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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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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芙蕖十八岁。
花一样的年纪。
那一年,塘里的莲花开得尤为灿烂。
芙蕖抱着琴,倚着塘边的柳树,半眯着眼,晕晕欲睡。
“姑娘,日头毒着呢,当心晒晕了。”
她睁开眼。不远处,青衫少年,正拈着一朵莲花,漆黑的眼睛满是笑意。
芙蕖低头看身上略微凌乱的衣裙,不禁脸上一晕,忙整了整衣裙站了起来,偷眼瞥了少年一眼。
那少年不禁呆了呆,随后叹道:“南国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古人诚不我欺欤!”
闻言,芙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喏!给!”少年走上前,把拈着的莲花塞在她手中。温热的指尖轻轻拂过掌心,留下一丝丝麻痒的悸感。芙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已然走远,淡青色的衣衫溶在池塘一角的荷叶里,渐渐看不见了。
芙蕖低下头去,轻轻嗅着荷香,嘴角轻抿着浅浅的微笑,脸悄悄地又红了。手中的花娇艳无比,清香四溢。
那一年,塘里的莲花开得特别绚烂。
芙蕖时常独自去塘边赏莲。有时候她会抱着琴过去,叮叮咚咚地练上一会儿,旁边会有双含笑微弯的黑眼睛看着,时而伸手过来扰乱琴韵。有时候日头毒了,会有双谑戏却温柔的手盖一块荷叶在她头上,捎带一朵娇艳含羞的莲花。
那一年,夏天过得特别的长,长到芙蕖觉得不知过了几生几世。
那一年,夏天过得特别的短,短到芙蕖只知道那眼那手的主人唤作云郎。
芙蕖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那塘里的荷花虽生得极美,但地处偏僻,她开口便必是与他说话,再没旁人,名字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也没唤过她的名字。他从不问,总爱“姑娘姑娘”地唤她,含着笑意带着宠溺。
日子悠悠然地过,芙蕖常倚着的那棵柳树的柔枝越抽越长了。夏日的阳光隔着树叶落在脸上仍是十分的温热,在这样的温度里她常常不自觉地倚着树干打盹,时辰越是有些长了,常常他在旁轻唤了半天才醒来。他总爱说:“姑娘,日头毒着呢,当心晒晕了。”
大暑至的时候,芙蕖病了,大夫说是暑气太盛之故。她便被拦在房门里了。府中的花园里也有一口小塘,她时常从窗口望出去,里面稀稀疏疏地种着几株莲花,隐隐想探出头来,花瓣却缺了几分水气,有些病怏怏的。旁边的荷叶倒是十分的盛。芙蕖让人采了来,代了绸扇在颊边轻轻地扇,暑气便觉消了不少。
府里的荷叶摘得差不多的时候,日头的热度也降了一些。芙蕖又抱了琴,独自去了塘边赏莲。那棵柳树的枝叶又长,几乎垂到地上了,微风轻吹,那些枝条便轻轻地拂着地上的沙,留下浅浅的扫痕。芙蕖照旧坐在地上。日头不是很毒,她便轻抚了会儿琴。
那日没有另一只手伸过来,也没有青绿的荷叶清新的气息盖在脸上,没有一双漆黑的星目含笑微弯地看着她。
那日之后也没有。
立秋,凉风初至,寒蝉鸣叫。也没有。
有时候她一个盹儿醒来,远远望见塘里的荷叶,那青绿似乎有些深了,她眨了眨眼,又觉得似乎有些浅了。
有时候她抚着琴,风略微有些力的时候,推了柳枝过来轻扰,她柔柔地抓住那捣乱的枝梢,想那修长温润的手指,略略觉得眼前有点迷朦。
热气约约地越消越多,塘里的莲渐渐有些少了,有些残了,荷叶有些蔫了。芙蕖望着模糊的一片青绿,晕乎乎地想,处暑到了吧。
那天,风略略有些寒了。
芙蕖的琴搁在腿上,凉风悄悄地抚着秋的琴韵。捎了一枝柳条在脸上,芙蕖微微睁开眼,抓住那瘦削憔悴的枝叶,折了放在胸口,又合了眼。
芙蕖隐隐约约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唤着。“姑娘,日头毒着呢,当心晒晕了。”语气里有些笑意有些宠溺。
她轻轻地抿嘴笑了,眼睑颤了颤,没有再睁开来。
不远处,最后一朵莲花轻轻地跌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