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追杀 ...
-
玉和二十九年。
齐景帝大战归来，身体抱恙，缠绵病榻。
长公主高荣只手遮天，权倾朝野。她独自站在高高的权位之上，不过双十年华，却能面容冷厉只身应对朝野上下的动荡不安。站在倾尽大半国库搭建的昭和殿上，她只慢条斯理的扶了扶发髻里斜斜插着的金步摇，轻睨一眼，便是百官皆跪心悦诚服，高呼千岁。
齐景帝膝下的儿女并不多。长公主高荣下面仅有两个幼弟，皆非一母所生。大世子高泽年十九，生性风流，放荡不羁；二世子年十七，倒是天性聪慧，资质上乘。
彼时高荣正斜靠在椅子上，香炉里焚着让人安神的香，她伸出一只手露出长长的琉璃护甲，捻起一旁太监端着的碧玉盘里色泽极佳的樱桃，漫不经心的听着来者对近段时间两位世子的情况，她拿了一颗樱桃在掌心把玩，眼睛透过雕花的窗看向外面的重重宫阙，淡淡道：“过些时候皇家便要进行狩猎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来者平静的应了一声。
长公主垂下眼，又拢了拢袖子，“青雀台的事情，你也务必要亲历亲为，不可有一分闪失。明白了吗？”
“是。”那人语气依然平淡无起伏。
高荣便挥挥袖示意他离开，似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
青鸾山上的密林深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两旁的枫叶簌簌地响，地上被踩出一个又一个凌乱的脚印，间或滴下的血也在这片土地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妖艳的花。
“二公子，你先走，后面的人马上就会追来了，让属下为您尽最后一份力。”少年的影卫眼里充着血，目光恳切，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臂膀。
这批影卫是父王拨给他的，从小跟着他长大，他今年不过十七岁，这些影卫也都长不了他几岁，却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死死的护住了他，到最后，竟只剩下这一人了。少年的脸上淌着血，却也顾不上去擦一擦，他急急的握住对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阿瑜，我只剩你了，我必定要保全你。若今天我丢下你逃跑，将来如何面对今天为我死去的所有人。我们、一定会活下来的。”
莫瑜怔了片刻，一向的镇定自制又重回到脸上，他迅速扯下一条布扎在伤口上，然后扶着二世子高衡继续疾步前行。可终究两人都受了伤，步伐渐渐减慢，血腥味也弥散在枫林里，浓郁的化不开。
仅仅只是几里路的功夫，后方的追兵就涌了上来，高衡被莫瑜紧紧地护在怀里，终于还是再也迈不开一步，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来追杀他们的人并不多，仅十几个而已，却个个都是长公主身边养着的高手，在这种地方杀掉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领头的人高喝一声：“兄弟们可都别跟我抢，长公主有令，谁摘了二世子的人头必将重赏！”他轻扫一眼周围将那二人团团围住的死士们，抑制住他们的蠢蠢欲动。
领头之人慢慢踱步向前，走向正在垂死挣扎不停向后退的二人。嘴角渐渐勾起了不明意味的笑，莫瑜被一帮手下束住拖到一边，高衡被他踩着肩倒在地上，却咬着牙硬是没有出声。那人将刀抽出来，慢慢的滑在高衡的颈间，看着一丝丝的血痕里渐渐滚出血珠。
他高高的扬起了刀，猖狂的大笑道：“谁能想到呢？尊贵的二世子最终死在我的手下，哈哈——”
他的话尚未说完。
高衡惊愕的看着他犹未闭上的双眼，那眼里写满了惊讶与不可置信，可身子却已经软软的倒下去。刀刃破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股狠辣之劲，刹那间，所有的死士都如那领头人一般倒了下去，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杀自己的人是谁。
莫瑜挣扎着爬过来，将高衡扶起来。“二公子，你怎么样了？”
高衡却挣开了他的手，向四处张望着，然后他恭敬地伏在地上，大声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相救，还请恩人现身。”
他分明听到一声女子的轻笑声。
“什么恩人，何来恩人？”
高衡抬头，正见树上慵懒的靠了一位绝代佳人。佳人一只手握了把泛着寒光的弯刀，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绛紫色衣衫，长长地头发自身后散开，脸上分明是稚气未脱的模样，却被她太过艳丽的五官生生的盖住。
她向前倾了倾身，就这么从树上一跃而下，两只袖子被风鼓吹起来，裙摆微微上扬，露出一双雪□□致的足。
就像一只翩跹的蝴蝶。
她轻盈的落地，面容冷漠疏离，“再要打扰了我的午觉，你们的下场便和他们一样。”她摆一摆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身后却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她终归年纪不大，表现出来的再怎么冷漠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出于几分好奇，她回过身看了看那两人，刚刚同她问话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另一人正搂了他在怀里替他包扎伤口，自己却也干呕出一口血。
她有些迟疑，只是终归事不关己，师父说过，这种事情管得越多，麻烦也就越多。至少她已经救了他们一命，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再可以插手的了。她在这山上长大，自然不懂得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只觉得做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
这么想着她甩了甩衣袖，轻盈的跃上枝头，足尖轻点，很快就消失在了枫林里。
莫瑜见她离去，又看看伤处昏迷的世子，他只得咬了咬牙撑着自己站起来，拖着高衡向着那佳人离去的方向前行。
***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莫瑜才寻到了一处水域。他让高衡靠在岸边的树上，自己去掬了清水来给他用，高衡终于悠悠醒来，气色却依然不大好。
“阿瑜，我还没死？真好。”他苦笑着，“我是真没想到，皇姐竟真的会杀了我，倒也连累了你们。”
莫瑜忙接道：“公子说这话才真正生分了。我们就是为了公子而生的，自己的命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就不算了，你们伴我长大，彼此早已如亲生兄弟，甚至更甚。要杀我的是我的皇姐，要护我的却是你们。你说我更应维护谁？”高衡眼神有些涣散，喃喃的念叨着。
莫瑜深知宫闱之内的勾心斗角，假意逢迎，却也知道作为一名影卫自己的权限在哪里。他低了头，只说道：“长公主这么做固然是不对的，但也请世子以大局为重。”
高衡只是虚弱的笑笑，没有说话，然后又一次陷入昏迷，直到晚上，发起了高烧。
月色如水，寒意阵阵。枫林里传来风划破叶子的声音，周围的猛禽也埋伏在深处伺机而动。莫瑜再一次接水回来的时候，却见一白衣道人曲着一只腿跪在高衡身边，他白发白眉，面容确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他一只手抚在高衡的额头上，明显听到了莫瑜的急急上前的脚步声，却连头也没有回，只轻声说道：“若是信我，便随我来。”
莫瑜扶着高衡跟在那白衣道人的身后，他的步伐十分轻盈，竟似没有触地，再加上他白衣翩翩，倒有几分谪仙人的意味。莫瑜心里捉摸着，此刻也确实没有其他出路了，只得走一步是一步了，应该也再不会有比现在更差的处境了。
三人攀至半山的时候，前方赫然出现一处院落。
白衣道人推门而入，莫瑜紧紧地跟了上去。道人冲着里面招了招手，内屋里走出来一位着紫衣的女子，赤足。
“重阳，将他们安顿在后院。”
那紫衣女子抬头，脸上并无半分神情，语气冷淡，“是，师父。”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追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