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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蓦然回首(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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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在华胥为了护我周全而自愿被扎了三刀的份上,我一路上都迁就着他。夜里赶路,露宿荒郊野外时,我会把大耄给他披着免得冻感冒;抓着兔子时,我会烤了把最嫩的那部分给他;他渴了,我自甘堕落的去接水喂他,可谓无微不至——无微不至啊——
2月25日我们抵达栖陵三角洲地带。栖陵江是天山上的雪水化成的,它傍山而在,江水汇入北海。长年累月,高山雪水便将它与北海相接的地方将冲刷出一片三角洲来。高山地带,常年积雪,冻土不能活物,只在三角洲边种植了各类果树。只是在这个季节全枯的只剩几条枝桠。华胥站在山路口说这里有个村庄,我们可以在这休整一下再上路。
杀手没有跟过来,这的确是个休整的好时机。村子的边界上立了个牌子,上书“临海村”。
我们正欲踏雪而行,驻扎本村,突然有个浣衣的年轻女子端着个大水盆从溪边拐进来,刚好与华胥撞个正着。她抬头见着华胥的脸,娇羞一笑,腼腆羞涩,脸颊红润。
华胥把她扶好,退开半步:“姑娘你没事吧?”
我看着她盘起的发髻说:“她不是姑娘,是小妇人。”
华胥瞥了我一眼又与她说话:“敢问姑娘,这里的客栈在哪?”
小妇人着了一身雪白的衣衫,长的娇俏美丽又动人,她翕动着鲜艳欲滴的红唇说:“奴家正是那客栈的老板娘,公子不介意的话,就与我同行吧。”
华胥点头说好。
洁白干净的雪面上被我们三个人踩了六条脏污的脚印,我瞟了眼小妇人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脸,好奇的问:“老板娘你的皮肤好白啊,怎么保养的?”
她温婉的笑着回:“奴家生来就是这般,大概是祖上传上来的吧……公子慢点,这里地势低,雪下的很厚,不小心点的话,可能会踩到雪下水坑里。”
“多谢提醒。”
这个小妇人能从我的提问上这般顺利的转到华胥身上,委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自觉在深山独居太久,虽饱读诗书,但在勾搭男人方面却完全没有丁点经验,只好颓丧的低着头跟着他们走。
华胥的伤需要尽快处理,虽然天山上的冰可以暂时的冻住毒素的蔓延,然而下了天山,冰很快就会化掉,毒素会比之前更快的侵蚀他的身体。
浣衣女带着我们一路前行,村子里的人不知为何全部围在道路两旁,对我们投以窥探的眼神。那多似乎有点害怕,一双豆粒般的圆眼睛,骨溜溜的四处张望。我快走几步贴上华胥的脚步问:“他们在看什么?”
华胥没有说话,然而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握住了腰间的剑。我将帽兜拉到眼睛下方,低下了头。
华胥却突然问浣衣女:“他们何以对我们这么关注。”
浣衣女羞赧的笑了笑,脸上承着微微害怕:“村子里前天死了人,亭长至今没有找到凶手。据说伤口是一把寒剑造成的,都结了冰,在大阳下晒了一天都没化。但是怕对死者不敬,昨天就把尸体置在棺木里了,也没人敢再动那尸体。亭长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自然会有人不断揣测凶手是谁,你们在这种时候进村,大概也被怀疑是外来人杀的吧。”
我一愣,觉得有些奇怪:“华胥若是来过这村子,那么为何还不知道客栈在哪呢?可是这临海村是通向天山的必经之路,华胥若没有到过这村子,那又是怎么到天山上的?”虽然我有疑问,但是这疑问却不能跟华胥摊开。我与他初识,他知道我的身份,我却不知他是何人。他叫我出去救人,可这完全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若是我胡乱问一些问题,恰好问到他的禁忌上,一个弄不好,他许会杀了我灭口——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思虑之间,我们已经拐过一条小巷子。我出神出得厉害,面色也不好看,胳膊被急急一拽,撞到了一人。我抬首一望,华胥皱眉看着我说:你不好好走路,往这墙上撞作甚。”
原来这是四岔路,他们二人将将入了这弯路,经过一个高墙的转角时,我没注意看路,结果险险与这墙根撞了个结实。我呵呵干笑两声:”哈哈……哈哈……“
客栈就在这条小巷的尽头,三层的阁楼,被一个四合院圈在中央,隐隐能闻到马粪的臭味。红墙青瓦,门前柱子上的红漆有些菠萝,露出斑驳的灰白,想是年代不短了。
浣衣女敲了门后没过一会儿,朱漆大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兽皮短衫的年轻男子肩上搁了一条褪色的白毛巾站在门内。见着浣衣女,兴高采烈的唤了一声:”香主子,你回来啦。“
