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郑林]两生关》莫*花

31、第 30 章

　　这天一反常态的阴冷。
　　车途中就飘起了雨，车驶过低云，雨就在后面追着。
　　飞得很低的鸟从窗边掠过。

　　林更新难得沉默无语，郑嘉颖牵他手，冰冷滑腻。
　　怎么都捂不暖。

　　一直到进了屋才算缓过来，郑嘉颖叫人拿来了烫伤膏，挖了膏体一点点细细给他抹上涂开。
　　郑嘉颖的手用冷水冲的略冰的，好看的手指轻轻抚慰在伤处，薄荷一样的凉意。

　　若是换做平时，林更新早就脸红耳烫了，今天却懵懵的，连眼神也似乎被雨汽氤氲的迷蒙。
　　郑嘉颖知道他有心事，也能大概猜到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但是林更新不说，他也就不去逼问。
　　他不是毛头小伙子，没有那种冒冒失失刺探的冲动。
　　他会等他自己愿意。
　　愿意开口，愿意依赖。

　　郑嘉颖擦干净手，看林更新还在发愣，伸过去捏捏他的脸皮，扯出一个笑。
　　他说：“更新，吃点东西好不好？陪陪我。”
　　语调柔软。

　　林更新愣愣看他，眼中鸿蒙，反应了一会儿才抿嘴点点头。
　　一直好胃口的人一顿早餐吃的索然无味，培根肉还剩下不少，牛奶也才喝了几口。

　　郑嘉颖也不勉强他，摸摸他脑袋，让他去冲个热水澡，休息休息。
　　林更新点点头，一如既往的乖。

　　郑嘉颖守着，一直在门口等到他洗完了出来。
　　抓过来，细心帮他吹干了头发，手指插在湿润微凉的头发里，吹风机嗡嗡的热风，林更新像小狗一样闭起眼睛甩甩头。
　　水滴飞溅。

　　林更新钻进被窝，拉过被子蒙住头，又拉开，露出一双明亮眼睛，“嘉颖哥，我不困。”

　　郑嘉颖笑得宠溺，“那就躺着，不睡。”
　　伸手帮他掖好被角，窗帘拉的严实，室内昏暗，暖气在天花板缓缓流动，还有淅淅沥沥雨声。

　　林更新伸出手来，一下下碰着郑嘉颖的手指，少年人指尖一点暧昧的红。
　　“嘉颖哥……”
　　欲言又止。

　　郑嘉颖的眼睛在昏暗中很亮，像某种会发光矿石。
　　他轻轻回答：“我在。”

　　林更新定定看他一会儿，怎么都开不了口。要如何问？
　　你有否欺骗利用我？
　　他信他如神坻，无端端这么问，不说是否伤人五百，只这一份动摇，便足以自损一千。

　　这么胡思乱想着，他无意识用自己小指勾住郑嘉颖指头，仿佛小朋友拉勾勾一样。
　　郑嘉颖被他的小动作逗乐，勾过来，柔软一吻落在掌心。
　　林更新只觉似有电流过身一般，掌心烫的仿佛被灼伤。真正的烫伤反倒忘了痛。

　　一抬眼看到郑嘉颖注视的目光，再转不开眼，林更新只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溺死在这双温柔的眼睛里。

　　这种温柔里的爱意，他深信不疑。
　　心里突然就暖融融软绵绵一片。

　　林更新眨眨眼睛，他这么爱他，自己怎么舍得怀疑。
　　突然豁然开朗，笑出来。

　　郑嘉颖也高兴，刮他鼻子，“傻小子，终于笑了。”

　　“我才不傻！”

　　“好好好，我的更新不傻。”郑嘉颖笑起来，“我的更新是天底下最最聪明的一个。”

　　林更新咬着嘴唇不好意思笑，露一排细细贝齿，一把拉上被子蒙头，脸上升了温：“我困啦！嘉颖哥你去忙，不用管我！”

　　郑嘉颖笑：“我留着陪你。”

　　“不用啦，你去忙吧。”拉开一条缝偷偷瞄，瓮声瓮气。

　　“那，我就在楼下书房办公，你醒了叫我。”

　　“好。”

　　郑嘉颖拉开被子，俯身，林更新立刻闭上眼。
　　一个吻落在他额发，然后是鼻尖，嘴角。
　　水一样流淌的温柔。

　　“你睡吧，我在旁边守着，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那话仿佛有安抚人心的力量，皱成一团的心一点一点被熨平整。
　　林更新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困了，呼吸逐渐均匀。
　　郑嘉颖看他睡颜，用手指轻轻揉开他睡梦里皱起的眉心。

