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在野》清冷月夜

1、第 1 章

　　那一晚，月亮很圆，很大，散发着淡淡的光辉，冰冷而绝情的颜色，连我的房间也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银色。已经一整天了，风依旧没有停歇，木格的门窗被吹的吱嘎直响，屋外的沙沙声也不绝于耳，这如泣如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这样的夜晚，我总是很难入睡，于是干脆轻轻翻身下床，走到窗前，茫然地望着那一轮银月发呆。
　　“小炀，还是睡不着吗？”与我有几分相似的稚嫩的童音在我身后响起，同时，一条毛毯裹住了我瘦小的身躯。我回头看了眼高出一个头的哥哥，轻声说：“恩。哥，那些声音好吵，弄得我好烦！你帮我把那些弄出声音的东西赶走吧！”我说得如此的理所当然，六岁的我，相信哥哥，依赖哥哥，崇拜哥哥，总天真地认为他会帮我完成所有的心愿，只要是我提出的，他一定办得到。但是，幼稚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他那张早熟的面具下的依旧是一颗八岁孩童的心，其实……我和他并没有多大差别。
　　“小炀乖了，回床上躺着，哥哥给你讲后羿的故事，怎么样？”哥哥笑着问我，如冬日里的阳光般温柔的笑容让我感到莫名的心安。可是，借着月光，我看见哥哥的笑容在一瞬间冻结了，他那亮若星辰的眼眸直直地看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我好奇地转身，想一探究竟，透过半开的窗子，我看见屋子外面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他们各个蒙着黑色的面巾，只露出一对透着凶光的眼珠。而他们正以半圆的形状围住了我的父母。可能是被那一对对昭示着杀气的眼神吓着了，我惊恐地张开嘴想发出一点声音来缓解我内心的恐惧，但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捂住我嘴的那一只手里——哥哥的手里，我仰头看着哥哥，我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有着和我相同的恐惧。
　　“二殿下，像她这样的贱人值得您放弃所有吗？圣上还在等着您回宫呢！另外雪妃娘娘也十分思念殿下爷您啊！”一个黑衣人阴恻恻地说。
　　“放肆！你这个狗奴才，究竟是谁给了你天大的胆子，竟然敢侮辱我的妻子！”父亲厉声喝道。
　　“悠……，别再为这种事生气了，好吗？”母亲柔声安慰，平静地注视着父亲英俊的脸庞，淡淡的眸子闪烁着冬日般和煦的光泽，仿佛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其他人的存在。
　　轻轻拍了拍妻子单薄的肩膀，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是如此的温柔，但当他面对黑衣人时，眼神立变，满是杀气，声音冰冷而绝情：“你们当我还是当年那个莽撞的二皇子吗？还是那个被人玩弄与鼓掌而毫不知情的二皇子吗？还是那个直到铸成大错方知悔恨的二皇子吗？你们太小看我了！父王和母妃早已答允还我自由，赐我平民之身，让我与水烟撕守终生，又怎会出尔反尔命你们来迫我回宫？你们三更半夜擅床我家，还假传圣旨，居心叵测，难道我会看不出？”我看不见父亲的脸，，但是我很难想象平日里温柔对待我们的父亲会有如此充满杀气的一刻。
　　“哼，你还真当你还是那个被宠上天的二皇子吗？呸，敬酒不喝喝罚酒！”领头的那个“淬”了一口，冷然地说，“圣上口谕，如遇抗旨者，格杀勿论！”一声令下，十几名黑衣人几乎同时亮出了兵器，杀向我的父母。比月亮更冷的银白色亮地扎眼，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好想闭上眼睛，但是我不敢，害怕……害怕眼睛一闭，就会产生一辈子的遗憾！我看着我的父母被硬生生地分开，各自为战。父亲双掌穿梭于刀剑之中，母亲一把三尺长剑死命护住自己的各处大穴。
　　突然，一道耀眼的红色窜进了我的眼帘，母亲的胸口被一剑穿过，淌出的血成了这个夜晚唯一亮丽的颜色。除了身后哥哥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以外，我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那如鼓一般的声音狠狠到敲击着我的心，我害怕了，年幼的我终于品尝到了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让我不敢大声地喘气，即便……我已经有了窒息的感觉。
　　“水烟……”伴着父亲撕声的叫喊，一蓬血雨洒下，父亲的……手臂被一刀斩下。那妖艳的血红色幻化成一把利刃，割破我的心脏，在我的胸口绞起一阵惊涛骇浪，我难受地想吐，但嘴被哥哥捂住，所有的难受又被无情地逼回了我的胸口。
　　“小炜，……带，弟弟……跑……”我已经不知道这声音是来自父亲还是母亲的了，只知道，哥哥拉起我的手，没命到跑出了后门。“宰了那两个小子，以绝后患！”这句话于我无疑等于死亡的判决书，双腿一软，我摔倒在了地上，哥哥想拉我起来，但已然处在崩溃边缘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再次站了起来。
　　眼看着一个黑衣人一步一步地朝我们逼近，哥哥毫不犹豫地硬背起我，跑了起来。“嘿嘿，到现在还不死心吗，小鬼？你们的死期已经到了！”黑衣人的声音又近了。哥哥没有理睬他，还是以他最快的速度跑着，但孩子的速度又怎能与成人相比？更何况是学武之人？可是那人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似乎在慢慢欣赏着我们垂死的挣扎。
　　一个明黄色的信号弹升空而起，射出夺目的光彩。
　　“受死吧！”黑衣人知道不能再拖，无情地从我背后一刀砍下。
　　在这一霎，我整个人突然被哥哥压到了地上，同时，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脸上，颈中……我游散的神志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清醒，但清醒的代价就是看见自己最亲爱的哥哥被一刀砍中左肩，刀子依然深深地插在哥哥的身体上，血汩汩地流出，止也止不住。在这一片眩目的红光中，哥哥的脸色异常的惨白，但这样的他嘴角还是带着一丝浅笑，夹杂着一点点的无奈与不甘，“对……不起，哥，已经尽力了……不能再……保护你了！”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地对我？为什么为了如此懦弱的我，为了永远只会躲在你身后的我，要承受如此的痛楚？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放弃我？我不要，我不要哥哥死，不要哥哥丢下我一个人，更……更不要哥哥为了我而死……
　　黑衣人一脚揣开哥哥，哥哥立刻被踢飞了出去，滚下了泥泞的山坡，我呆呆地看着，没有喊，没有哭，只是看着哥哥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直到一把利刃穿过我的身体，撕心的痛楚席卷而来，我才再次有了真实的感觉，看着对方狰狞的面孔，父母，哥哥浑身浴血的样子立刻浮现了出来，再也无法承受下去的我，终于啊得一声大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