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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仙道彰的数字“七” ...

  •   一、
      七。
      仙道彰跟这个数字很有缘分。
      篮球场上穿七号球服,公寓坐落七号街,房间安在第七层。连他在二十一岁时喜欢上第七个女生都挺特别——那是个中国姑娘。

      要追溯起来仙道对着叫做安然的女生的好感来源,似乎要从安然搬进这栋公寓做了仙道的邻居那天说起。
      这个身高不过一六五的小姑娘背着一把四十一寸的大木吉他,晃晃悠悠地抱着纸箱子,同时还得腾出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来开门。她费力地手脚并用,一只手在上衣口袋里摸来摸去。钓完鱼回家的仙道看到这一幕,有点乐,礼节性地搭了把手,便伸手进她的上衣口袋帮她掏了钥匙。
      安然倒是警惕性很高,倏忽一下转过身冷下脸瞪着仙道。仙道淡淡地笑了笑,高举双手表明自己没有恶意,同时把捏在手上的钥匙递给她。
      她打量了他好一会,终于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地脱下了肩上的黑色大包,请仙道帮着拿好,等自己把手上的东西处理完了再回头来拿。结果随性惯了的仙道有点不把东西当东西的不自觉,甩手甩脚中随心所欲地就把吉他给摔了。
      听到一声巨响的安然从房间里匆匆忙忙跑出来,看着摔在地上的黑色大包,立刻捡起来。拉开拉链,傻了——吉他的弦,断了一根。
      “赔!”她抱着吉他如同抱着自己心爱的硕大布偶,表情凶神恶煞但瞬间汪红了的眼眶让她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
      仙道先是愣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料到吉他的弦会这么脆弱。抓抓冲天的刺猬头,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仙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捆鱼线,语气轻描淡写却极其无辜,“这个可以吗?”
      安然简直目瞪口呆——忽悠谁呐!拿鱼线充数这叫什么事啊!下一秒,安然急得用中文骂起来,叽里咕噜的仙道彰一句也没听懂。眼泪水就这么从眼眶里滚了出来,她伸出手把滴落在吉他上的水渍小心翼翼地擦掉,仙道这才渐渐明白了这把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的木吉他对于面前这个小姑娘是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这把木吉他跟了安然好多年了。十五岁的时候一场意外让自己举足无亲,只能够漂洋过海地从中国来到日本投靠着远房亲戚来上学,为了背上这把吉他她强迫自己不要带这么多累赘的行李。每天都努力保养着琴弦调着音,尽最大的可能让吉他的音色保持清亮纯正,奈何永远抵不过万恶的时间,木吉他还是如同有了生命一般已经在多年后步入黄昏,垂垂老去。
      只是,安然还是舍不得丢弃。
      安然的眼泪汹涌地流了一会便被她干脆利落地抹干净了,抱着吉他站起来,转身往家里走去。
      仙道眼疾手快,一下拽住她的手臂,“哎,吉他放我这,明天帮你拿去修。”
      她眸子里冰冷冷的目光终于还是软了下来,最后没那么盛气凌人地接受了仙道的提议。
      而当安然转身准备进家门的时候,仙道捉住她手臂的手还是没有放下去。他再轻轻一扯,小姑娘顺着力道转回身,他的动作似乎不经过大脑就这么行云流水地做下去,弯下腰去吻了吻她的眼睑——睫毛上还挂着没有掉下去的泪珠,有点咸。
      仙道彰尝过这么多女人,似乎觉得面前这个会是最好吃的那个。

