别扭地说，“早去早回。”我一时调皮，便掐了掐云火的脸，再就不顾云火害羞地大笑而走。云火越来越像个孩子了，只是雷矢，我那个恨海难填的弟弟，想至此，我不由嘲笑起自己了，他又不是我的亲弟弟，我呀！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走出碧池，绕过荷塘，穿过笑曳园，走上万廊时，我便止住了，整顿了衣裳，按照飘容所教的礼法一板一眼地行礼。

　　“朝望大人，晚上好。”屈膝成九十度，右手提裙摆，左手手心向下端放于膝上，左脚位于右脚之后，。第一次如此规矩行礼，实在很不习惯。一只青筋微突指骨刚硬的手托住了我的臂扶起我，方正的脸上尽是岁月流过的刻痕，目光如两把利刃，刺得我直想往角落里缩。朝望，前代先王的老师，当今王的辅佐者，深受臣民们爱戴。先王当年遗诏，若其后代有不胜王位之人，朝望可废其子孙而另择贤良或是自立为王。自雷白辰继位以后，朝望仍尽心辅助，当年若不是朝望大人入山潜心修行十年，雷奔将军的失误便可被弥补，云国同西国之战也不会一败涂地。

　　他的黑袍在曳动的竹灯下，显得愈发的森然。

　　“去找二皇子吗？”这声音慈爱地竟像一名普通的长者。我讷讷地点头，“二哥需要人陪的。其实我知道父王名义上解除了对二哥的囚禁，实际上却仍没有给二哥自由，就像雷矢一样，血脉这东西真的很累人。”在这般难得慈善的目光下，我竟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朝望一脸忍痛，苦楚凄笑，“也许命运就是我们改变不了的。莲公主你去罢！多陪陪二王子，日后只怕他再也没有这些日子有你相伴的快乐了。”他悠长悠长地望了我一眼，再就离去，步履沉重。他老了，他也不得不服老了，而命运一早便安排了，只有他不服，结果拼得玉石俱焚，倒头来却仍是白费心机。云国的命运早已谱写，尝试改变只会多添杀戮。他长叹一声，从心底地惋惜莲公主这如花的女子。

　　由近到远望着朝望，人老了，是不是心也变沉了。或许，我的将来也会在一片苍老中默默死亡。低首暗自嘲讽自己，自己还年轻哩！若是云想在此定又要笑话我多愁善感。不过朝望的一席话又是什么意思？雷腾以后再也没有这些日子有你相伴的快乐了。这话有何用意呢？千思百想还是领悟不了，便只有调头直往刹星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