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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病来如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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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帝早已离去,兰琦仍是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楚儿在宋苛手中,有娘在不要怕;爹也赶去了,不要担心;于公于私□□都不会让楚儿有事的,三重保障,为什么我还感到锥心之痛?
……我现在要干什么?回坤宁宫等吗?不,我要等楚儿的消息,不能回宫;可是也不能老待在这儿啊,这是御殿,天子处理朝政的地方,我……我到底要站在哪里才合适?
兰琦心中满腔郁气几乎要爆炸,拽紧双拳虚空用力一挥,终于尖叫起来。
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外边传来的脚步声格外的明显,那节奏是欢快轻松的,她手指一动,松了口气,静静的面向殿门。
脚步声在殿外停了下来,稍顷,朝殿总管郑九便匆匆进殿,面上喜悦显而易见:“禀皇后陛下,宋氏贼子众诛,且吕国夫人安好,国丈与夫人均安,吕国夫人说她受惊太过,暂不进宫谢恩,请皇后陛下放宽心。”
非要听到确切消息才能安下心来,此时此刻,亲情显得犹为温暖,家人是她的一切。
至于爱情……她苦笑,明知是虚无的东西,非得要证实它一直存在,运气又不好,被伤害到体无完肤也不肯罢休。
“这完全是我咎由自取。”——她想。
她用平静的声音吩咐:“知道了,回坤宁宫。”
宫外嘈杂的声音渐渐减弱,抬着皇后的鸾驾正缓慢的朝坤宁宫前进,众人沉默无声,故整齐有致的脚步声显得更加清晰,鸾驾内,兰琦低着头,怔怔的望着游龙攀凤的朝服出神,浑然不觉队伍在出发后便不久被人拦停。
她闭目神游,只听玉石帘子一响,却是九萍失措的靠了过来:“娘娘……”,见皇后没反应,提高声调:“娘娘,陛下病重……”
无人应声,皇后连眼帘都未掀,九萍知她已灰心,若是往日不理也就罢了,可此事重大,她顿了一会儿,提高声线:“娘娘……”
半晌,兰琦牵动嘴角。
嗯,我听到了,那又怎样呢?
九萍愣了愣,叹口气,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他也是个可怜的人,拖着被算计过无数次的病弱身躯,为着祖宗传下来的家业,短短数年间用尽了心计,如今一切稍安,可以松口气,可是一时没了支撑,一下子就倒了。可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老实的待在我的宫内便好,其他的,与我何干?
等了片刻也不见队伍前进,不一时,赵光的悲凄的声音在帘外响起:“娘娘,陛下自御殿回宫后,情绪十分不稳,忽喜忽悲,听到宋贼伏诛后,一口气提不上来晕了过去,好不容易清醒,神态却不大清楚,只是不停的唤着娘娘的闺名,请娘娘看在往日……往日……往日的情份上,移驾寝宫。”他声音里透着委曲,说到后来,竟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他一向深得帝王宠信,平日说话做事不自觉的就带了几分气焰,此刻,却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伤心,懊恼。
兰琦深深的叹口气:“带路。”
还未走近帝王寝宫,便见无数宫人屏息低首,战战兢兢的站在殿外,慌乱无措,老总管郑九匆匆迎了上来,恭谨的行礼,上前扶住兰琦:“娘娘,这回全得倚仗您拿主意了了!”
兰琦不置可否:“禀明太后了?”
他笑着躬身:“是奴才一时情急,忘了分寸,这便去回禀太后。”他福了福身,慢慢退至一边,一直跟后边的赵光便紧走两步上前搀住皇后。
兰琦想了想,回身道:“郑总管向来办事稳妥,此刻帝王龙体违和,凡事有劳您多打点!”
郑九止住了笑,郑重作揖:“奴才明白!”
整个内殿宫人极少,平日里规矩极严,众人忙进忙出却是声响全无,这便使得殿内的帝王的呢喃声更为明显:“兰琦……兰琦……”
兰琦柳眉轻蹙,不假思索的直接迎了过去。
太医院内最有声誉的几位医正依次跪在帝王床前请脉。一个个眉头紧锁,额首见汗。见皇后匆匆而入,大惊之下纷纷掩面,边跪边退。
这个时辰还讲究什么虚礼,兰琦不耐烦的:“行了!”
众人立刻伏首听聆。
兰琦凝视着床上那蹙眉闭眼的帝王,偌大的龙床,他孤零零的躺在上边全无平日里的风神俊秀,面色苍白一脸痛楚。
她瞳孔紧缩:“……陛下情况如何?”
