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碎片之千丝万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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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本以为能一起住到十四号，但流川的妈妈大约十二号就要返回家中了啊。好像是为了赶上那个火神节还是什么的，大多数地方都在正月十五举行，就是把新年时用过的饰品啊，护身符啊，拿去神社烧掉，祈求愿望实现。东京也有这个习俗，称呼略有不同，应该是叫“火把节”，只不过住在市区的人们近些年不大重视了。
黄昏时，他们一起在超市买了咖喱粉和一些新鲜蔬菜，晚饭就吃咖喱饭了。比起妈妈亲手熬制的汤汁，并加入精炖牛肉的咖喱饭，用这种半成品材料做成的可是太偷工减料了，也不够入味，但那么耗时耗力的工序他们谁也做不来。
回家后，流川枫就去厨房忙活了。仙道提出想看看他家的相册。他没理会，他不喜欢照相，懂事以后的照片也很少，再说相片上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自然不想拿出来。谁知这家伙就胡闹唤了。一会儿跑一趟厨房，不是撩他衣服，就是吹他头发，使完坏就跑；去方便，这家伙故意从每逢探进脑袋，做个鬼脸跑了，打他几下，他居然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不锁门的！”一脸小孩子怄气的德行。
唉，流川枫叹了口气。走进妈妈的房间，从壁橱里拿出两本淡紫色封面的旧相册放在起居室的矮桌上。这会儿，仙道笑了。
啊，上面的照片多数都是合影啊，有一些流川姐姐小时候的艺术照，他本人的独照少之又少。
第一本相册首张便是他父母的结婚照，身着传统礼服，在照相馆照的，黑白照片。应该还是在他们家乡镇上照的。他爸爸身材高大，长相一般，鼻梁上架着度数不算浅的眼镜，反正是严肃的知识分子形象。他长得还是像妈妈的地方多一点，尽管如今上了年纪她眼角和嘴边都出现了皱纹，但照片上十八、十岁的模样和电影《伊豆的舞女》中山口百惠扮演的那位小舞娘阿熏是有几分相似的，嗯，五官虽不是特别标致，但略施粉黛，稍圆的脸盘，简洁的单眼皮下一双透着活泼的灵秀眼睛，很有小阿熏身上那种懵懂无知，率性清纯的影子。听说她过去在老家种田，想象一下吧，十几岁的女孩子包着头巾，穿着橡胶底劳动袜，弯腰在水田劳作，当午的太阳正刺眼，偶尔抬头张望田边，并用手轻拭额上的汗水，那真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美，非那些浓妆艳抹的女艺人能比。
下一页仍是几张黑白照片，他父母的生活照。后面是一家三口的合影，第一个孩子出生，也就是他的姐姐出生时，一家人在照相馆拍的。再往后，姐姐幼年的照片占了大部分，赶上节日便去照相馆拍照，有七五三节的照片耶！哇，他姐姐的表情怎么那么别扭，她是不是从小就挺不服管的？而且相貌和如今不大相同啊，小时候并不是个美人，是化妆技巧的缘故吧？
第二本相册就全是彩色照片了，是搬来神奈川之后拍的了吧。有他刚出生时光屁股的照片呢，呵呵呵！不过如今他光屁股的样子恐怕只有自己见过哩。他和姐姐的年纪相差十岁之多，出生那会儿，姐姐快小学毕业了，已经注意修饰发型什么的了。噢，他家原本是住公寓的啊，看照片上的背景，这装修，还是蛮高档的公寓诶，是逗子市的高级小区吗？他爸爸很少出现在照片里了诶，七五三节，小学入学典礼……几乎都是妈妈和姐姐陪同，大概是爸爸工作相当忙碌吧。奇怪啊，怎么没有打球获奖时的照片呢？他初中时就是有小名气的球员了，怎么就没留点纪念呢？
“还没看够？”流川枫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蔬菜咖喱饭走进来。
“怎么看也看不够嘛。”仙道翻动着相册说，“我问你哦，你过去打球的照片呢？一张都没有诶，是不是都被你藏起来了？”
“没照。”有是有，不过那都是些球迷或是杂志记者拍的，当然不会到他本人手里。
“怎么会！那个，你家里人，也都不去看你比赛？”之所以说“也”，猜想着难道和自己家一样？
流川枫点点头。“他们不懂。”放下盘子，又走了出去。在回来时，手里拿着两副筷子和勺子。
“这样的啊……”仙道沉吟着。他深深嗅了嗅盘上飘着的热气，“好香啊！”
