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吟》燕秋舞

30、想要的，自己争取

　　一个月后，我的伤已经痊愈。朝廷的政局已经稳定，大皇子一党全被根除。许卫也被牵连，还好当时他是被罚在家，没有参与其中，加上他父母在平定叛乱中有功，只是被革职了事。只有其他的，很多都被灭了族，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至于方照阳，则是不知所踪。
　　方无痕却在朝阳殿外跪了三天。
　　“为什么？”我问秦昆，秦明。他们半天也没能吱出一个字。
　　“你们回去吧。”我对他们说。两人却同时给我跪了下来。
　　我一脚踢开他们，奔向朝阳殿。
　　宏伟的朝阳殿外，是空旷的平台，刺眼的阳光照的台阶的石头发白。
　　他双膝打着颤，腰却是挺得笔直，头发凌乱飞散，瘦的厉害，眼睛深深地凹了下去，眼神却仍然坚定。
　　我猛地冲到他的身边，却只能站在他的身边呆望着他，方无痕！你是为了谁？
　　“方大哥！”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他抬起头，给我一个清雅的微笑，眼睛望向朝阳殿内。
　　“方大哥，你已经跪了三天了。”我淡淡陈述。他没有答我，我估计他连说句话都很困难，三天，不吃不喝，在太阳下暴晒。
　　“无论你要求的是什么东西，总不能把命搭在这里。”我转过身去，从秦昆手中拿过水壶，递到他嘴边。
　　“这，这是，是我必须，做的。”他沙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地答我，拒绝我手中的水。
　　我有点恼火，打开水袋，把水全倒到他的头上，水珠从他消瘦的下巴一滴一滴的滴下，他的头晃了晃。
　　“你想要什么？”我问。
　　他摆摆手，大概是不想我管他。
　　我气恼道：“无论你要的是什么，想做的是什么，没有了命，你还能坐什么？你没有了命，谁还能为你完成心意，谁又能代替你？”
　　他终于抬起头，虚弱一笑，却没有起来的意思。
　　“起来吧！”我搀扶他，他却轻轻地推开我。
　　“方大哥！”我高声呼唤，他摇摇晃晃地推开我，眼睛还是望着朝阳殿。
　　我轻叹一口气：“方大哥，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摇摇头，晃了晃，最后倒在了我腿上。
　　我轻叹一口气，把他抱起，你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谁？
　　“炼非，放下我！”他虚弱的声音叫道，如果不是我的耳力过人，几乎都听不到。
　　“不放!”我对着他说，我也有我的固执。
　　“炼非！”他祈求地看着我，看得我心有点痛。
　　“为什么？”我问。
　　他消瘦的脸庞露出了柔和的神情：“我弟弟。”
　　“方照阳？”我大惊，我怎么也想不到是他？
　　“怎么会？咳……”
　　我拿起另一壶水，对着他的嘴就开始灌，他可以糟蹋他自己，我不允许。他难受地咳了两下，发干的嘴唇终于润泽了点，却还是在退却的水。我抱着他不容他拒绝地往我住处走，他这样下去一定会死的。
　　“小非，放下他。”
　　祈傲？
　　我把人往秦昆身上一递，吩咐道：“送到太医署去。”他望了一眼太子，给他施了一礼，默默退下。
　　我就跟祈傲这样对望着，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小非，你对他关心的太多了。”他这样对我说。
　　“太子！”我叹息一声，便不愿意再多说。
　　“你管太多了，回去！”他冷冷下命令。
　　我跟在他身后，一帮子的宫女太监急着赶过来给我挡住太阳。我只觉得很烦，心中有一股火好像在燃烧。
　　“不高兴了？”祈傲突然停止脚步，瞪着眼望我。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点气愤。至于气愤什么，一时之间，我反而不太清楚。
　　祈傲挥退众人，坐在亭子的凳子上，微微睨了我一眼，淡淡道：“你可知道方无痕向父皇提出什么要求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他叔叔在和一些大臣给他求情，恐怕现在他已经人头落地了。”
　　人头落地？我瞪大着眼睛看他，我想我的眼中必定带着惊惧。
　　“怎么，你不相信？”他问。
　　我摇摇头，惨淡道：“我不知道。”我无法知道所有的一切，我想知道。
　　“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张扬一笑，仿佛带着某种胜利，让我觉得很讨厌。
　　“小非，你很久没有陪我去骑马了，我们去骑骑马怎么样？”他忽然兴致勃勃地道。
　　“好啊！”我头一昂，笑道，“如果我赢了，你就不要阻止我管方无痕的事！”
　　他冷哼一声：“好，如果你输了，就不要再想方无痕的事。”
　　没问题，我盯向他的眼睛，我不会输的，即使是面对你。
　　马是种很有趣的生物，它既可以是温顺的，也可以是暴烈的，它可以是张扬的，还可以是洒脱的。我喜欢骑在马上的感觉，越烈的马我越喜欢，跑得越快的马我更是喜欢。我远远地把祈傲抛在身后，开心地笑起来。
　　“太子，你输了！”我高声笑道。
　　祈傲显得也很高兴，指着我的马笑道：“那帮奴才把宫里最好的马都给了你，害得我输了，回去不宰了他们。”
　　我笑道：“你输是因为你跟你的马没配合好，怎么怪起马来了，你这个当太子的这么没雅量？”
　　祈傲笑道：“是，我没雅量，倒是顾大人你教教本太子怎么个雅量法？”
　　我哼了他一声没理他，转个话题道：“你输了，可不许烂帐。”
　　他也哼了我一声：“知道了。”
　　看到他不情不愿的被迫答应，我感觉心里痛快了起来，转移一个话题：“太子，听说最有名的一匹马生长在回鹤和漠北国交界的乌兰草原上，是匹十分神骏的骏马，什么时候能见见就好了。”
　　他望着我没回答，我诧异地望着他：“太子？”
　　他微微一笑，神采飞扬，豪气万千地道：“你放心，终有一天，我极天王国的铁骑定会踏遍整片燕鲁大陆，那匹烈火神驹必送给你。”
　　我一时被他的豪情感染，握住他的右手，激荡道：“你一定能做得到的。”
　　不过，烈火神驹就不必送给我了。要，我也要亲手去要。
　　想要的东西，必定要亲自得到，我是这样想的。