众太医面面相觑,顷刻领头的王太医膝行两步:“陛下身子素日有些虚,这几日忧虑过度,加上……”
“说重点”她不耐的提高声线。
众人一凛,半晌王太医才低低的哆嗦了一声:“怕……怕是不妙!”
兰琦柳眉轻扬,长袖一拂,慢悠悠的走到床前,低头望着那那熟悉的容颜,听着他口中喃喃念叨着自己的名字,心底不由得叹了口气——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
思忖片刻,她神情凛然,如冰雪般高远的面孔上浮出一丝幽暗,她回身淡淡扫视众医正:“这么说众位大人已经尽力了?”
众太医均是一惊,顿觉这目光重出泰山,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时不敢他想,纷纷伏地:“臣惶恐,臣等全力保证陛下万安!”
她不再理睬,缓步上前在床沿坐下,眉宇间透出悲哀之色,看着床上的人轻颤的双手,她轻轻覆了上去,用力的握住,温柔的凝视他:“陛下,我来了!”
一直神智迷糊的贞元帝此刻宛似听到了这情人般呢喃,更加惶惑不安:“兰琦……兰琦……”
兰琦低声回答:“是我!”
那昏迷的人儿竟似有意识般,挣扎了几下,略显激动地:“兰琦……”
“是我,我在。”
他露出一道微笑,凄婉而宁静,用力的睁开眼凝视她片刻:“兰琦,原谅我!”
……
你不是一直认为自己没做错吗?趁生病时服软,你还要我为你做什么?
她坐在床沿,看着他无力的躺在床上。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神情忐忑。她突然再度想起往日,意气风发的太子,与宠姬在翠光湖畔忘情亲吻的太子,短短几年时光,他几乎连魂都失去,眼神苍白空洞,却执着于她的原谅,她不由得生起一阵惋惜,心一酸:“……我原谅你!”
“也永远不离开我?”他急切的追问。
“永不”她扯出一丝微笑。
他满意的笑了,似无气力般,渐渐偏头睡着了。
兰琦一凛,一旁的赵光急忙召唤:“王太医……”
王太医匆匆上前,向皇后告了个罪,从她手中接过帝王手腕,号脉片刻后:“脉相较之前平和,臣等立刻去开药!”
天边已现曙光,折腾了一夜的她已殚心竭力,刚刚送走太后,皇帝那儿病情不稳,太后担忧了大半夜,心绞痛又发作,她连忙召太医检查,伺候她服药,将她送回慈安宫,还没坐稳,又被太后催着来帝王寝宫:“形势凶险,我不放心别人,你去那边!”
九萍拿着两个靠垫放在兰琦身后,轻轻劝道:“您也休息一会儿!”
她靠在软垫上,手捂着胸口,喃喃的叹气:“九萍,照这样下去,我亦会发华早生!”
九萍笑着摇头,侧身坐在脚踏上,帮她力道适中的按摩放松。不一会儿,她便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九萍在她耳边轻唤:“娘娘,陛下醒了,想见您!”已经天亮了,刚睁开眼的兰琦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一时恍惚,不知身在何处,她抬起头,看着殿内外屏息伺候的宫人,人人衣着光鲜,神情却都有不同程度的憔悴,她突然想起,今时不同往日。
她意兴阑珊的望着门口,要是一睡不醒该有多好?醒了麻烦还在,真累!
她深深皱眉,吸了一口气:“尽快收拾一下,我要见陛下!”
半个时辰后,寝宫内。
贞元帝温柔的注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的说:“兰琦,嫁给我,委曲你了!”
病危的皇帝对他的皇后说:嫁入皇家嫁给我,委屈你了……她只觉得一切太可笑。
她只觉心底酸楚更甚:“我曾经是那样依赖你!”
他叹气:“是,那是我的福气,那时……我们很幸福!”
兰琦哽咽:“当时你并不珍惜!”明知此刻不是秋后算账的好时间,可是心中实在不甘心,只觉无限委屈,不说出来会觉得一辈子遗憾,简直要把人逼疯。
“是我愚昧无知!”他垂下眼帘。
听到他这样说,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憋在心里多年的那股怨气仿似找到了出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除了爹娘楚儿,不再爱任何人。因为不爱,所以心平气和的与人客气相处。可是,却并不希望这情绪是相互的,因为他爱她,后来又不爱她,于是渐渐有了怨气!恨他目不识珠。她并不是圣人,可以真的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些年来,不抱怨不埋怨,对他各种行为举动一再的容忍,努力的以更倔强的姿态撑到现在,只是想等这一天,等他承认自己当初是错的。只希望他总有一天意识到,放弃她是他的错,如今听得他亲口承认,她却觉得心里更加空落。
兰琦莫名的悲恸起来,双目泪水浮转。“我可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