“其实你长得还是像妈妈呢。”他用勺子充分将咖喱汁和米饭搅拌，这是他的习惯。“乍一看还不觉得，可仔细对比你妈妈年轻时的照片，能发现不少相似的地方呢，嗯，应该是气质方面更像些吧。”
流川枫歪了下头，没做声。妈妈可总是说自己和他们家人一点也不像，她娘家人都是热情开朗，爱说爱笑的。
“我家里的人，”仙道把一勺饭送进嘴里，边嚼边说，“也不看我比赛。爸爸是没空，妈妈呢……大概觉得这是闲事，不过一娱乐活动而已，念书考学才是正经事。嗨，反正我是幺子，无所谓的，所以不太管。”说着，他又低头扒拉了几口饭。
这个人很少提到自家的事，去年若不是他哥哥出了事，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有兄弟。流川枫觉得仙道平时话虽多，可多数不是废话就是说胡话，正经事说的很少，当然他也没有积极主动地过问。
“把电视打开吧，看看新闻也好。”仙道改变了话题。
“嗯。”
饭后，仙道拾掇了餐盘拿去厨房水池洗干净。他见流川枫要将相册收回去，连忙阻止。
“等一下啊。”他拿过相册，翻了翻，找到流川枫躺在婴儿床里的照片。“这件小衣，嗯，婴儿服，好有趣啊，好几张都是穿着这个拍的，可你姐姐却没有诶。为什么呀？”
“……她是女的。”
“什么意思？重男轻女？”
流川枫摇摇头，又点点头，或许就是吧。告诉了他，妈妈家乡的习俗，他身上那件绣着八卦图的婴儿服是妈妈做的，男孩子才有，而且成年之前每年生日也都会收到一件。
“噢，还有这种风俗呀。”仙道挠挠鬓角，“你小时候看着胖乎乎的，怎么长大就这么瘦了？”
“谁知道。”流川枫抢过相册，收回妈妈屋里。
“我去烧水了。”
“那我接着看电视剧啦！”仙道说着从壁橱里拿出《写给春天的歌》第二集，打发时间呗。
哪知第二集竟换了个故事。这部剧应该是由好几个平行的故事组合而成，讲述几对不同的年轻人的感情纠葛，也不是和第一集完全无关，这集的主配角是上集主配角的朋友，只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件和上集无关。不过发展到后面，还是会有交集的吧？
流川非说像他的那个配角，第一集中的稻尾君，他的青梅竹马是这集的女主角，性格好像春霞似的飘飘忽忽爱幻想的女性，她暗恋公司的上司，觉得上司对她也有似有若无的好感，可那是个有家室的人，不由得陷入情绪的纠葛之中。唉，这种苦恋多半不会有结果吧，重视社会地位的人是不可能轻易离婚的。
“怎么换人了？”流川枫回到起居室，电视屏幕上没看到熟悉的演员便问。低头瞅瞅录像带封套，还是那部片子没错啊。
仙道向他解释了一下，好几个故事并行发展呢。他“噢”了一声，坐下来一起看。
这集比上一集还无聊，演的竟是什么婚外恋，他打了个哈欠，头靠在仙道肩上来回磨蹭。
“又困了呀？”大概还有十分钟就完了。“要不，你先去洗吧。”
他靠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屏幕上终于亮出字幕，仙道关上录像机，取出带子。
“走，洗澡去啦。”
*
仙道从自己公寓带来了条格花纹家居裤和汗衫，就不穿那身满是小樱桃图案的睡衣了，流川枫心里多少有些遗憾呢。
“嗳，明天和我一起去图书馆吧。”
“不去。”流川枫直截了当地说。擦完头发，径直走出浴室，上楼去了。
十分钟后，仙道吹干头发，也上到二楼。
“有一本好书想让你看看……”他转转眼珠，接着问，“你整个假期都不写作业，不念书吗？”
“……”流川枫坐在被褥上，抿着嘴唇看着他，一脸的抗拒。
“这个，就算你不会留意，以后也能顺利毕业，一点书都不看，升不了学的吧？你肯定不想高中毕业就工作吧？就算篮球专长可以加分，那总也要参加文化课考试的吧。”
这倒是……流川枫不能否认，申请留学也是要参考在校成绩的，太差的话很可能不予批准。
“你不是没想过吧？小傻瓜。”仙道坐下，揉了他的头发一把。“那明天这样，早上我们先去接小黄回家，然后一起去图书馆，午饭就在外面解决吧。你想吃什么，我都请。”
流川枫鼓着一边脸颊点了下头，还是有点不情愿。
“好，说定了！关灯！”
