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
-
“没想到竟然醒得这样早”，林薇薇睁开眼睛，冬日的早晨，外面的天空依然是黑漆漆的，她拿出手机，居然已经7点，原来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才没有听见懒羊羊的呼叫声。
林薇薇懒懒地赖在床上不想起来，因为一天都没有课，她翻来覆去，回笼觉要么不睡，要么一觉就得睡到12点，荒废了半日光阴，于是左右挣扎之下，还是选择了起床，就在这时，她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下周一的专家讲座，麻烦你帮我主持一下，非常感谢，魏老师。”
林薇薇早就能够把魏清风的号码熟记于心，只是，在收到这条信息之前，那只是一串数字，一个人存在的凭据，一个联系人列表里面从来不敢储存的名字的代码，一个害怕提到却又极度渴望知道他一切的男人的符号。
而此刻，这串数字彷佛□□手指间弹奏的音符，凑在一起变成了美妙的旋律。林薇薇甚至能够看到魏清风拨开了3年的迷雾，优雅地朝自己走来，当春日的阳光驱散雾霾，鸟语花香，自己正穿着洁白的裙子，害羞地站在那棵桃花树下，静静地等候他的到来。循着生命的足迹，散落一地的旖旎。一颗等待的心，云端漫步，无眠的知觉，绾成岁月的香雪海，终究是盼来了归期。
“OK，一切包在我身上。放心吧。”
她刚想再加上一条信息，想要问问具体时间，因为没有收到来自班长何学习委员的官方通知，可是刚刚编辑好的信息又删除，再次编辑，再次删除，直到半个小时后，纪若雨的飞信发过来，“经魏老师组织安排，于下周一下午3点半在35栋1阶梯教室举行建筑学讲座。主讲人是花都工业大学的建筑学院院长。请大家准时参加。不得请假。另外，魏老师新购进大批专业书籍供大家学习。所有书籍已由班长和生活委员整理，借阅者请速来登记。”
林薇薇心里想着魏清风竟和自己一样，晚睡早起，便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去星巴克喝了一杯卡布奇诺，纵使外面大学纷飞，心里却暖暖的，甜甜的。
然而她并不知道，此时的魏清风其实是被多年来缠绕他不得解脱的梦魇惊醒，梦魇中，一辆红色的宾利像头发了疯的公牛撞了过来，男人倒在地上，旁边的女孩儿顿时愣住了，扑过去大喊“爸爸，爸爸，爸爸……”
当魏清风再次被这个梦魇惊醒时，闹钟显示的时间是早晨7点，他急忙穿衣服下床，去卫生间洗脸，一盆凉水泼到脸上，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
他呼出一口热气，镜子就像覆盖了一层白霜，朦胧模糊。他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模模糊糊，感觉尚可，于是有些开心。用手将镜子上的雾气抹出一个圆圈来，随着圆圈不断扩大，镜中的自己越来越清晰，两鬓微微斑白，满脸的胡渣，脖子上，腰上，连胳膊上都是难以掩饰的发福的赘肉，除了还有点身高优势外，啤酒肚已经不可小觑，简直像是怀了胎的女人，肚皮已经被渐渐顶了起来，若再继续吃喝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下巴都快连在脖子上了。
“看来真是老了，脑子不中用，连日期都给搞错了。”
他想起了“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古话，不禁摇头叹息。妻子早早地就带着儿子一起去外婆家了，留下自己一个人欢度周末。想到“欢度”二字时候，魏清风竟然微微一笑，有些自嘲。
突然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是谁？”魏清风心里纳闷，早上刚起床，声音还有些沙哑，他微微低头，用手捏着自己的脖子，用力清清嗓子。
“是我，清风，你开一下门。”
门外的声音很温柔，很纤细，像是四月的春雨，像是飘落的杏花，一丝丝暖人心肺。
“是她？她来干什么？”魏清风猛地一怔，皱起了眉头，拿毛巾使劲地擦了一把脸，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恢复正常。
魏清风所谓的“她”正是汪眉，自己的大嫂，哥哥的遗孀。
于是他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打开门。
一个气质不俗的妇人走进来，一头黑色卷发，发尾的大花朵儿随意得散落在肩上，刘海遮住了半张脸。一身祖母绿的大风衣，依旧可以清晰地看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如同她绵密细弱的声音一样，甚是妩媚娇羞，完全看不出实际的年龄。
“大嫂。”
魏清风一边泡茶，一边招呼汪眉，心里想着自从大哥去世的时候，自己朝大嫂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如今这个女人独自带着女儿生活，今天应该是从老家过来的。