      那天的最后,是仙道彰如愿以偿地挨了这个个子不高的女生恶狠狠的一巴掌作为结束。

      二、
      后来知道,她叫安然。
      然字对于日本人来说发音太难,仙道彰直接就叫她安。
      Ann,即使是日语里也有着很美丽的意思,仙道觉得她的名字取得很好听。
      那天也不知道谁吓怕了谁,两个人碰了面不太会说话。仙道总能从她的眼神里读到深深的防备,他也灿然一笑,并不在意,但仙道觉得自己暂时还是不要跟她来往得太密切以免打草惊蛇。
      安然的房间跟仙道的房间是挨着的,彼此的阳台也离得比较近,所以仙道懒懒散散地挑开窗帘的时候总能从透过阳台上的玻璃看到那个小姑娘——偶尔,她会光着脚丫子优哉游哉地到阳台给她种的植被浇水,偶尔,她会摊开谱子盘起腿坐在地板上弹吉他。
      她不养宠物,所以形单影只的总是有那么一点点孤独的味道,只是从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需要人怜悯的楚楚可怜,卓然而立的背影如同一棵清傲的竹树,也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才总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除非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哭,否则平时的她的确不是那种让人心生怜惜的人。
      她把自己打理的很好,她生活得规律而平静,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跟仙道彰以前认识的女人,太不一样。

      但这却越发刺激的仙道彰想要接近她的感觉。
      机会来得就是这么凑巧——第七天的深夜,仙道的门却被忽然敲响。
      安然带着疏离的礼貌语气,“抱歉,我想借你家阳台用一用。”
      这个时候的仙道其实刚睡着,被吵醒了有点懒洋洋的。他把门全部敞开,打着哈欠侧了侧身让她进去。安然一边在玄关脱着鞋子一边说着打扰了,然后直径走向了阳台,捋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模样。
      仙道一个激灵,终于隐约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抬手扯住正准备爬上阳台围栏的安然,“做什么,翻阳台?”
      “啊,我忘记带钥匙了。”
      “别乱来,这可是七楼。”
      仙道伸头目测了一下两个阳台间的距离,虽说自己跨上一大步就可以到达,但是,也悬。
      “去找楼下的管理人员拿钥匙吧。”
      “都这个点了。”安然抬手指了指已经过了十二点的时钟,“黑泽先生早就睡了。”
      仙道这下也有点犯难,看了看安然,安然也看着自己,面面相觑。其实仙道看得出安然想请他翻过去帮她从房间里头开门,但这么危险的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她神色纠结了一会,露出微微的失望,最终还是欠了欠身子,“抱歉了。”
      安然拉开门,但下一秒门又被另一股力量给推了回去。她抬头,看着把手按在门上的俯视着自己的仙道,有点奇怪。
      “你先在这里先住一晚上吧。”
      安然坚定无比地摇头,执意要走,奈何仙道就是按着大门不肯松劲。
      “好好,我走。”仙道弯腰穿上自己的鞋子,“你睡这,我保证今晚你是安全的。”
      仙道把安然往房间里推,转身自己便走出家门。离开前转头瞄了一眼安然,她神色复杂,张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想必她还是怕着那个轻佻的自己吧。
      外头下了小雨,细细密密的雨珠很快打湿了仙道的衬衫。其实他也不知道今晚要去哪里过夜,只是看到安然执拗地不肯跟自己同处在一个屋檐下那种倔强的神色,忽然把心一横就毅然决然地跑出了家门。
      总觉得被她那种眼神怀疑着是件很不舒服的事情——仙道彰扬起头,舔掉了从鼻尖上滑落的雨水,有点涩。

      跑到平日里打篮球的那个街头篮球场,仙道彰晃着手里的啤酒,仰头便喝下去一大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灌进胃部,灼灼地烧着热气,这让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沾湿的仙道终于有了一点点暖意。
      喝空了一罐,再开了一罐。不知不觉间,地上已经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好多东倒西歪的空瓶子。
      仙道忽然有点自嘲地笑起来——似乎没有哪天喝得像今天这么多,只是为什么还不醉。
      风呼啦啦地刮过来一阵,把身后的树木摇晃得悉悉索索作响。仙道感觉到有点头疼,就地躺平,手臂搭上额头,绵绵的雨丝落在脸上,带着凉飕飕的倦意袭上眼皮。
      昏昏沉沉之间,忽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似乎有什么遮上了头顶。仙道以为自己已经落魄到了被人当成是流浪汉的地步,有些好笑的睁开眼睛,却看到帮自己撑着伞的人,是皱着眉的安然。
      “回去吧。”安然蹲下身,抹掉他脸上的水珠,“要感冒的。”

