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不朦朦》不说话的云

66、妹妹

　　“致远哥、致远哥、致远哥……”林致远的病房门大开着，几个穿着白衣的医生护士正安静地进进出出。远远地，从病房里传来了小蛮女那带着欣喜与哭意的一迭声的柔声轻唤。

　　老太爷的步子骤然加快，三两步抢先进了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我顿了一下，没有进去。

　　感觉肩膀被轻拍了一下。抬头，是秦五爷。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走进病房。

　　陆依萍，你不是要离开吗？还不快走？我的理智催促自己，趁这会儿，刘老太爷正沉浸在林致远苏醒的喜悦之中，还顾不上我的时候，赶紧离开。可双脚却根本不听自己的指挥，牢牢地站在那里，一动都移动不得。

　　既然来了，看一眼他再走吧！我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林致远的病床前，乌压压地一下子围了一圈人，站在病房外，我连林致远的一片脚趾甲都看不到。

　　“爷爷，致远哥醒了。”是小蛮女的声音。

　　“嗯！”我听得出，刘老太爷声音中有一丝颤抖。“致远，你觉得怎么样？”

　　“外公，致远不孝，让您老担心了。”是林致远的声音。让我的心一跳。

　　“傻孩子，你是为国为民，在做该做的事，这是大孝。”老爷子的身形矮了下去，坐到了林致远的床边。然后，我看到了林致远的一只手，正被小蛮女紧紧地握着。她还不时地用脸颊贴着林致远的那只手，双眼柔情万种。

　　这场景，让人感觉又温馨又辛酸。

　　温馨的，是屋里的人。辛酸的，是站在房门前的我。

　　心里有一种直觉：林致远，离自己是越来越远了。

　　“这次的事，你做的很好。”刘老太爷语含欣慰。“须知……”

　　“哎呀，爷爷，致远哥才刚醒，您就暂时放下您那堆救国救民的大道理，让致远哥好好养病行不行？”小蛮女娇嗔地看了一眼刘老太爷，就将头转向了林致远的方向。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看来，我这把老骨头在这很碍眼。”刘老太爷长吁短叹，站了起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爷爷！”小蛮女不依地嚷嚷，脸红红地。

　　爷孙俩互相取笑了几句，看得出来，老人家对这个小孙女是疼爱至极。小蛮女被自己的爷爷逗得娇羞无限，却从来没有放开握住林致远的手。

　　而我的注意力，也在他们那紧握着的手上。

　　“丫头、丫头！”我一愣神，是刘老太爷正招手，示意我进去。

　　踌蹰了一下，嘴角扯出个上扬的弧度，走进了病房。

　　低着头，用极大的控制力，努力不看病房的某个方向、某个人。

　　“刘老先生。”我恭敬地开口。这一刻，感觉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其中有一道目光，让我心颤颤。

　　“你不是专程从上海赶过来看致远的吗？怎么，到了这儿又不进来了。”刘老太爷问。

　　“我——”我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能告诉他老人家，我觉得，自己这趟根本就不该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女孩子脸皮薄，害羞着呢。”刘老太爷的自以为是让我一头黑线。

　　“刘老先生！我——”我苦笑，不知该说什么好。

　　“什么刘老先生？”刘老太爷眉头一竖，“这么生疏？叫外公！”

　　“外公？！”

　　我吃惊地抬起头，望着老爷子——他这是什么意思？

　　“致远啊，这丫头很不错。有眼光，又懂规矩，以后一定能帮到你和苏儿。”刘老爷子没理我，转身跟林致远说起了话来。

　　我呆住了。反射性地看向秦五爷——果真，被他不信而言中了。

　　刘老太爷，真的是抱着让我与人共侍一夫的念头。

　　不，我不要。

　　看着这满屋子的人，我明智地打消了当场反驳他老人家的冲动。在这么多晚辈的面前驳他的面子，万一把他气到心脏病发作，或者是中风就麻烦了。

　　“爷爷！”小蛮女说话都颤抖了。我同情地看着她，只见她脸色发白，显然，老爷子的话让她打击很大。

　　感觉到我的注视，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传来的敌意，让我打了个寒颤。

　　看来，刘老太爷的这个点子并不怎么受欢迎啊！低着头，我恶趣味地想。

　　“苏儿啊，你被大家保护得太过了。”老爷子叹了口气，“对外面的世界，你一点都不懂，将来怎么帮致远。以后，这丫头帮着致远管外边，家里的事，还是你作主。我保证，谁都越不过你一头去。”

　　这、这、这，我张口结舌。这老人家也未免太强势了吧？我不还没答应吗？怎么就连分工都分好了？

　　“我相信，致远也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与人共用一个丈夫，就是最大的委屈好不好？而且，这个委屈还是自己的亲爷爷给招来的，这委屈就更深了。

　　而且，她委屈，我又何尝不委屈呢。不行，我要把这种委屈消灭在萌芽状态，否则以后就更难解释得清了。

　　“刘老先生，您……”

　　“外公！”林致远打断了我的说话。“您误会了。”

　　“依萍——我只是把她当妹妹！”林致远的声音虽然小，却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真的啊，致远哥？”得到林致远肯定的回答后，小蛮女又喜笑颜开了。

　　原来是妹妹啊！我咬着唇，嘴角闪过一丝苦涩的笑意。虽然已打定主意要拒绝了。可这话从林致远口中说出来，还是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也好，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老先生那雷死人的馊主意。现在这利益既得者都发话拒绝了，就用不着我费神了。

　　只是，我心里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

　　“依萍，外公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别放在心上。”林致远安慰我。

　　“怎么会？”

　　努力克制着心里那一阵阵的失落，眼一眯，抬起头。

　　“林大哥，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到家了，竟然把未过门的大嫂藏了那么久，都不让人知道。”终于，我有勇气直面林致远了。

　　既然林致远已经将我们的关系定位了，那么，我们就这样相处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既然有大嫂照顾你，那我就放心了，”至于我心里那股莫名的失落，就让它烟消云散吧。“学校里功课很紧，我就不做你们的电灯泡，妨碍你和嫂子了。”

　　与林致远的目光相对，只一瞬，立即闪开了。

　　“再见了，林大哥！”

　　再见了，心里那丝莫明其妙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