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叫兽是灰太狼》夜半梦语

17、黑色大丽花，死亡与邪恶

　　“医生说你只是软组织损伤，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吴品曦一边揉着林薇薇的脚踝，一边涂抹跌打药酒，然后替她穿上自己刚刚跑去超市买的棉拖鞋，再把她抱上车，对她说，“回去自己多擦擦药，记得最近不要再到处乱跑，尽量不要做剧烈运动，不要吃辛辣的食物……”
　　“你真啰嗦，好像我爸似的。”林薇薇撇撇嘴，一脸的不领情。可是心中又万般感慨，“父亲当真有这样好地对待过自己吗？父亲？一个好陌生的字眼呀？关于父亲的概念早就变得模糊，记忆中的父亲永远停留在了10年之前……”
　　吴品曦看见呆滞的林薇薇再也没说话，只是放了一首很温暖的歌——《张三的歌》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
　　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忘掉痛苦忘掉那悲伤，
　　我们一起启程去流浪，
　　虽然没有华夏美衣裳，
　　但是心里充满着希望，
　　我们要飞到那遥远的地方，
　　望一望，这世界还是一片的光亮，
　　……”
　　齐秦富有磁性的嗓音还是再次让吴品曦感染，他一直喜欢这首歌，很小的时候，他就梦想驾着房车，四海为家，和心爱的人一起“流浪”。
　　沈从文先生说过，“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吴品曦非常羡慕沈从文，而自己心爱的“张兆和”又在哪里呢？这些年来，他游历了中国和欧美很多地方，却一直没有找到想一起牵手“到处去飞翔”的那个人。
　　两个人都在相互想着自己的心事，不觉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吴品曦停下车子，不由分说地把林薇薇抱下车，林薇薇正要自己走，却差点被迎面开来的宝蓝色宾利撞到，她顺着车窗往里面看，顿时觉得身影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还探出头来对着自己小声骂了一句。林薇薇很想拿起高跟鞋，甩手砸过去，吴品曦立即抱住她，让她爬到自己背上，林薇薇有些不情愿，但是由不得她抵抗。一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林薇薇再次睡着了，一直到了寝室楼下，吴品曦才喊醒林薇薇。
　　“到了？”林薇薇揉揉眼睛。
　　“记住我说的话，多休息。”吴品曦再次叮嘱林薇薇，然后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林薇薇手里提着袋子，站在寝室门口发愣，或许是吹了太多冷风，头有些微痛，正当她转身进楼的那一刻，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童小夕”
　　一个清脆的声音，林薇薇差点再次跌倒，她慢慢地转过头来，对于眼前的人，她没有太多印象。
　　昏黄的灯光纵使能模糊了所有色彩，也无法掩饰这个曼妙女子的妖娆妩媚，她一头中分的黑色长发在风中飞舞，一张画了淡妆的精致的脸，高挑的身材，魅惑的眼神，正在望着一身学生装扮的林薇薇。
　　“张芪。”林薇薇许久才想起了一个名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童小夕，真是没想到，你在这里。”那女子点起一支烟，优雅地吸了一口，吐露着烟圈。
　　“童小夕”，林薇薇愣住了，脑中瞬间划过的都是一幕幕不忍去想的片段。她早已将这些片段打碎，掩埋，烧成灰烬。而这个声音，陌生却又熟悉，似乎上一次听到还是在10年以前。
　　林薇薇觉得很好笑，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知道自己的小名叫做“小夕”呢？
　　妈妈说自己出生在7月盛夏的傍晚，当时满天的夕阳很美很美，妈妈随即喊了女儿“小夕”，乳名就这么得来的。直到10年前，她才把名字改成了“林薇薇”。而10年前，是自己不想去回忆的片段，但是这个声音却偏偏要把林薇薇往心里最痛苦的地方拉扯。
　　“好久不见。你依旧这么漂亮，比我漂亮。”说到这里，张芪朝着林薇薇吐了一口烟，那烟圈顿时让林薇薇过敏，急忙用手捂住鼻子。“我是问了你妈妈才知道你在这里读书。才知道你改了名字。才知道你在学校竟然活得如此风光。”说完，张芪冷冷地笑了一声。
　　“是啊，你看到了，我过得非常好，所以，不要来烦我。”林薇薇平静的语气下面难以掩饰愤怒的情绪。
　　“你过得很好？哈哈”张芪的表情像极了《情深深，雨蒙蒙》里的雪姨，用一种刻薄的语气，嘲讽地说，“你的确是在台上无限风光，也深得老师和学生们的喜爱，众人把你都捧成了女神？我的薇女神？可你配吗？你有那么清纯无暇吗？”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把你自己过好就行了，以后不要来找我，更不要去骚扰我的母亲。我们都不想见到你。”林薇薇极力克制着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多亏这么多年课外兼职的训练成果，即使面对最刁难的客户，也能把脾气压回去。
　　“你妈妈还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简奥斯汀’吧？哈哈……”张芪把身体往前倾，几乎贴着林薇薇的脸，小声地报出“简奥斯汀”这几个字，然后立即直起身子，一手拿着烟，一手掐着腰，放肆地大笑。可惜，她已经触到了林薇薇情绪的底线。
　　“你究竟想干什么？”林薇薇也身子前倾，低声却十分有力地发问。