      仙道躺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安然清亮的眼珠,巨大的悸动造成了他的思维在一瞬间崩溃。
      爬起来然后紧紧地抱住她,她身上的味道让他前所未有的安心。
      顺其自然地就这么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他反复劝说自己这是酒后乱性,奈何背道而驰的是他很羞愧地发现现在的自己一点都不迷糊。
      他等待着她下一个让他清醒过来的巴掌,但最后,只有她手中撑着的伞轻飘飘地落地。

      三、
      那天晚上,仙道睡沙发,安然睡床。
      他答应过她,她今晚是安全的,所以仙道很遵守承诺地没有对躺在床上毫无防备的姑娘上下其手。
      看得出安然睡得不是很沉,睫毛在抖动,似乎随时都要醒过来。仙道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描摹她的轮廓,很秀气的五官,清爽得让人赏心悦目,好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安然忽然睁开眼,声音轻轻的,“怎么了,为什么还不睡?”
      仙道笑着摇摇头,帮安然扯了扯滑下去的被子,忍住了想吻一下她的额头的冲动,“没什么,晚安。”
      安然闭上眼,均匀地呼吸着。然而仙道还是没有离开,黑暗里他一直看着她的模样。
      仙道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贪婪地注视过一个女生的容貌。
      这让一向风轻云淡与世无争的仙道心里暗叫不好。

      第二天仙道睡得很沉,房间的窗帘太厚,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他抬头环视了一眼黑乎乎的屋子,又看看时钟,已经下午四点多了。
      支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忽然觉得身体很沉重,头也晕晕乎乎。眼角瞄到不远处的餐桌,上头摆着早餐。想着也许是安然留下的,尽管身体再不适也要爬起来吃掉,于是仙道揉揉太阳穴支起身子去洗漱。
      早餐早就冷掉了,仙道把食物热过后才开始吃。心底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觉得安然像自己的小妻子一样,昨晚不过是跟他吵架闹分居,虽然还在生气但隔天仍旧会帮他准备好可口的食物。
      这种胡思乱想让仙道空洞洞的心房多了一点暖洋洋的甜味。
      门铃大作,仙道走去开门。
      他很高兴一开门看到的是安然的脸。只是发现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使劲揉了揉眼睛,安然的面容却越发扭曲了,就像隔着腾腾的蒸汽看过去一般。皱着眉,听不清楚安然翻动着唇在说什么。往前迈了一步,眼前忽然一黑,仙道失去知觉地向前栽了下去。

      于是安然毫无准备地就看着眼前这个大个子扑倒在她身上,如同断掉线的木偶一样,手脚松松垮垮,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拍拍他的背,试探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仙道迷糊不清地呢喃两声,吐出来的气息一片滚烫。安然伸手探上他的额头,烧得吓人的温度。
      安然便再一次顺理成章地留在仙道家过了夜。
      以前听说过傻瓜和白痴是不会生病的,她以为流氓的体质也应该同样好到不是人的地步。看来是她想错了——安然对着仙道彰沉睡的面容做了个鬼脸,心底忽然浮上一层浅浅的愧疚。
      毕竟是寄人篱下地在异国他乡住了多年,已经条件反射地形成了对任何人都无法放下防备的姿态。仙道那天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好心罢了,只是自己眼里的不信任太深,才把他刺伤了,一个人跑到外头去当那个淋着雨的流浪汉。
      仙道的手落在被子外头,安然轻轻握了握。恶作剧般地跟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发现他的手很大,因为生病的缘故手心冰冷。她双手捧住他的手掌,不断呵气然后搓揉,希望能使他感到暖一点。
      仙道彰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睁开酸涩的眼睛,看到安然神色认真地帮他捂着手,心中一阵暖暖的悸动,不由得回握住她的手心。
      安然怔了一下,看着仙道,“醒了?”
      仙道并不答话,按住她的脑袋压向自己——第三次吻她,仙道觉得自己的心情已经昭然若揭。