还不怎么困呢，仙道用脚挑动旁边的人，结果被拍了几下，对方翻过身去了。真是的，这小子明明睡了一下午呢，今天怎么这么困呀？他轻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感受他散发着热量的身体，脑中想象着他相片上幼儿时代的模样，渐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想，想要个他这样的小孩，不，是想抱着他，让他在自己怀里长大，不想错过他成长的任何一个细节，既想让他当自己的小孩，又想让他是恋人。真奇怪啊！不过流川有时确实像个小孩子，有时又特别关切会照顾人。——仙道却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也一样呢？流川总是陪他玩，还能一起打球，无论他提什么建议都不会强烈反对，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女朋友”了吧，虽然他也是有缺点的……
“我不困，睡不着啊。”他轻声说，对方的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
“我看一会儿漫画行不？就看一会儿哦。”他轻轻起身，蹑手蹑脚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踮着脚走到书柜前，拿出几本《怪医黑杰克》放在枕边，尽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这部漫画书怎么也看不腻。
看几页漫画，瞅几眼流川枫睡着的侧脸。台灯的光线在对方那白皙的脸颊和脖颈上打照出淡淡的暗影，观察的过程中，仙道不禁怦然心跳，感到阵阵口干舌燥，他不忍把流川弄醒，只能压抑自己的冲动，尽量将精神集中到画面上，试着平息体内涌起的躁动，无奈画面上的内容再也无法输入大脑，他短促地吐了口气，干脆合上书，挪开一点距离，侧身单手托头注视对方平稳起伏的背影。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心想，这以后可怎么办啊？尽管下定决心，再不轻易做到最后，尽管总是安慰流川，这样就够了，抱抱亲亲，用手弄弄就满足了，但其实每一次亲近时其实内心都在动摇，他很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冲动，无法遵守自己的决定。他很不愿意看到流川承受疼痛，可如果坦白讲出来，流川一定嫌他优柔寡断，并坚决要求做到最后，但他不能。假如告诉流川，他舍不得“用”他，怕“用”坏了，不知会遭到怎样的鄙视哩，可他真的就是舍不得啊。就像小时候，很喜欢新买的运动鞋，摆在屋里看啊看，总是舍不得穿，生怕弄脏弄破，玩具也是，特别中意的总是小心地藏着，既不给别人展示，也不轻易拿着玩，就收着藏着看着……大概和自己的家庭环境有关系吧，大多数时候都是拣哥哥们的旧衣服、旧玩具，难得父母特意给自己买一件只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特别珍惜，无论如何都想呵护起来。是挺傻的，可他改不了。
想起过去的往事，刚才的躁动多少得到缓和，他舒了口气，伸出手用指尖触碰流川柔软的脸颊。唔，至多一两年的光景吧，就该长出胡须了吧？那样子倒是有点想象不出啊，嗯，不过长了胡须的流川肯定也有别样的成熟风采。下意识摸摸自己的下巴，尚未感到有明显的胡楂，只在仔细端详镜中的脸时会发现人中部分不知不觉有了淡淡的黑色绒毛，日趋成熟的标志，就算再怎么抗拒，人终要长大，可能会变成现在的自己讨厌的那种大人。然后呢？两个讨厌的大人继续纠缠着？有一点可以肯定，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顺，失去了父母，学校的保护，完全要靠自己在这个讨厌的世界上挣扎着活下去……流川枫霍地一翻身，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又扭了过去保持刚才的睡姿。
仙道好一阵才缓过劲儿，摸着被咬过的地方，“好哇，你装睡！”
两个人在被子里滚作一团，当然，仍是没有做到最后。
*
十号的天气依然不好。天边堆着厚厚的灰云。
流川枫晨跑回来，用微波炉热了一下昨晚的米饭，简单煎了荷包蛋。家里多了一个人，妈妈事先准备的早餐材料没有了。仙道刚刚起来，正在卫生间洗漱，弄头发呢，这个人实在太爱赖床了，晚上不肯睡，早上又懒得起，哼。他还不知道呢，仙道在公寓时还常常睡到中午呢。
连续三天吃到热腾腾的早餐，还是“女朋友”亲手做的，仙道心里可享受呢，同时也觉得自己该帮帮忙，可是估计只会帮倒忙，有生以来他几乎没动过锅和铲子。只能帮着洗洗碗筷，收拾下起居室了。
吃饭休息了一会儿，宠物医院差不多该开门了，他们按昨晚的计划一同出门去接小黄。