所谓的香主子一边吩咐店小二腾两间厢房出来,一边自我介绍:”奴家夫姓张,单名一个香字,公子不嫌弃的话,就唤奴家香香好了。“
华胥作了一揖推辞到:“在下岂敢冒犯,张夫人能引我二人到这客栈,还备了两间厢房,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再多承下恩情的话,就太不知好歹了。”
张夫人抬着袖子遮了口鼻,目光悠悠,俱是深情:“公子客气了,奴家有幸得遇公子,定是上天赐下的福分,怎能怠慢了呢。”
我干干的咳了两声,阻止他们继续调情下去:“天气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
我们各自在客栈相邻的厢房里歇息,考虑到华胥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我很不安宁。那多说:“也许书里有解毒的秘方,我们可以找找看。”
书在华胥的包裹里,我正要出门去找,却听到隔壁屋子的吵闹声,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华公子,我家主子邀你一见。”
华胥说:“敢问你家张夫人吗?”
女子的声音有些迟疑:“正是香主子。”
华胥说:“请带路。”
脚步声经过我门前,我一把拉开门拽着华胥的胳膊就走。
后面的女子愣住了,迟迟追上来喊:“华公子,华公子——“
华胥的胳膊挣了挣,见我没有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便不再挣扎。
我拽着他进入一条小巷子,避开村民的围观,一炷香的时间后到了一片松树林。
我放下他的手,目视前方,远眺无边无际的雪山。他见我不说话,良久才问:“你是怎么了?”
我看了一会儿满山的雪,说:“你的毒再不解,就会侵入骨髓了,你不怕死吗?”
他转过身来与我并肩站着:“江湖人过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性命挂在刀口上,怕的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快要死了,也许我以前也怕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了。
我动也没动的说:“但是我怕。”
他转头面向我,面露疑惑之色。我继续说道:“小时候曾经有人叫我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就算踩着天下的尸体也要活下去……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也没明白,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死,如果有人要我的命,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一无是处,不会武功不会下毒,体力也不好。都说江湖是刀口舔血,像我这样的大概很快就被人杀了。因为我挡着他的路,或者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狗,诸如此类的理由有很多很多。但是,华胥,是你把我带下山的,山里的杀手也是你引来的罢,所以在我救了你要我救的人之前,你必须保证我的生命。我不能死,所以你也不能死……”
他握住了我肩膀唤道:“七錵……”
我眼睛隐隐作疼,瞬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头脑乱糟糟,说的话也不在预定内,但我隐约觉得主题是把握住了,勇气徒增又说到:“我跟你相识不久,也没多大的感情,所以你别误会我对你有什么绮念。只是我将将进入了这尘世,心里多少有点慌。毕竟我也是个姑娘家,也才十七岁。总之,你好歹体谅我一下,别在这紧要关头拿一身的毒晃来晃去,还不去医治,反而去跟一个有夫之妇眉来眼去……”
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又用力些,箍的我很是难受,脑子纷繁思绪还有接下来的话全部被他掐走了,我揉了揉眼睛:“你干嘛,我还没说完呢!”
他用力在我鼻子上捏了一把,笑说:“你再说下去,我就会以为你在吃醋了。”
我瞪他:“鬼才吃醋呢!哀家跟你无冤无仇,干嘛要吃醋!”
他被我“哀家”二字雷得抖了一抖,但双手还是执着的握着我双肩:“七錵,你放心,我虽然不怕死,但也不喜欢死。既然把你带出来了,当然会保证你不死,不但不死,还要完整无缺,一支胳膊一条腿都不少。我说过的吧,你是我的人。”
我嘴巴张了张正要表示,他说的我很是肉麻。但是那多向来深得我心,爪子率先一步挠向华胥的脸,大叫到:“七錵才不是你的,她是我的!”
我脑门一排黑线唰唰的往下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