      “安,我们在一吧。”

      也许仙道彰知道,一个随遇而安的花心男人碰上了防备过剩的倔强女人,这种恋爱关系无论走到哪一步终究会摇摇欲坠。但跟安然在一起很让他安心,这是一种尘埃落地的宁静,让在女人间浪荡了太久的仙道忽然就很享受有“家”这种安定的温暖感觉。

      四、
      安然没有跟仙道彰同居——她依旧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住,到底骨子里还是传统的,她不太希望婚前纵欲。可能,连能不能谈到结婚那一步都难说呢,毕竟仙道是个飘忽不定的男人,不过他乐意于现在的一心一意,也就足够了。她能够暂时松懈,把自己交给这个怀抱。踽踽而行太久,她变得很贪婪这样的温度。
      如果他愿意安定下来,她会扮演好她应该扮演的角色。
      仙道彰也很体贴,没有强硬地要求安然给他。其实在仙道看来所谓的贞操观念多少是陈旧得有点可笑的,来来去去不就是一层膜罢了,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那层膜。不过仙道彰还是会乖乖妥协,他向来不强求。
      但现在的生活,仙道的确很满足。他回到家,会看到系着围裙的安然在做饭,菜色每天都会不一样,吃惯了泡面和外卖的仙道尝着她的手艺觉得很开心。吃过晚饭后他会主动要求洗碗,安然从身后抱住他,这种有点撒娇意味的动作简直让仙道更加心花怒放。他转过身吻她,她脸色微微绯红的模样挺可爱。接下来他们会去散步,沿着河堤慢慢走,顺带去超市买一点日用品,一时兴起的仙道偶尔还会教安然打篮球,但她有点笨。走过黄昏的街道,十指相扣时即使是沉默不语也让人觉得心安理得。回到家的时候捧着热牛奶一起看一部电影,要是安然半途睡着了,仙道就把她抱到床上去,搂着她一起睡,若是安然没有睡着,看完电影会回到自己家去。
      很平凡的日子,没有什么惊涛骇浪,两个人同样上学放学,牵着手走过一条一条大街小巷,遇见了熟人朋友就波澜不惊地笑一笑,这种模样让所有人看了都心知肚明。仙道会翘课去打篮球或者钓鱼,顺手摘回花田里开得正盛的花,插回床头的那个宽口玻璃瓶里,浇一点清水,延长了的花期能让安然笑得心满意足。安然会抱着吉他给仙道弹前几天刚刚学会的新曲子,行云流水的音符从她指尖滑出来,让仙道觉得如同品下一口醇厚顺口的咖啡。偶尔两个人也会吵架,但安然气鼓鼓的模样总是让仙道发笑,捏捏她的脸,算是自己投降。
      “家”更像“家”了,安然有些时候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安静的男人,甚至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够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只是仙道的风轻云淡总是让她找不到她在他那里的重要性,她只有自己给自己安全感。好几次蜷在沙发上等仙道回家的时候,抱紧了腿,心脏是一片空落落的难受。

      所以说好像还是少了点什么。
      是不是那种被称作“契约”或者“承诺”的东西。
      彼此都没有说过“我爱你”——这对仙道彰来说太廉价,而对安然来说又太奢侈。
      她不去追究他繁复的过去,他也不追问她想要的未来。但是,不说不代表不想要。眼前这个看似成熟实则一身戾气的男人,她不奢求他为她做出天翻地覆的改变,她只是希望他能有心努力一下,能跟他走得远一点。
      安然爱着仙道彰,但是爱得有点累。