那只爱捣蛋的大花猫此时被单独关在一个较大的笼子里，看到他们出现在诊室，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
小黄见到主人，马上摇着尾巴叫唤起来。
兽医说没什么大碍了，注意伤口别沾水，这段时间别让它做剧烈运动，等来拆线就行了。
道过谢，仙道问起大花猫的情况。兽医告诉他，烫伤恢复怎么也得些日子，暂时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等它彻底好了，再联系有关门部，问问究竟把它放养到什么地方。
小黄是伤患，跟着他俩走了一会儿，就坐在原地不动弹了，一双眼中满是乞求。终于能理直气壮偷懒了嘛，它希望被抱着走。
“唔，可是你好重啊。”仙道笑道，还是蹲下来把它抱在怀里。“再变重的话，就真的抱不动喽。”小黄很是得意呢，前爪搭在他肩上。流川枫看着，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妒忌呢，可他又没法让这个人这么抱着。
回到流川枫家，仙道给小黄倒了牛奶。等把它安顿在小窝里，将磨牙棒，橡胶球在窝旁放好，他们又出门去，带上书包去图书馆。
早上这个时间图书馆人很少。
刚在阅览室坐稳，仙道就借来一本不怎么薄的书推到他面前，流川枫马上撇嘴角了。
“这个故事呢，真相其实挺黑暗的，不勉强你非得看完，但至少看看开头，嗯，就是想让你看看开头几页。”
唉，流川枫不情愿地翻开书页，刚看了开头几段话就坠入云雾中了。魍魉？什么啊，原来是妖怪小说啊。这男人的箱子好像是个关键，里面的人偶更是关键……接下来很快进入了对楠本赖子和柚木加菜子的描写，女生间也有这样的感情啊，他点点头，认真读下去。
可没过一会儿，他就不耐烦了，急急忙忙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扫了几眼结局，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诶？”
“太长，不想看了。”
“就没其他感想啦？”仙道有点惊讶地问。
“……”既不像是专门的志怪小说，又不算是描写两个女生爱情的故事，结局也稀里糊涂，这个人干吗要让他看这个啊。
透过玻璃窗，外面是铅灰色的天空。
仙道伸了个懒腰。“这种天气还真适合读这种压抑的小说哩。其实呢……我就觉得吧，不是同性恋，但是会对同性有好感，只因为那是特别的人，才会吸引，互相吸引，这不是和你我一样么？不用考虑转世什么的啊。唔，估计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吧。”
流川枫重重点点头，这样的话他喜欢听。不过感想和这个人略有不同，书里写的两个女生，家世悬殊，家境不好的一方很自然对优越的一方产生羡慕，又通过接触继而生出其他好感，另一方则是认为对方是自己的转世，这样生出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喜欢，纯粹的吸引吧？算了，他又没看完整本书，没什么好评论的。
“本来我也不知道这本书，那次听……”仙道觉得还是不要提起相泽和去年平安夜的一切为好，免得他误会。“听别人推荐的，这不是新锐作家么，昨天来了图书馆就借来看看。里面的情节，怎么说呢，就是挺晦涩的，你读读开篇就行啦。”
“啊，抓紧时间写作业吧你！”他说着拿出自己的数学习题册在桌上摊开。
流川枫拿出英语课本和习题册。其他的科目都可以先放放，英文不行，要去美国首先地语言过关。这半年有空就听磁带，做做习题，英语成绩确实有所提高，但恐怕还不够，或许该考虑报个英文提高班。
“想好中午吃什么没？”仙道问他，手里的笔却没有停下，他解积分证明题的速度很快。
流川枫把听力磁带放进随身听，弄好耳机，“在附近找个家庭餐厅就行。”他戴上耳机。
“噢，噢。”仙道头也没抬，“要不，还吃文字烧？去我们上次去的那家店。”
“也行。”
沉浸在课业中的时间似乎也不想往日那么漫长了，就算只是学习也好，真希望这几天的日子过的慢点，再慢点。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三十、碎片之千丝万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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