“清风，雅丽和潇潇今天都不在家吗？”汪眉进屋后就四下张望，她用右手轻轻地捋着自己已经遮住半张脸的刘海，当刘海被撩起的时候，魏清风看见了一张美丽的脸，虽然岁月无情地在上面刻下烙印，但是那张脸依旧优雅漂亮，眉眼之间尽是万般妩媚，恰如15年前的初嫁。
“哦，是的。雅丽带着潇潇去娘家了。”魏清风有些手足无措。
雅丽就是魏清风的妻子，潇潇是他们的女儿。魏清风和文雅丽相识于一场聚会，经过好心朋友的牵线搭桥，便相互认识了。没有任何波折，没有任何悬念，甚至就在魏清风求婚时说自己还是穷光蛋儿的时候，文雅丽也是莞尔一笑，毫不犹豫，立刻答应了。
夫妻俩虽不是同行，倒也接近，魏清风正宗理科生，学的是建筑设计，妻子是艺术专业出身，学的是广告设计。虽说结婚不算晚，但直到32岁才有了孩子。夫妻俩一向和睦，相敬如宾，从未吵过架，已经成了朋友圈里的“模范”，相互有各自的事业，魏清风忙于应酬，对妻儿缺乏关心，文雅丽也从未抱怨过。每次魏清风对着电脑画图，妻子总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书，帮他煮咖啡，不曾打扰，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夜。
夜深的时候，魏清风也会困倦地倒在键盘上，醒来的时候身上都披着厚厚的棉衣，妻子也乖巧地把头歪在自己的大腿上睡着，15年来都是这种淡淡的温馨感觉，既没有激情四射的火花，也没有狂轰滥炸的争吵，日子过得云淡风轻。
但凡魏清风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比如收发邮件，比如开车去很远的地方，比如煮咖啡、做饭、接送孩子上下学，全部都是妻子的任务。出远门的时候妻子是司机，拿文件的时候，妻子又是秘书助理。
在自己心中，说不清是哪一种感情维系着他们的婚姻，可能早就习惯了这份平淡。这就是老婆，陪着自己吃苦打拼，一直睡在身旁的枕边人。
自己当年还是个热血的毛头小伙儿的时候，确实也幻想过各种激烈的情爱，各种癫狂的追求，各种哄女人的甜言蜜语，甚至各种□□的姿势。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匹脱了缰的野马，一头斗兽场上的蛮牛，一只沙漠里的野狼，可以蛮恨有力地征服自己想要的任何女人。可是，这么多年的夫妻生活，却一样儿也没有实行过。
自从遇到文雅丽结了婚，当了官，赚了钱，开了公司，成了老板，15年来的心湖就再也没有被任何女人激起过一丝涟漪。妻子总是那般平静、端庄、贤淑，没有发过怒，生过气，甚至从未表现过一丝不快，像是训练有素的空中小姐，就连微笑也是只露出6颗牙齿，没有一丝慌乱。面对平淡如水的妻子，魏清风的心里自然也是波澜不惊。
一起应酬的朋友每回要拉他去按摩娱乐，魏清风总是像拨浪鼓似的摆手摇头。最后朋友都说：“你真是是个怪胎，40多岁的男人居然不近女色。看来还是嫂夫人管教有方啊。”魏清风总是淡笑，默不作声。
“清风？”
大嫂细若游丝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麻，魏清风才缓过神来。
“大嫂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小彤也放假了吧？”魏清风一边回应，一边想赶紧进屋把身上的睡衣换掉，换成庄重的正装，因为下午是S市的重点项目招标会，自己还得开车过去当评委。
“清风，15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说这话的时候，汪眉已经从背后紧紧得抱住了这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将头深深埋在魏清风的背上，十指紧紧扣在他胸前，慢慢地向上，握住魏清风正在解扣子的手，全身颤抖，喃喃呓语，神志不清，彷佛发了高烧一般。
魏清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幕，电流快速地从后背扩散到大脑、前胸、直到脚跟。而自己的大脑瞬间短路，彷佛被病毒入侵，但又很快恢复正常。
“大嫂请自重。我知道大哥离去后，大嫂很想念他，我会好好替大哥照顾好你们母女的……”魏清风皱着眉头，脸色僵硬，一字一句，态度非常坚决，他使劲儿掰开汪眉紧扣的手指，脑中的转速已经达到了300码，努力想着如何处理这般尴尬的场景，要是妻子突然回来，那真是百口莫辩呀。
汪眉虽是魏清风的大嫂，可年龄却比他和文雅丽都小了几岁，还未到40，依旧美艳动人。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她嫁给大哥以后，家里从不太平，汪眉总是会和男同事说笑打闹，总是会晚归，从来不管丈夫孩子，从来不侍奉公婆。