      这样看似千篇一律的日子随后还是出现了裂痕。
      仙道放学的时候恰巧遇上了曾经篮球队里的队友,闲聊一两句对方竟然越说越上头,勾肩搭背地便扯着仙道要去喝酒。仙道拗不过,只有应邀,摸出手机要打电话给安然告诉她今晚晚些回家,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心想着等会借好友的手机打个电话,结果到了小酒馆,发现着本根就是从前的陵南篮球队的同好会,心情舒畅起来免不了多喝了几杯,一下子将要打电话的事情抛至脑后。
      十六七岁的年少往事接着酒劲儿浮上心头,仙道虽然依旧笑得风轻云淡却觉得内心翻江倒海。回头看一看,原来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看着冈田教练那已经开始花白的两鬓,想到自己那时年少轻狂时曾把这个教练气得直跳脚,浅笑着闷下头,又一杯酒灌进喉咙,跟着那些肉麻兮兮的伤春感秋一起吞回肚子里。
      小酒馆的客人越来越少,仙道醉眼朦胧地看了看钟,终于想起家里还有一个煮好了饭等着自己的小女人。摆摆手说要走,没想到一出了小酒馆就感到头重脚轻,一低头哇地一声吐脏了自己的衣服。
      “阿彰?是阿彰吗?”
      仙道迷蒙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晃过来的身影,妖娆的曲线,浓郁的香水,嫣红的指甲。
      “啊啦,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女人皱着眉扶起仙道,“好了,先到我那里换套衣服吧。”
      于是第二天,仙道揉着眉心从陌生的床上坐起来,床边睡着的女人翻了个身,酒红色的妖娆发尾还留恋地缠在仙道的手指上。
      仙道翻身下床去穿衣服。那个女人醒过来,饶有兴趣地支着脑袋看他,“阿彰,下次换做我去找你好不好?”
      仙道套好T恤,侧过脸淡淡地勾起嘴角,“死缠烂打,这可不符合游戏规则啊。”

      五、
      安然在仙道家里等了他一晚上。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仙道从来都忽略手机没电而让自己联系不到他的事着实是一个不太好的习惯,但这是头一次他夜不归宿。安然一宿没合眼,脸色苍白地熬出两笔浓重的黑眼圈。但她并没有多问仙道彰昨晚去了哪里,只是在仙道回到家后让他去洗澡。
      仙道看到冰箱里放着昨晚她做好的饭菜,开始有点愧疚,伸手讨好地扯扯她的袖子,被她淡淡地甩开,“浑身都是不知名的劣质香水味,别碰我,我恶心。”
      说话时,安然的眼神满是嫌恶。

      对于偷腥这种事,仙道彰应该是得心应手才对,这种场景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按照以往,只要他哄一哄逗一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女生们都会破涕为笑。偏偏这次遇上的是那双冰冷得吓人的眸子,倔强得毫无退路,刺得仙道胸口发疼,让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无从下手该怎么劝。
      不过也好,连解释都省了——他是爬墙了,不过谁也没规定过在结婚前一定要守着一个吧——他们的恋爱关系现在还得不到法律的保证,可她为什么连吃醋都吃得这么纯粹凶狠?!
      所以说,爱情这种游戏,玩不起就别玩,一认真你就输了。
      仙道彰看着安然离开他家的背影,在胸腔里冷笑一声。

