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萝卜一个坑》小馨shelly

22、(六)第 2 章

　　电话那头，雪梨的声音也紧张到不行，

　　--桃子，刚才有人来电话说虎子在高速公路上出了点事情，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只是说在医院呢，我这就过去，你要不要去？

　　答案毋庸置疑。

　　虎子在杨桃的心里，除了朋友的身份之外，还一直占据着兄长的位置,从精神层面来讲，算是生活中不可动摇的精神支柱。从小虎子就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尤其见不得自己人被别人欺负，为了这不知道生出多少事端,直到自己成年以后，已经可以独挡一边，已经可以心狠手辣处理一切的事务时候，在虎子心里依然当自己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回家求助的小女孩。

　　跟云海分手的事情，杨桃一直都瞒着虎子。一来是因为大家都是朋友，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时代能给拉媒牵线已经算不易，谁还能保你一辈子浓情蜜意白头偕老？二来也是因为怕虎子他老婆心怀愧疚，毕竟当初是她一手撮合,以后再见面反倒尴尬起来。谁知事情过了N久之后,偶然让虎子知道了真相又差点闹出是非来。这位仁兄依然不改彪悍的土匪作风，电话骂完立马就要买票杀去北京给人家个教训。杨桃拿出毕生伎俩百般阻拦终告无效，还是他老婆丢出杀手锏说自己已经怀孕他那里也不许去，这才算止住干戈。虎子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说哥哥这次对不住你，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好的补偿你,说罢还难过的流下泪来。如此至情至性至真的朋友,今生能遇见不能不说老天待自己不薄。杨桃在心里暗暗祈祷,虎子你千万不要有事。

　　从市内到高速公路附近的医院,至少要一个半小时,小七看着杨桃紧张的样子,将油门踩住车速提到160一路狂奔。杨桃歪头看了看小七,他也看了自己一眼,彼此都没有讲话。杨桃轻轻拍了拍小七的腿,意思是要他安心开车不用那么着急,随即将视线移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隐隐闪过片片的树影和条条纤细的线杆。杨桃想,能这么一路安静的冲向黑暗,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乡镇医院的条件怎么也不能跟市内医院比,到处空荡荡的,没个人影,连头顶的灯光都昏暗的摇摇欲坠。虎子一直都在手术中,也无从想办法转院,只好坐在外面捧着脑袋苦等逮着人便问。

　　半个小时以后雪梨也赶到了,见面就问,情况怎样情况怎样。

　　杨桃说,

　　--据说是在高速公路上遇到一辆逆行轿车,被撞翻到护栏下面去了。来了就一直在抢救，听说肋骨断了几根，内脏也有些出血，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样。

　　雪梨吸了口凉气,说,

　　--这么严重啊,怎么办。虎子他媳妇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到呢。

　　杨桃看了看雪梨硕大的肚子，叹了口气,

　　--我来就成了,你挺这么大个肚子跑来干吗?万一出点闪失,不就更麻烦了么?现在也只有祈祷吉人自有天相了。

　　两人正说话呢,杨桃耳朵听见一旁杨大华问小七,

　　--你票已经定了?

　　小七恩了一声。杨桃赶忙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跟雪梨东拉西扯说些别的。

　　雪梨叹口气,看了看小七，打断杨桃的喋喋不休,说,

　　--行了,说说你们的事,你们到底准备怎么办?

　　杨桃装没听懂,嘻皮笑脸的说,啊?什么怎么办?

　　雪梨瞪眼睛说,

　　--当我们是傻子啊,看你们一直眉来眼去的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装什么装?!

　　杨桃好象突然发现地面上开出了花一样,低着头不等的用脚在地面上蹭来蹭去。杨大华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小七肩膀。

　　雪梨看着小七说,

　　--我一直不看好你们两个在一起。你不要说我刻薄,现实的残酷性你们现在只看到一点点而已。我以前也跟杨桃说过,你们两个差距这么大,想要在一起谈何容易?人不能犯同样的错误，你受得伤还不够么?杨桃,原谅我实在没办法祝福你,你好自为之吧。

　　杨大华走过来拥住雪梨,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杨桃没有抬头,依然用脚在地上蹭来蹭去。小七拉住杨桃的手紧紧的握了握,迎着杨桃闪亮的眼睛,轻轻的说,

　　--桃子,相信我,我会回来。

　　杨桃看了他一会儿，点点头,然后垂下头又点了点脑袋。

　　杨桃很想劝自己相信这句承诺,实际上她几乎已经要相信了,可脑际却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承诺毕竟只是承诺，一个美好的期望，谁知道这句承诺是不是人生的一个段落呢，要与无形的空间时间对抗，即便你回来,我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呢。想着想着就越发颓然起来。

　　抢救室的门突然开了,大家都紧张起来,纷纷拥了过去。护士说,病人内脏破裂大出血,血库的血不够了,你们谁去血站帮忙取一下?

　　杨桃大惊,跳起来叫道,

　　--血库的血不够了,你们为什么不早跟血站联系,不早点跟我们说,居然现在才让我们去取?!那里面的病人怎么办?你们这不是玩忽职守么?

