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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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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自己这身子是完全残了。
十指无力,稍重点的物品几乎是握不住的。
就连吃饭时的竹筷,拿在手里都会抖个不停。
膝盖下面则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双腿软软的搭在塌上,横搓竖捏都无碍。
也许是在水牢里待的太久,身子骨极差,受不得丁点风寒。
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不能做。
就连,用这双手去拥抱长恭,都无法。
长恭极是宠我,躬勤细事。
自从牢里将我接了出来,便日日伴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肯去。
流烟,流烟,你可知道你睡了快半月了,我真怕你就这么去了。
细细叨叨的声音,灼热的气息在我颈边流连忘返。
他总喜欢抱着我,将头枕在我的颈边。
我只能任他拥着我,懒懒的闭着眼睛。
不知怎么的,我十分渴睡,一天便有大半的时间都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但长恭不许。
每当我精神恍惚面色倦怠的时候,他总要使劲摇着我,急切的低唤着。
流烟,流烟……
我苦笑无奈,真跟孩子般的耍赖,我身子困乏,让我睡睡有何不可。
他便看着我的脸,指尖拂上我的面容,圈画着我的轮廓。
要不然,便是握了我的手,不停的将那枯槁无力的手指放在唇边细细的摩挲着。
我看着窗外。
难熬的冬天快来来临了。
几乎禁不住丝毫寒气的我……
能渡过这个季节么?
流烟,流烟。
他看着的眼是那么的痛苦,是那么的无奈。
波光流离的黑眸,映着苍白似鬼魅一般的我的脸。
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的我。
我不自觉的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脸。
看,指尖还是有温度的。
我,还活在这世上罢?
然后我就笑了,笑得那般开心,笑得那般无暇。
每每这个时候,长恭就又会把我使劲抱在怀里,抱的那么紧,好像我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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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长恭还是兰陵王,还是威远大将军。
毕竟他不属于我,只是在我身边稍作停留罢了。
皇上下旨传召他。
他拿着圣旨,暴怒异常,甚至当着我的面掀翻了屋里的桌椅,摔碎了所有可以破坏掉的东西。
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般,杀气腾腾的在屋里来回踱步着。
转而,他瞧见蜷缩在角落里的我。
他又浑身一震,接着便松懈下来,在床边坐下想要拉我入怀。
我不怕他,我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我。
只是,我的身子很僵硬而已。
自发的反应而已,我无法去控制他。
长恭那越发明艳动人的脸上又带着浓浓的悲哀。
流烟……
他站起身子,无奈的看着我一动不动的蜷着床角边不肯挪位。
好好照顾他,一定要护着他不受任何伤害,否则,杀无赦,无论任何人
坚定而带着几分冷意的话语。
站在长恭身后的人沉默的点点头,脸上带着震惊与伤痛。
长恭。
那人轻轻了唤了一声。
快要跨出门槛的长恭回头望着他。
如果你不能真心的待流烟,为什么不让我带走他?
长恭身子滞了滞。
最后,还是一句话没说的径直离开了。
那人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看见他眼里流出亮晶晶的东西。
那么晶莹剔透。
我有些好奇的起身,伸出变型的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漂亮的水滴。
他握住我的手,同样的温柔暖和,却无法像长恭的手那样到达我的心里。
流烟,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喃喃的说道。
真是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跑到我面前来细细低语说着一些我听不明白的话?
他过来抱我,我却稍稍挣扎,拜托他修长有力的双臂,继续蜷缩在床角边。
我不喜欢他脸上那浓的化不开的思愁,我不喜欢他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我只喜欢长恭。
我喜欢长恭那双璀璨若黑夜星辰般的眸子,似水含情,柔柔的望着我。
我喜欢长恭那薄薄的有些冰冷的嘴唇,如细羽一般落在我的额上、眼上、鼻上、脸上、嘴上。
我喜欢长恭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轻拂着我的脊背,或是紧紧的握住我佝偻如爪的手指。
我喜欢长恭那结实温暖的胸膛,抱着我搂着我。
那人动了动嘴唇。
流烟,我是易子楼,你不记得了么?