      一连冷战了一个星期,仙道彰的世界照例日出日落,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女生就郁郁寡欢——而且仙道自认为是很有耐心的男人,他可以等得过别人看来度日如年的冷战期。
      只是万般没想到,当仙道看着安然坐在一辆轿车上跟一个男生谈着天,然后一瘸一拐地被这个男人扶下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耐性和好脾气都拿去喂狗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风轻云淡的仙道彰也会为在恋爱这种问题上生气——他甚至不想问她是怎么受的伤,只想质疑她是不是借机来报复自己那天的出轨。
      他漠然地去敲安然家的门,懒懒散散地靠在门口。
      “安,开门。”
      “有什么事。”
      “我让你开门。”
      “不愿意说就算了。”
      自己所有的话都被四两拨千斤地顶回来,这是仙道彰谈了这么多次恋爱首例最为狼狈不堪的时刻。回到自己的房间,不管什么危险不危险直接从阳台一步跨到了安然的阳台,打开落地窗,再拉开窗帘。
      安然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抹干,身上只套了件宽大的T恤,裸着两条腿。怒气杂糅着欲望在身体里叫嚣,仙道感觉自己的理智在一点一点被打翻。
      安然面无表情地指着门,“出去。”
      仙道偏不走,只是一步一步逼过去。他勾着嘴角,笑得漫不经心。
      “我叫你出去。”
      “安,你是在报复?”
      “哈!什么叫报复?反正我不是你,做不出那种事。”
      仙道抬起双手撑住安然身后的墙,把她困在手臂里着一小圈空间,一低头就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味道,很诱人。
      “好吧。之前算我不对......”
      仙道轻描淡写,但眼神却透出“但这很正常不是吗”的随意情绪,这样的神情简直让安然气得发笑。
      “我说,道歉的时候能不能不要一副直气壮的表情?”安然烦躁地环起胳膊,“那你既然也知道我是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性格,我吃醋吃得发疯然后找别的男人诉诉苦也是情有可原了?你以为需要私人空间的只有你一个人吗!”
      “冷静一点好吗。”
      “遇到这种事能冷静下来的人只有你,仙道彰!”
      安然深吸一口气,拂开粘在脖子上的头发,推开堵住她的仙道,“我不想继续说下去,请你离开。”
      仙道低头看着安然露出的漂亮锁骨,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好要说什么但行动已经快了思维一步,他低下头准确地吻住她的唇,但随之而来的是安然的挣扎。他应该生气才对——因为没想到安然这么伶牙俐齿,字字句句都戳中要害,他一点据理力争的余地都没有。最后安然挣扎得越来越凶,甚至没有一点要和解的意思,仙道的耐心终于被消耗得一干二净,直接把安然按在床上,这下他很满意,终于看到了安然眼中慌乱的神色。
      “放开我——”
      本来只是想吓吓她,可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正在进行下一步——制止她四处乱挥的手脚,撕破了她的衣服,吻住她的嘴唇不让她说话,动作简单而粗暴。
      匆匆结束却仿佛熬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安然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仙道觉得很疲惫,他看着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的安然,忽然很想问她是不是很恨他。

      恨我吗,那就恨下去吧——或许,比爱我要来得轻松。

      安然没有办法下床走路,身上很痛。她把脸埋了半边在枕头里,表情麻木不仁。
      仙道站起来走进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捡起地上牛仔裤穿好,拿了块沾了热水的湿毛巾给安然擦身子。她一动不动地任凭他随便摆布,眼神空洞得像被虫蛀了一样。
      仙道第一次感到心疼,顺了顺她乱掉的头发,轻轻吻她。
      安然像触电一样立刻躲开,仙道不管不顾,按住她躲闪的脑袋用力地吻下去。躲不开她便张开唇齿咬他,咸咸的血腥味儿蔓延了口腔。仙道终于松口,嘴角一抹红,摸着安然哭红的眼,疲倦不堪地认识到,他终究还是摧毁了这个女生对自己的最后底线。

      “分手吧,仙道。”
      仙道继续顺着安然的头发,笑得温柔似水。
      那句酝酿已久的“我爱你”快要送出嘴边,结果脱口而出的只有一个字。
      “好。”