若不是这个原因，自己的大哥也不会死于非命。在医院抢救了2天2夜，当自己奔下飞机打车赶到老家的时候，大哥已经撒手人寰，而自己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自己年迈的母亲至今还不能接受大儿子已死的事实。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自己在大哥出殡的时候，喝得烂醉如泥，神志不清，端起酒杯，狠狠地砸碎到地上，质问自己的嫂子。
而汪眉当时满眼的泪水，头发散乱，全身裹素，一句话都没有辩解，硬是哽咽地望着魏清风，眼睛里都是深深的怨恨。而小彤躲在汪眉身后，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自那以后，叔嫂二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是你太过于正直？还是太爱文雅丽？还是我真的不如文雅丽好？15年……15年了……我过得有多苦？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从未了解过我啊……”
汪眉已经泣不成声，双手抱着头，狠狠地揉着脑袋，然后开始使劲地拽自己的头发，最后垂下双手，身子斜斜地倚靠在墙壁上，低着头，目光呆滞，依旧流着泪。
魏清风愤怒地指着汪眉，厉声大喝：“雅丽是我的妻子，我儿子的妈妈，一个好女人，我爱她。”
“哼。”
汪眉从鼻孔里发出一丝冷笑，“你爱她？哈哈哈”她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指着魏清风，仰着头大笑起来，然后停止了笑声，身子前倾，眼睛凝视着魏清风，努力压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微笑，幽幽地说，“你了解你老婆吗？你真的了解这个睡在你身边15年的‘好’女人吗？”说到“好”这个字的时候，汪眉特地加强了语气，并且眉目含情地眨了一下眼睛。
魏清风一怔，差点倒在沙发上，却马上镇定下来，用右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再指着墙上巨幅的全家福，不停地点头，努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望着汪眉，一字一句地说，“我当然了解她，她是我老婆。她和你不一样。我们家的事，你无须多管。”
“魏清风，你就是个笨蛋……你都快45了……心智居然还像个孩子？”汪眉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从鼻孔挤出一丝不屑，呆呆地望着全家福几分钟后，突然仰起头，闭上眼睛，咬着嘴唇，任泪水在脸上流淌，双手相互揉搓，她再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咆哮，只是无声地哭泣。
魏清风再也没有说话，对她而言，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疯狂到无药可救的程度了。她永远不会明白生活之于人，就应该是平平淡淡的。所以，自己的生活就像是匀速直线运动，朝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按照一个永恒的速度，一路平静地走下去，不会有任何支路旁逸斜出。
不再发生争吵的屋子里，只能听见卫生间楼板上渗下的水滴声，一滴，两滴，计算着时间，折磨人心。
这让人头疼的渗水，使魏清风更加心烦。因为许多琐碎的生活烦恼从来都是文雅丽负责迅速解决的，自己从不操心。
然而，魏清风突然想起来，这水滴声大概已经有2个月了吧？可到到现在还没有被解决！
许久的死寂后，汪眉渐渐平静。她靠在门上，缓缓地直起身子，满脸竟是被泪水冲刷以后的脂粉，头发蓬乱，就像是被骤雨打乱了的花朵，她用手抹了一把鼻涕，咬咬嘴唇，然后盯着魏清风，摇摇头，眼神迷离，嘴角突然冒出一丝无奈的微笑，轻轻地吟着，“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哈哈哈……”一阵仰天大笑之后，汪眉迅速拎起包，打开门，没有回头，匆匆走下了楼梯。
听着渐行渐远的高跟鞋声，魏清风的胸口突然有种莫名的疼痛，霎时脸色发白，跌倒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胸口，冷汗顺着眼镜滴下来，嘴里大口喘着粗气，赶紧扶着墙壁挪到了书房，从抽屉的底层摸出一包药粉，马上撕开，仰着头倒进嘴里，再大口灌水，慢慢吞了下去。他呆坐在书桌前，心中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凉，疼痛就像嗜血的蚂蚁，钻进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瞪着血红的眼睛，猛地咬下去……
那个女人，或许真的很可怜。可是，15年，所有的过往也早就该烟消云散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