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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重重宫殿重重楼 ...

  •   壁染朱漆的双道合抱长柱绕水一字排开数丈长,精雕的盘龙在其上蜿蜒虬腾,镜面般光滑圆润的龙鳞排布密集,肋下一双龙爪利勾一样钉在钉在柱面,威武之姿直逼顶上撑着的阔梁屋檐,几片琉璃巨瓦一直斜进陌道里扶疏斜影的迎春长枝上。
      廊道里,全副武装的巡逻兵竖枪方正罗列,半盏茶过去一趟,他们身上的铁甲铮出的寒光几乎要刺死路过的群鸟。
      夜色正浓。
      深深寂殿里,如臂的红烛火光一豆,映进血色的幔帐,现出垂幕里一截雪白的美人背,她两根藕色的长臂远远伸过头顶,揪着床褥的手背青筋若现,她趴在榻上,脸朝着内侧,只露出一寸雪白圆润的下巴,长发全倾在身下芙蓉绣就的锦榻上,艳色里如一团流动的黑云,削弱的双肩止不住轻颤。
      夜里黑猫叫了一声,外间大殿空寂寂的,连手臂粗的红烛都照不透亮。
      一人等在会客的双扶椅上,手边的茶水已经沁成冷碧色。内殿里传来女人哀哀的悲吟,低低的一阵,转到急处,又成了难捱啜泣。那声音,丝丝绵绵,透过重帐,如一曲无词的艳调,浮进夜色里,勾起乱飞的遐思。
      他坐在那里,静静地候着。随着动静,他不自觉换了个坐姿,头靠到椅背上,闭着眼睛,浓眉深锁成一团。静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就着手边的凉茶喝了一盏。
      更漏滴答的声音在空荡的大厅响过一阵,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殿内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下去,内殿寂了片刻,有人下得床来,窸窸窣窣一阵,而后便是一阵轻快的步履过来,踩在青色的地砖上,发出一阵极规律的调子。
      候着的那人顷刻间便已经站直了身子,等人进来,拂袖立到一旁。
      进来的人懒懒瞧了一眼,凉夜里,他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络黄的袍子,一根腰带松松垮垮地挽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匀称的双腿。密集的汗珠舔在他麦色的皮肤上,一些直接滑进腰间,贴着皮肤的腰带上,微微透出一股湿意来,烛光中如一朵深色的花开在那里。他头上束着一只缀明珠的金冠,额发虽湿,发髻却还算整洁。随意走到主座上坐下,就着凉茶吞了一口,再抬头时,一双眼望进堂中,无尽的慵懒。
      “如何了?”
      底下那人恭敬地弯着腰,说话的时候才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全妥了。”
      座上那人一笑,扣着茶盖的手一翻,那盖子便被准确地扣在了空空如也的茶盏上:“那女人可靠吗?”地下的人沉吟一声,道:“当是无错了。在红坊里锻炼了那么久,只等殿下一句话,就可以进宫了。”
      那人的目光过来,细成精明的一线:“本殿要的是万无一失。”地下回话的人立马躬下身子,朗声道:“微臣失言,此事定当万无一失!”
