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魄灯》木头人大爷

3、镜花水月皆成空

　　幽暗的地牢里，惨淡的月光透过窗柩幽幽地照进来。
　　遥兮恍恍然自昏迷中醒来，头昏目眩中，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尤其是指尖，锐锐得疼，若针尖扎入皮肉一般，明明没有皮开肉绽，却觉得疼入骨血。凡界有言十指连心，她今日算是领教了。
　　此刻，她终于知道璟昭让谷玥来带的红色砂瓶里装的是什么——透心丹，天界第一奇毒，三界之内除十八层炼狱的折磨外，最疼的刑罚。
　　地上铺着稻草，她躺在上面只觉身上被扎得生疼。她用手掌撑着地面欲坐起，刚直起身却觉得胸前一口气提不上来，最终只能虚虚地靠在墙上。月光打在她身，照亮她一身的血污，素白的纱裙上，斑斑点点尽是已然干掉的血迹。她微微伸出手，却发现十指已是僵硬，只有撕心的痛楚一点一点自指尖蔓延开来。
　　为了一盏结魄灯，为了一个他藏在洞桥山里的凡人，他竟是狠绝到这个地步。先是透心丹，再是伤仙根不伤身的笞仙鞭。这一顿鞭刑下来，她身上的衣物与皮肉依旧完好无损，只是体内再聚不起一点仙力。千年修为恐已消耗殆尽。
　　衣裙上蓦地晕开一点水渍，遥兮这才发现是自己哭了。镜花水月，情话呢喃，也只有她当了真。万千宠，结发情，都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情一字蔽目，她只顾着欢喜，却忘了去探究那人眼里看不分明的情绪。
　　“纤手指，扶云髻，十指如月，乌发若夜”，清越如溪的声音还在耳畔，说话那人幽深的眼眸里跳动的光芒还在眼前，可是，为什么，都是骗人的呢？
　　思绪万千，她一个抬头，却见关着自己的地牢外，一双飞云靴很是眼熟。来人一袭青色长袍，腰际一枚白玉，君子如玉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见着那身青色衣袍，遥兮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打转。她依旧记得，那衣袍还是她当初在凡界替他挑的。素净的长衫，衣领袖口皆用冰蚕丝勾勒描边。他本就长的贵气，这件衣衫更是衬得他气质出挑。
　　只不过，这些繁琐之事，恐怕也只有她一人记得了。
　　申定君开了锁，继而，那个身着青衣的身影便走了进来，在牢门口站定。昏暗的地牢里，来人挺拔的身形若皓月般明朗，一如初见。
　　遥兮咬着唇扶墙而起，手指疼的她浑身发颤。她强忍着痛意，竭力念了一个清心诀，控住心神，然后才抬头对着来人挤出一丝笑来。
　　依旧是那样幽黑的眼眸，璟昭棱角的分明脸上，一双薄唇微微抿起。遥兮知道的，每每他不高兴了，总是这样抿着唇。她宁可受刑也不愿交出结魄灯，果然是惹恼了他。
　　遥兮一手撑墙欲站直，最终却还是无力的靠在了身后的墙上。数日不眠不休地寻找他的元神，又在奈何桥上守了十日，方才又受了一顿笞仙鞭。这么连着折腾，她早已受不住了。事已至此，她也不再勉强，认命般倚着墙。
　　璟昭蹙眉望向她，却是不见动静。
　　她蓦地笑了。这一笑，昏暗的地牢里却恍若一瞬间春暖花开，仿佛眼前只剩下繁花拥簇，哪里还有半点地牢的阴冷。
　　站于一旁的申定君常年守在地牢之中，哪里见过这样的娇媚之姿，一时间竟是怔愣在原地，只直勾勾的盯着遥兮看，良久才回神红了脸垂了头。
　　璟昭的面色愈发冷峻，唇角的线条僵硬地惊人。
　　遥兮眉眼弯弯，“来看我死了没？”她语间随意，仿佛俩人不过是路上偶遇的旧识。
　　璟昭不料她竟会这样开口，一双薄唇却是抿得更紧。
　　“璟昭，结魄灯已毁，真的没法用了。”她眼神清澈，眉目盈盈若水，一长小脸苍白的招人心疼。