　　轻手轻脚出房门，回头看了一会儿，才带上门。

　　郑嘉颖给公司打了电话，取消了今天的所有日程和会议。
　　挂了电话揉了揉额头，传真里正一张张吐出资料，都是需要他过目的合同。
　　他看了几页又放下，这淅沥雨天让人无端烦闷，郑嘉颖总觉得今天太阳穴突突直跳，让人不舒服的预兆感。
　　他拉开左手边抽屉，从抽屉深处拿出两个纸袋，唤来了根叔，将其中一份递过。
　　根叔看了下内容，点头。
　　他吩咐：“看完直接烧了。”
　　根叔点头，似乎想到什么，问：“那另一份……？”
　　郑嘉颖想了想：“我自己处理。

　　郑嘉颖锁上房门，把另一份在桌上摊开，一张张看着。
　　照片上的林更新无知无觉，带着没一点防备的天然，模糊的眉目，依旧看得出来是在笑。
　　他用手指轻轻触摸那个笑脸，表情柔和起来。

　　把资料用粉碎机细细处理了，却没舍得烧了照片，一张张又放回袋内，开了抽屉锁进去。

　　林更新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好像是小时候妈妈给他讲过的童话故事。他种下一颗小小种子，浇一点水就抽枝散叶，参天直上，穿透云朵一直蔓延到高高天上。

　　于是梦里小小的他攀住枝条不停爬不停爬，梦里似乎总也到不了尽头，却一点不想放弃。
　　因为他知道，故事里云朵上有城堡，那里，有会下金蛋的鸡，或者长发公主，或者一匹飞马。
　　美好而神奇。

　　他充满向往，什么都不怕。

　　可是不知出了什么错，才到半途树叶忽然枯萎，触手枝条寸寸脆裂，踩不住抓不牢。
　　藤蔓从高处迅速回抽。

　　他自云端坠落，云是空的，风鼓起衣衫，他却什么都抓不住。

　　坠落。

　　那参天大树打回原形，变回小小种子。
　　不过一颗豌豆。

　　林更新醒来的时候满额头的冷汗，抓住胸口衣服大口呼吸。
　　房里只有他一人。

　　窗外还在下雨，天色已经昏暗。

　　林更新抓过床头公仔抱在怀里，下床去找郑嘉颖。
　　他光着脚走在楼梯上，柚红色地板，暖的。

　　底楼书房门关着，他敲敲门，并没人。
　　桌上散乱着一些文件，一杯热咖啡还冒着烟。
　　他走过去坐在大靠背的皮椅里，转两个圈，微微眩晕。
　　停下来。桌上一张纸上的几个字突然粘住他视线。

　　被调查人：林更新
　　委托人：郑氏

　　调查？
　　林更新轻轻抽了一下那张纸，从牛皮纸袋子里带出了几张照片，掉落在地。
　　他蹲身去捡，指尖触碰瞬间，整个人抖了一下。怀里三眼公仔掉出来，弹了一下，滚在角落里。泛出惨绿色。

　　他看手里照片，忽然就如坠冰窖。
　　还不信，拿出那个埋在纸堆里的牛皮纸袋，倒出里面内容。

　　全是他的资料和照片。
　　林更新，家族背景，学历背景，家宅何处，死党好友，姓什名谁。

　　还有各种在香港的偷拍照。
　　初来乍到，下飞机拖着行李箱低头走，在香港街头闲逛，茶餐厅拿着菜单点菜，提着大包小包在购物，夹着一边肩膀打电话，关上出租车门走向住的酒店，在店员陪同下正在选车。
　　林林总总。
　　铺洒开来是他一路的轨迹。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

　　“你在香港的时候，跟K氏的郑嘉颖有来往？”

　　“呐，刮到了你车呢，是我不对，不过你放心，我会赔你的。”

　　“你被人利用了你知道吗？”

　　“更新，我会带你出去的。”

　　“被骗被利用，我不怪你。你还小。但是你要是再不醒，将来怎么坐我这把位子？”

　　“更新，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我也不想做任何会让你不高兴的事。”

　　“执迷不悟！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我们林家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你却没皮没脸喜欢一个男人，传出去成何体统？我们林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一……辈子？”“对，你愿意吗？”

　　“这照片在上周被寄到我手里，你以为寄照片的人，会是谁？”

　　苍天巨树抽回，那颗种子，是坏的。

　　林更新张口努力深呼吸。
　　那些义无反顾的天真勇气仿佛瞬间被冻住，从高处坠下，摔得粉碎。
　　他想到了刚才的梦。一颗心沉了又沉。

　　他开始佩服自己，手抖成那样，居然还把资料中一字一句全看遍。

　　林更新走去客厅，腰背绷紧。
　　郑嘉颖似乎正在窗边打电话，指间有雪茄。

　　“恩……林氏那边我有办法……这你不用过问……”
　　眼角扫到林更新来，匆匆收了线。
　　开了一点窗，淡淡雪茄香味。

　　“嘉颖哥。”