      座上那人看了他一阵,这才点点头,又冲内室道:“过来吧。”垂花的殿门后,跟着便绕出来一人,雪肤玉貌,落在肩上的长发稍显凌乱,精神也有些不济。那人伸手指指下面:“你跟着大人一起回去吧。”
      那女子走到中间,俯身行了一礼,低头的瞬间,女子轻咬红唇。那人手一挥,两人便退了出去。那人看着,嘴边慢慢勾起一抹笑来,邪佞至极。
      两人走出好远,前面的男人才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那女子:“你这是何苦。”
      女子闻言,脚步微晃了一下,夜风中身子显得尤为单薄可怜。她低着头,声音却坚决:“这是我自选的,没有后悔可言。”
      男人看着她,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声音苍凉得似好久不曾开口:“你这样子。。。”女子抬头直视他:“大人与其可怜,不如过来帮我。”她声音顿了顿,竟笑出声来:“起码不用深更半夜再被遣离出府......别忘了,这是你欠我的。”
      男人闻言急急回身,背对着她,放空的眼轻轻眨了眨,半响才沉声道:“只要你不后悔。”

      太后的生辰在中秋节前面半月,皇帝去请安的时候,稍稍一提,便给太后回绝了。说是灾难刚过,只办中秋。皇帝默了。
      陆珶过到长乐宫的时候晚膳刚撤下去,掌宫嬷嬷扶着太后正在榻上歇着,有奴才进来通报一句。太后抬头看去,门庭里光盛,只见一人颀长身姿,脚步猫一样轻缓、从容。太后只瞧了一眼,便垂下眼去接嬷嬷递来的漱口清水。刚一润嗓,陆珶便已到跟前跪下了:“孙儿见过太后。”
      太后垂首将水吐到盂中,再抬头时,脸上露了一分笑意,伸手去招他:“过来坐。”陆珶依言过去,伴着太后坐下,低敛眉目:“皇祖母心情好像不错。”
      太后笑,双手拢到身前,腕上的一队翡翠镯子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有一件好事儿,还是与你有关的。”
      陆珶长眉一挑,脸上露出几分讶异:“关于我的好事儿?”
      “可不是?”太后说:“辰时贵妃过来,说你终于开窍了。”陆珶听着微低下头,修长的睫毛覆在眼上,一对琉璃色的眸子半隐其中。太后继续说:“你父皇和我一直盼着你们几个早日成家,偏偏你们几个,非得逆着性子来,硬是一拖再拖,半分不让老人家安心!这回你应了,老四、老五就再也没借口推辞了。”
      “孙儿让皇祖母忧心了。”
      太后点点头,笑着说:“我已经吩咐过贵妃,一定仔细着挑,定不会委屈了你的。”
      陆珶回:“皇祖母为孙儿尽心尽力,孙儿感念还不及,又怎么会心生委屈?”
      太后摇头:“这可说不准。若太子妃品貌太过意不去,别说你,就是我也是不待见看的。”陆珶脸上清淡淡地一笑:“皇祖母喜欢就好。”太后骂一句,笑着纠正:“是你喜欢就好。将来人你自个儿屋里过日子的,旁的人,还真能押着逼你不成?就是你父皇,也没这个权利。”
      陆珶长睫半搭,瞧不出情绪。嘴里只说了一声:“是”。
      太后瞧瞧四周,想起一事来:“我听说长平那丫头最近一直关在宫里不出来,还叫了好些乐师进去,说是在练舞,你可曾听说?”
      陆珶点头:“听说了。大概是要在中秋宴上表演,孙儿也好一阵子没见到她了。”
      “这孩子。”太后说着,忽然转头来问他:“你说她这么卖力,不会是看上哪家少年了吧?”陆珶闻言一笑:“不会的,云鸽应该只是想讨皇祖母和父皇开心罢。”
      太后略一沉吟,还是不完全放心:“你得空还是去她宫里看看吧。最近我眼皮子总是跳,她活这么大,还真头一次对一件事这么执着,可别是着了什么魔障才好。”
      陆珶只得点头,看看天色,才请退了。
      出了长乐东门,一路过大宁、人苑,已经是后宫的范围了。好在时辰不早,除了巡逻的宫人,并没有撞见太多多余的人。即使这样,到兴宁宫的时候也已经酉时正了。陆珶身后只跟了宗进一人,两人一路至长平殿,除了留守在门口的宫人外,果然门庭紧闭。
      他刚进来,守门的人已经纷纷跪了一地,陆珶示意一下,便径自进殿了。
      长平殿这两年才建成,内里植了很多落叶乔木,花种却只有少少几样,穿插其中,并不常见群芳斗艳景色。云鸽本身不是一个勤快人,又烦见成日里宫人你来我往地,所以园子一阵荫蔽,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刚过门洞,就有乐声传来。听曲子,倒像是苏调,陆珶凝神,正要细听,那曲子却突然戛然而止。
      “又是这里!你们怎么吹的,就不能配合着我的速度?”陆云鸽不满的呵斥远远地从殿里传来,那乐官多次被责,早如惊弓之鸟,胆战心惊下,又哪能跟得上她不在节奏的动作。陆云鸽气骂一声:“哼!都是些没用的!”