　　小七忙拉住杨桃。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现在救人要紧,说什么都没有用。

　　护士只是白了杨桃一眼继续说,

　　--还有,治疗费你们家属去那边交一下。

　　杨大华立刻跑出去开车到中心血站取血。杨桃拿出皮夹抽出信用卡,跟小七说,

　　--你去收款处看看需要多少钱,刷卡好了。

　　然后挽起袖子跟护士说,

　　--我是A型血,可以先抽我的。

　　雪梨说自己也是A型，也要跟去抽血,杨桃说,

　　--你还嫌不够乱啊。你老老实实呆在门口,免得虎子他媳妇来都不知道去哪里。

　　抽血的护士是刚从病房里调来的,睡眼惺忪,正在手忙脚乱的到处领器械。杨桃看到小七匆匆跑进来说,

　　--收款处的POS机不好用,没办法刷卡,你们身上带了多少钱?

　　杨桃几乎要抓狂,雪梨也差点大骂出口。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钱凑了凑也只有6000，不知道还需要多少，杨桃说,

　　--小七你开车挨家去银行取,能取多少取多少。

　　小七领命而去。

　　跑去二楼的验血室抽了400cc鲜血，眼睁睁看着送进手术室。杨桃坐在走廊上按着胳膊上的针眼，瞪着手术室的门，实话说，她的预感并不好,心跳的极快。医院的血库应该都有基本的鲜血储备，就算储备不够，也应该足够抢救使用，现在居然都用完了，怎么说都不是好现象。

　　杨桃心里开始焦躁起来，刚好虎子的媳妇海燕和其他几个亲友也赶到了，人未开口泪先流。杨桃说，

　　--先别哭，先别哭。我考虑是不是能先转院，我觉得这医院的水平有限，别再耽误了。

　　海燕哭得更加厉害，雪梨一边安慰一边也流下泪来。杨桃看着身边两个大腹便便的孕妇，心里难过极了。

　　你可以掌握你身边的东西,如果尽力你可以实现梦想，如果尽力你也可以拥有你想要的，但是在时间和生命面前, 人的力量是多么渺茫,你就算拼尽全力也无法掌握。时间和生命,留给你的,仅仅是无能为力。

　　透过进出抢救室的门,隐隐看到里面也是一团慌乱,一个护士跑出来问另一个护士，

　　--血浆还有么？里面病人大出血，止不住。

　　三个人纷纷跳起来，杨桃抓住其中一个说，

　　--病人怎么样？到底怎么样？如果缺血可以抽我的，抽我的……

　　护士看了杨桃一眼，说，

　　--你是病人家属？

　　杨桃忙不迭的点头说是，接着补充说，刚才的血也是抽自己的。

　　护士看了看抢救室，说，

　　--你们做好思想准备,病人情况不好，肋骨有多处骨折，肺部和肝脏严重受损，一直内出血止不住……

　　一听这话，海燕马上软软的滑下去，杨桃忙把她扶到椅子上。

　　海燕抱住雪梨,两人放声大哭。

　　怎么办，该怎么办？

　　杨桃第一次这么接近死亡。视死如归当然是大家都希望的结果,但是当死亡的气息从你身边掠过的时候,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毛骨悚然。

　　现在面前似乎只有听天由命一条路,但心里总还想再做些什么再努力些什么,也许,就会有好的结局出现。

　　可是要做些什么呢?

　　血汨汨的流进血袋。

　　也许这就是希望也不一定, 只要血液足够,虎子也许可以就此度过危机。杨桃眼前一亮,好像突然找到了出路，拼命似的催促护士赶快抽完把血送下去,护士白了她一眼说,你不要命了么?

　　血终于送下去了。杨桃站起身，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顺势靠在门框上停了一会儿。可能是坐的时间太久了,暂时性的脑部供血不足，杨桃心里总是有些宽慰,觉得也许这样不久就会听到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杨桃的心猛的一沉。难道……

　　踉踉跄跄的往楼下奔,跑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小七也从下面匆匆跑过去。

　　事实终归还是事实。

　　杨桃的视线穿过小七气喘吁吁的背影,固定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什么话也说不出，胸口仿佛爆出一个大洞,嗖嗖的灌进冷风来。

　　小七回头发现杨桃一个人呆呆的站在不远处空荡荡的走廊中间,苍白着一张脸，刚要走过去，医生出来抖着一张纸说，病人家属去办一下手续吧。小七接过那张纸，叹口气朝收款处走去，经过杨桃身边的时候被杨桃轻轻拉住，默默的接过小七手里的单子，杨桃看了看，说，我去吧，然后转过身向收款处的方向走去。

　　小七的手伸了伸，想说些什么，最后又放下了。

　　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很急促，由远及近却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杨桃抬头看到杨大华满头大汗的站在前方，呆若木鸡。同行的护士拎着保温箱从自己匆匆跑过，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用呢。

　　小七看着杨桃的背影渐渐的隐没在走廊深处，突然想起钱还在自己身上呢，赶忙追过去，却看到杨桃头抵着墙壁站在角落里。

　　小七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杨桃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开朗的，愉悦的，淡定的，坚强的，虽然知道她也有悲伤也有烦恼也有无从解决的问题，但是她总是努力保持一脸明朗的笑，小七喜欢这么坚强的她。可是现在，小七觉得心疼极了。

　　轻轻的把她拥入怀中，小七贴近她的耳边说，

　　--桃子，你为什么不哭呢。没有人看见，不会丢脸。

　　……

　　什么都有我，放心，有我。

　　杨桃抱住小七，放声大哭。

　　OS. 什么都有我，放心，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