我有些戒备的看着他,神色不怎么友好。
易子楼是谁?
长恭又在哪里?
抿着嘴,我只能感觉到那叫做易子楼带着痛苦绝望的眼眸。
睡罢,我守着你,长恭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他的话仿佛有催眠的效果一般,我顿时感觉浑身都倦怠起来。
这人,似乎也不是那么另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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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子楼守了我一天又一天。
长恭却还没有回来。
喜欢穿着一身翠绿的小丫头,半步不离的跟在我后头。
外面有太阳的时候,易子楼总会抱了我出去。
在院子外面的鼓楼水榭下,置了红木躺椅,铺上厚厚的软垫,轻轻的把我放在上面,还不忘把暖和厚实的裘皮披风达在我身上。
除了他们,还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人站在我身边,把我围个水泄不通,几乎让我快窒了过去。
易子楼看出我的不耐,于是威严的命令那些人站的远远的不要靠近我,
青儿会拿了裹了暖炉的绵腕子来回在我萎缩的腿上来回推拿按捏着。
推着推着,她就开始掉眼泪。
公子,苦了你受这般的罪,都是青儿的错,都是青儿的,如果那天青儿能在院子里守着公子,如今也不会……
她哭哭啼啼的抽泣着,我有些迷离的望着她。
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子,公子,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不好?青儿,青儿看着心疼。
青儿红着眼,哽咽着小声哀求着。
于是我对她莞尔一笑。
不想她却是抽泣的更加厉害了。
为什么?
我更加的奇怪了,索性干脆不去想那些。
不甚温和的阳光,洒在身子上还是非常舒服的。
我闭了眼,蜷在躺椅上,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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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烟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好转。
有些头疼的抚着额头,高长恭心力交瘁,面色憔悴靠坐在长椅上。
你,求皇上了么?
求了,我怎么没求皇上,我在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可他却一点都不肯松口。
这……要如何是好?
御医说了,那毒若再不拔去,流烟他会越睡越久,直到再也醒不来为止。
这话惊的易子楼快要蹦了起来。
没别的法子了么?就非要皇上头冠上的那颗明珠不可?
非它不可。
……
……
沉寂了半响,易子楼带着绝望的神情看着高长恭。
流烟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疯了一般,如濒临死亡的斗兽。
高长恭悲痛的长啸一声,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一边是他二哥,他穷其一生所爱之人。
另一边是流烟,他负了最多,也欠了最多的人。
我好累,子楼,我真的好累。
有些空洞无神的眸子,是道不尽的哀伤与诉不清的轻愁。
易子楼有些不忍,上前揽了他的肩,用力将自己的安稳传达入他的心里。
他知道,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不赢一握了。
那颗心也再也禁不起一点点打击与折磨了。
我会想办法的,长恭,不要放弃,我会想办法救回流烟的。
长恭望着他,除了苦笑之外,不再有其他表情。
皇上若不肯,天下任何人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送走易子楼,高长恭打起精神,缓步走向烟离苑。
自他接流烟回来,便把他安置在自己所住的苑内,那人知晓了又是一阵暴怒。
他不过是个下作的妓子,你怎么能将他大张旗鼓的安置在内苑里?天下子民要作何感想?你堂堂兰陵王怎么如此愚钝?
想起自己听了他的话,抬头问他,你只是这么想而已么?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任何话要说么?
那人坐在高高的皇位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
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没有。
怔了半天,只是轻轻一笑。
流烟,流烟,你看,我终于明白你的伤你的痛,我加诸在你身上的种种如今都一个不拉的印现在我身上了。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不可抑制。
笑到最后连眼泪就这么汹涌而出都没有发觉。
那人的拳握了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又松开。
来回反复直到手掌都鲜血淋漓都。
臣弟明白了,皇上,容臣弟先行告退。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一转身,把那遥不可及追赶了一生的期望,抛在了脑后,不再将目光痴痴的望向那高位之上,心如铁石般冷血无情的人。
流烟,我来陪你了。
流烟,你为什么不醒过来。
流烟,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
流烟,你答应过要陪在我身边。
流烟,你说过永远都不离开我。
流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