      陆珶已经走到跟前,宗进上前为他揭开垂帘,露出跪了一厅的乐师身影。陆云鸽一人当中,单手叉腰,浣纱的水袖长长曳在地上的石阶上,她侧对着门,因为生气,脸上一阵红彤彤一片,耳鬓间还黏着几绺汗湿的碎发。
      陆珶在后面低低咳嗽一声:“长平。”
      原本正发着脾气的陆云鸽闻言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三哥?!你怎么过来了?”
      陆珶垂眸,目光随意地扫了一下跪了一地的人,视线又落到她叉在腰间的胳膊上:“怎么,难道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
      陆云鸽迅速垂手站好,嘿嘿地笑了两声:“怎么会?三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拜托你呢!”
      陆珶眉毛一挑,也不问她是何事,径自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陆云鸽一脸巴结地过去,蹲在他身侧,目光殷殷地望着他:“三哥,我打算在中秋宴上表演舞蹈......”
      陆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只淡淡地嗯了一声。陆云鸽嘴巴一撅,有点不满:“三哥!”陆珶终于侧过脸,微挑的眼角斜睨着她:“祝你成功。”
      陆云鸽眯眼一笑,伸出手去拽他的袖子:“三哥,这回涡能不能出彩,可全靠三哥你了,你可一定得帮我啊!”她顿了顿,又说:“听说陆云珂那丫头也要跳舞,回回都是她出风头,这次我非得把她比下去不可。”陆珶看着她愤愤的表情,一本正经道:“那你可要加油了。”
      陆云鸽闻言,先前脸上的振奋顿时萎了下去:“可是她本身就比我厉害......”“所以你更要努力了。”她轻哼一声,仰起脸去看他:“三哥,你跟裴大师关系这么好,不如请他帮我谱一曲,那样我就一定能胜过陆云珂了。”陆珶收回被她越拽越紧的袖子:“裴大师早就不出山了。”陆云鸽无奈地叹息一声:“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陆云鸽嘻嘻一笑:“那就要看三哥你愿不愿意帮忙了。”
      陆珶看她表情殷勤,没等她开口便摇头拒绝:“不愿意。”
      “三哥!”
      “你要赢云珂便得自己想法子。”
      陆云鸽不满:“我是有想啊,只是需要三哥你帮忙牵一个小小的线罢了。”完了还特意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很小”的距离给他看。
      陆珶不为所动,陆云鸽顿时小脸一垮,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跟着滑了下去:“我又不能随意出宫,只是想让你帮我请一个舞师进来而已!”
      “什么舞师?”
      陆云鸽看他表情好像有戏,不免高兴地说:“那人你也认识啊。我听说兰姬是洛阳有名的艺妓,不如你帮我跟她说说,让她进宫来教我几天舞蹈好了!”
      陆珶皱眉:“谁跟你说她擅长跳舞的?”
      陆云鸽得意一笑:“四哥都告诉我了,说兰姬的舞蹈惊为天人!”
      “他看见过?”
      陆云鸽头一歪:“他看没看过我不知道,反正我相信兰姬肯定比陆云珂厉害就是了。”
      陆珶不再多说:“既然如此,你便自己去跟她说吧。”陆云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三哥明明跟兰姬那么熟!”
      陆珶看着她,不说话了。
      陆云鸽心里“咯噔”一下,哼哼唧唧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自己去就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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