　　“我缺钱，借我钱。”张芪耸耸肩，伸出了一只手，“我才来到花都几天，刚刚付了房租，现在没钱吃饭了。我知道你在咖啡厅的收入不低，所以，才来找你的。”然后，她一脸神秘地望着林薇薇，突然一副诡异的笑容，“你肯定不想让别人都知道，清纯无暇的‘薇女神’竟然还有别的身份吧？”
　　10年前的林薇薇讨厌看到她这张脸，而此刻，更加厌恶。“你威胁我？”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你从不问家里要钱，还会每月寄钱回家。你应该不想让你妈妈伤心吧？”张芪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擦鼻涕，“外面真冷，你还是赶紧拿钱，我马上就走。”
　　林薇薇盯着这朵无比邪恶的“黑色大丽花”，很想推倒她，狠狠地教训她，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干脆利落地拿出钱包，取出2000元，递给张芪，斩钉截铁地警告她，“立即在我面前消失，过你该过的生活。”
　　张芪接过钱，满脸的笑容像是盛开的曼陀罗在肆意荡漾，她转身离开，却又立即回头，对着林薇薇说，“刚才背你的男人，我很喜欢，你不要和我抢，他是我的……”说完，妩媚地抛出一个香吻，摇曳着身姿，消失于夜幕中。
　　林薇薇一个人站在风中，有些失神，若不是遇到了刚刚约会回来的李诗文，差点就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薇薇，你受伤了。”说完马上搀着她，回到了寝室。
　　寝室里寒冰依旧一边敷面膜，一边看着电视剧，纪若雨最近倒是减少了看书时间，搬着电脑在床上聊起了□□，李诗文继续陶醉在“范太太”的梦境里，林薇薇却一头躲进了卫生间。
　　“过去了，都过去了……”林薇薇抓着自己的脑袋，使劲往卫生间的墙上撞，嘴里咬着毛巾，尽量不发出哭声，然后她一下子坐在地上，抹着泪水，大约半小时后，才满脸的笑容，走出卫生间，拿了一本书，爬上床，打开电脑。
　　□□头像一直在闪烁，林薇薇好奇地打开了窗口，魏清风发来一条信息，“谢谢你关于教学的资料，我看了很受启发。”
　　林薇薇马上回复，“不用客气，您只要不放弃理想，一定可以成功的。”然后是一个笑得很夸张的表情符号。
　　“谢谢，今天一个女孩的话让我很受鼓舞。我才明白，即使我已经快到50岁，可在建筑的世界里，依旧年轻。”
　　林薇薇之前所有苦恼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各种欢乐的神经都被眼前的这句话轻易地挑起，“这就叫做‘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感染他，一如他3年前感染我一样。”
　　林薇薇马上发过去一个《筑梦天下》的视频链接，然后说，“以后可以给学生们放这个看，美女主播加上最新鲜的事情，大家一定爱看，可以弥补你上课的不足。”
　　“你要是当老师，一定比我教得好。”魏清风第一次夸奖这个名为“奋斗的小蜗牛”的陌生网友。
　　林薇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文字，幸福来的如此突然，毫无防备。她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直到有了一条深深的红印，感受到疼痛，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而这一切真的像一场梦境，如此不真实，稍不留意，梦就会碎了。
　　“你知道吗？我算不上一个好老师。很多学生并不喜欢我。”魏清风接着说，“因为我本质上很懦弱。我永远都是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做人，做事，甚至自己都嘲笑自己的懦弱，胆小，逢迎。”
　　林薇薇看到这些，眼前立即浮现出魏清风的憔悴面容，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觉得自己猜的果然没错，他活得很累，便发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加上一句安慰的话，“都是身不由己，您无需过于自责。您已经很成功啦。”
　　过了大约10分钟，魏清风才发过来一条长长的信息，“我成功吗？我成功地喝出了一个啤酒肚，吃出了大约200斤的体重。我没少喝过，没少吐过，没少给领导陪笑脸，我没少在权贵面前当绿叶。在清醒的时候，我也很想去反抗，我也讨厌自己这套迂腐的谄媚和逢迎，但是，喝完了酒，谈完了项目，昏睡了过去，我就什么都忘记了。什么成功？再多的头衔又能如何？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能在名片上面印上设计院院长，甚至市长，总统，可那有什么用呢？谁承认你呢？你就只是个外来者，打工族，长期的打拼还不是为了在花都这个城市立足，证明自己是个成功者，自己从来都不比你们这群土生土长的城市人差么？”
　　林薇薇呆呆地望着这一大段“牢骚”“抱怨”，正想安慰他，不料魏清风立即发了一条信息，再次终止了谈话。
　　“对不起，晚上陪几个领导一起喝酒喝醉了，刚刚的话太偏激，希望不要影响到你。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你要继续努力。晚安吧。”头像又变成了灰色。
　　林薇薇还想长篇大论一下安抚他，但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成人世界的痛苦自己永远不会明白。小时候盼望长大，可要是知道长大以后就是为了挣钱，为了买房，为了出人头地，变成一个利益的工具，那自己宁愿一辈子当个孩子。最终，她还是对着屏幕打出了一句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学生们最终会理解您的苦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