　　璟昭似是被触动，眼里眸光一闪，再抬眸时，眼里却又是冷峻之色，“没法用？普陀君圆寂前还用此灯救了南海龙太子，怎么一传入你手中，这结魄灯便不能用了？”璟昭冷哼，“遥兮，我今天给你把话摆这儿了，即便是坏了的结魄灯，你也得给我交出来。”
　　“你就这么不信我？”遥兮眼中终是没有了笑意，指尖疼得她恨不得立刻便晕过去，“你怎么会相信死物能织魄？璟昭，世间本无结魄灯，你爱信不信。”
　　“哦？又改口称没有结魄灯了？”璟昭向前迈近，然后在遥兮面前站定。遥兮瞪着眼看他，一脸的倔强。他扳过她的下巴，她脸上柔嫩的肌肤混着沾在下颚处的血斑，让他的心蓦然有些抽痛。
　　敛住心神，他指尖愈发用力，“我前些日子假死的时候，你对着络痕说你要去取结魄灯给我织魄是怎么回事？若世间本无结魄灯，你又要去哪里取？遥兮，你当我傻的不成？你前前后后用了多少说辞？你以为我还会信你？”
　　遥兮冷笑，扭头想挣开他捏住她下颚的手，可是他用力那样的狠，她挣不开。
　　“遥兮，不要以为你在天界有些名望，我就不敢动你。若不交出结魄灯……”他眼中狠戾毕现。
　　“你便怎样？不交出结魄灯，你便要杀了我？”遥兮仰着脖子看他，蓦地胸口一疼，喉间腥甜。
　　“噗”一声，遥兮便冲着璟昭身上吐出一口血，沾的他满身都是。霎时，青色的衣袍上星星点点，尽是斑驳的鲜红。
　　“你！”璟昭盛怒，扬起手欲打她。可是，手掌明明已经到了她面前，却还是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她巴掌大一张小脸，面色惨白，一丝血色都无。看着她楚楚可怜却又冷色毕现的一张小脸，他心口闷的慌。
　　遥兮冷眼看着他眼里的流转的波光，继而又惨淡笑开，绝色无双的脸上透着难以言明的凄哀之色，她的声音很轻很淡，恍若是织女铺陈在天际的云烟，
　　“原来都是我作茧自缚……作茧自缚……”她蓦地顿住，然后便不可抑制的开始咳嗽，一阵一阵，仿佛撕心裂肺。待得平静下来，遥兮摊开手，却见手心尽是黑血。
　　璟昭见她身形虚浮，想要伸手扶她，却不料她反而将他一推，又虚虚的靠在了墙上。她定定地看他，眼里波澜无痕，“先是用毒，再是用刑。为了一个已死的凡人，璟昭，你倒是煞费心机。”
　　璟昭看着衣衫上黑色的血迹，没有否认，只是眼里的幽深愈发明显。
　　遥兮苦涩一笑，还想说话，璟昭却一把扶住她，然后打横抱起令她躺倒在地上，“闭嘴，躺下。我去给你拿药。”
　　他的衣袍上还有她替他熏的栀子香气，他的怀抱也依旧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可是，这一切不过都是有所图的布局罢了。
　　“哈！”遥兮大笑，笑完又是大咳不止，“璟昭……你现在又是想干什么，怀柔？治好我，抚慰我，然后想让我心存感激，把结魄灯给你？”尽管指尖疼的厉害，她却还是半撑起身子，，双目炯炯地盯着他看，眼里尽是决绝和绝望，“璟昭，世间是有结魄灯。但是，好也罢，坏也罢，我绝对不会把结魄灯给你，不会让你去救那个女人！”
　　“啪”一声，他的手终是落到了她脸上。
　　遥兮淡淡地笑，眼里却是一片空白，苍白的脸上，五指的红印那样明显。
　　璟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继而抿着唇直起身子，“关起来，关到她肯开口/交代为止。”
　　“不……”遥兮甜甜一笑，扬起脸看他。那一笑，几乎让他以为回到了他们刚开始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本就长的极美，笑起来总是让他觉得仿佛窒息了一般。
　　“不……璟昭。我不会说的，你关着我罢。我死，便也拉着你的那具尸体一起。你妄想会如意。”
　　“来人，”璟昭的声音已然是盛怒，“给我用刑，我就不信她的嘴有这么硬。”

作者有话说

　　璟昭你这个渣……三界第一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