      那天晚上,仙道彰看到安然坐在阳台哭了很久。

      六、
      安然搬家离开那天,刚好就有个小姑娘搬进来。同样手忙脚乱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样要找藏在口袋里的钥匙却怎么掏都掏不出来,同样在仙道搭了把手帮忙的时候神色里一闪而过的防备——只是看到仙道英俊的脸庞后的下一秒,小姑娘立刻笑靥如花地红了脸颊。
      这回仙道没有自作主张地把手伸进她口袋里摸钥匙,而是接过她手里抱着的纸箱,让她自己去掏。
      小姑娘道了谢,关上门。仙道站在紧闭的大门前,看着上头的牌子,已经不是那个好听的名字。心脏忽然空洞洞地刮过一阵凉飕飕的风,呼啸着似乎把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给抽离了。
      回到家,看到摆在床头的扩口玻璃瓶里头的花儿已经蔫了,他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换过瓶子里的小花束。瓶子下边有一张纸条。
      “记得换水哦。——BY Ann”
      旁边有一个线条简单的笑脸,丑丑的,笨笨的。
      忽然又想起来,安然从来都是让仙道用左手牵她的右手。问她为什么,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很久之后仙道才知道,是因为她练吉他练久了,左手手指上全是茧,怕蹭着他的手心让他不舒服。
      心脏猛地沉了一下,有点难受。

      隔壁名叫央真的小姑娘,在不久之后成了仙道彰的第八个女朋友。
      很笨很傻的小丫头,单纯得紧,没有什么深沉沉的心思也没有一点防备,眸子里不冰不冷,总是灵动而娇艳。
      她不会做饭,总是把厨房弄得乌烟瘴气;不会收拾碗筷,总是把新买的餐具打得零零碎碎;不喜欢看电影,整天都想要看各种明星的演唱会;不喜欢散步,只想宅在家里对着电视里的男一号男二号发花痴,还非要扯着仙道一块看,给他讲那些狗血的剧情。
      仙道都宠着,然后开始学着照顾她,学会做饭,学会收拾,学会买东西,学会陪她看电视剧,小姑娘贪玩,偶尔他会在她夜不归宿的时候几分焦急地打电话满世界找她。
      不得不承认,爱情总是所有感情中最让人成长的一种。终于体验到了一把当年安然对自己缄口不提的期待,只是最后除了不痛快的回忆,什么都没留给她。
      仙道回过头去看看那时候的自己,经历了前六次恋爱都还是那么幼稚不堪。安然不是他的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偏偏最为刻骨铭心——也许是因为她拗口难念却好听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她特殊的身份,也许是因为她温顺宁静却执拗倔强的性格。他终于在她这里学会长大,却也终究是这种不自觉的漫不经心,逼走了那个即使痛了累了也只能在家自己抱住自己的女孩子。
      后来,娇气的小姑娘烦厌地提出了分手——“仙道君,你好无趣啊,这么宁静的生活我不要。”
      他说好,分手就分手吧。
      眼前这个不成熟的小女孩总会遇到那个让她认识到尘埃落定是种幸福的男人。

      七、
      某天,突发奇想请教了会中文的同学,问了一下“安然”两个字,究竟有什么深意。
      ——“安然,指平安无事地,安安静静地,没有顾虑地,让人放心地。”

      那个女生想要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简单。只是那个遇见她时的仙道彰,终究给不了。
      仙道彰不确定现在是不是依旧爱着她,只是后来又晃荡了很久,发觉曾经那种被他所嫌弃的温暖,现在却是连着那个走掉的人,一起把他的心脏给掏空了。

      之后的一天,仙道彰照例去钓鱼。回家的时候夕阳晚落,神奈川那片蓝晶晶的大海被余晖勾勒出一片温柔。仙道看到一对情侣提着鞋子,手牵着手踩着沙滩边上浅浅的海水在散步。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剪短了头发的女生是安然——她的左手,被她身旁那个高大男生紧紧握住。
      左边胸口有点钝钝的痛,但转瞬即逝。
      他终于明白,终于了解——
      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安然足以,别无他求。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仙道彰的数字“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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