　　郑嘉颖笑：“醒了啊，更新。”

　　林更新歪着脑袋，表情一派天真：“嘉颖哥，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还记得吗？”

　　郑嘉颖走过来刮他鼻子，“怎么不记得，是我蹭坏了你的车。”

　　林更新点点头：“那个，是巧合？”

　　郑嘉颖不疑有他：“当然。”

　　“所以我们会相遇，都是缘分，是巧合，是吗？”

　　“傻瓜，不然呢？”

　　林更新认真道：“嘉颖哥，你不要骗我。”

　　郑嘉颖笑容很温柔。
　　他说：“更新，我怎么舍得骗你。”

　　林更新看着他熟悉的笑脸，温柔的爱意，原来也可以一派谎言。
　　整颗心突然恍恍下坠。

　　“那，这个又是什么？”
　　林更新从背后拿出照片资料，表情模糊，似乎是哀伤，又似乎不是。

　　郑嘉颖看清他手上东西，顿时惊得不敢相信，心里却陡然一沉。
　　“更新，这个是哪里来的！”

　　林更新不傻，一看反应全明白了。
　　他脸色雪白，却还勉强弯起嘴角笑一笑。
　　“看来是真的了。所以你不过是为了生意，故意蹭我的车，你故意接近我，你装成喜欢我的样子，假惺惺的对我好……”
　　林更新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声音却发颤，“其实，都是骗人的。”

　　郑嘉颖声音很低语速又急又快：“更新，你听我说，蹭你车确实是故意的。一开始接近你也确实有目的。但……”

　　“所以……”林更新仿佛被当胸一拳，闷的喘不过气，“你说喜欢我，全都是故意的？”

　　“不是！”
　　郑嘉颖一把拉住他手，却被狠狠甩开。
　　郑嘉颖心里一恸。

　　林更新转过身不看他，一字一字慢慢说：“我被你骗，是我活该。我自己贱，爱错了人。”

　　郑嘉颖知道他说的气话，他站在离林更新一个身位的地方。
　　“更新，我是真的喜欢你。”他说的很慢，“我也从来没有装模作样，我真的想对你好。”

　　林更新似乎听着又似乎没听，他不看他眼睛，只说：“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更新！”

　　林更新一秒也不愿多待，转头就跑。
　　郑嘉颖跟着追出去，外面雨正瓢泼，密如织。

　　郑嘉颖刚拉住他的手，被一把推开。
　　地上湿滑，脚下没踩稳，一扭，脚踝钻心的痛。
　　他算得吃痛，也不由闷哼了一声。

　　林更新一怔，反射性的停住，回头看着他。
　　眼里流露出没藏住的关切。

　　是大门的屋檐下，吊顶的琉璃灯流光溢彩。
　　他们曾在这廊灯下接吻。

　　林更新似乎想起，急着退开几步站在雨里，头发打湿贴在额头，脸上爬满了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郑嘉颖撑着廊柱，声音软了又软：“更新，过来。”

　　林更新站在雨里不动，他只穿了单薄的衣服，光着脚。
　　他眯着眼睛看郑嘉颖，水从他眉骨上滴下来，他眨一下眼，水淌过嘴角，眼睫一闪。

　　他深深看郑嘉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跑入雨中。
　　漆黑冰冷的夜雨。

　　他看着林更新走远，一跨步足踝巨疼，才发现已经肿了起来。
　　郑嘉颖撑着墙，回身扯着嗓子喊着根叔，声音是从没有过的焦急。

　　根叔开来车，扶着郑嘉颖上车，车灯打到最亮，下山的路寻了不知道多少遍。
　　一无所获。

　　林更新缩着身体躲在道边树林里。
　　树丛倒刺刮得遍体鳞伤。
　　雨冷的彻骨，胸口莫名的痛，呼吸困难。

　　他把口袋里响个不停的手机掏出来，扔在路边泥地。

　　等一切寂静，他才走出树丛。
　　下山路边是一盏路灯又一盏路灯，中间有寂寂黑暗。
　　这条路曾经短的一下就到，现在却长的仿佛怎么也走不完。

　　他一瘸一拐的走在雨里，足底早就磨破，每走一步都被粗砺石子磕出血来。

　　这条路的尽头曾美得似乎一个梦。
　　梦醒。
　　那些红尘偏执，被现实拖得血肉模糊。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除了逃走，他不知自己还能怎么办。
　　原来巨大的温柔是鲸鱼，可是谎言是海洋。
　　他几乎溺死。

　　不听，不想，不念。
　　漫无目的的走。

　　而那雨，整整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