　　我来到太医署，方无痕还躺在病塌上，不，应该说是被绑在病塌上。我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冷漠道：“放了我。”
　　我给他解开绳索，秦昆是做得过火了点。
　　“你不躺在这里，你就要躺在棺材里了。”我也冷冷地回答他。
　　他瞥过头不说话，手微微地发抖。
　　我叹了一口气：“方大哥，你要极地金蚕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方照阳？”
　　他坐起来，拂了拂额前的碎发，黯然道：“为了我弟弟。”
　　“方照阳是你弟弟？”我大叫。
　　他白了我一眼：“你为什么这么想？我跟方照阳很像吗？”
　　我摇摇头，就是不像才觉得不可思议。
　　他叹息了一声：“虽然我们都姓方，但是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我弟弟一直是方照阳在照顾。他，得了病。我必须要得到极地金蚕。”
　　极地金蚕是新凤国送来的镇国之宝，皇帝又怎么可能随便给人，所以方照阳才设计抓我吧。方无痕虽然对朝廷有功，不过官居小小的四品官阶，又有何资格开口要。既便是他的叔父方候爷，也不能开这个口。他这样坚持，皇帝不杀他，也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怎么样才能让皇帝给那个东西呢？
　　我在屋子里面打转转。
　　“炼非，谢谢你的费心，不过，我的事你别管了。”
　　“不管？之后就让你去死？”我大叫一声。
　　“炼非，”他微微一叹，轻柔道，“那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
　　必须？“你欠你弟弟的？”我反问。
　　他果然点了点头。我沉默了。我们果然都是同一类人。
　　“对了，听说极地金蚕生长在新凤国的极地丛林里面，能去找吗？”我道。
　　方无痕笑了一下，开口道：“若是能轻易找到，我还会去求皇上吗？极地金蚕能作为新凤国的镇国之宝，又岂是俗物？它极有灵性，有含有剧毒，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别想抓到。天下间也就新凤国的皇宫里面养有八只，这次是送了两只到极天国。”
　　其实我也知道可能性实在小，就算能找到，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我们能等，他弟弟可等不了。
　　应该要怎么做呢？
　　求皇帝？不不不！与其去求他，不如让他亲自提出条件会好一点。
　　还是见见他再说。
　　我在暖心殿没找到他，暖心的殿的大太监告诉我皇帝去了御花园。我几乎是未踏足过皇帝后宫的，皇宫里我唯一陌生的地方就是九宫殿。那里分为九宫十六殿，分别住这皇帝妃子和公主，除了见过两个公主外，我对他的妃子几乎是完全陌生。我也不喜欢他那里。
　　我在宫墙之外徘徊，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巡视的侍卫走过我旁边，向我恭敬一礼：“公子可要我等通报？”
　　我摆摆手，挥退他们，继续在墙外踱步。
　　隐隐听到熟悉的琴音，有人在吟唱，一个女人的歌声。
　　“……谁能告别暮暮与朝朝，谁能舍弃了万语千言？上天可曾听过我祈愿。我愿与你世世生生，我愿永远和你相伴，哪怕每世只有一天，我也不管。你在天的尽头，我在云的一端，就算历经千万，也永远不会背叛！不会背叛！”
　　哼！我狠狠地朝墙上击了一拳，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她自以为是谁？他又以为她是谁？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他让我愤怒了。
　　我转过身，就看到大太监宫九跑到我面前，恭敬道：“皇上请公子过去一叙！”
　　正好，反正我也要找他，本来还举棋不定的。
　　“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我的。”他微笑着斜靠在椅塌上，嘴里吃着他的宫妃递给他葡萄，宫女在给他摇扇，还有跪在他身边的给他捶腿。我突然有一种不适应感，仿佛是到了今天，我才觉得他是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参加皇上、娘娘！”我半跪一礼。
　　“快起来，我说过不必行这些虚礼！”他笑着说。
　　他伸手挥退众人，那些宫妃宫女看我的眼神各异，我嘲弄一笑，并不理会。
　　“你终于还是要来问我了？”他微笑着对我说，精神很好，已经没有了前些天的病态。
　　“皇上，他们唱的歌很难听！”
　　“哦！”他站起来，走到我的面前，“那你愿意唱给我听吗？”
　　我淡淡一笑：“我唱得更难听！”
　　“我不觉得！”他靠得我极近，气息都喷到我耳朵上，我皱了下眉。
　　他叹了口气：“也就你敢对着我皱眉。”
　　我微微退了半步：“皇上，你觉得我们的国力怎么样？”
　　他微微惊愕，笑道：“我以为你是要问方无痕的事，怎么突然问起你最不感兴趣的问题？”
　　“因为上次我跟太子赛了马。”
　　“哦？你赢了？”他大感兴趣的问。
　　我点点头：“是我赢了，不过，不是赢在技术上，而是马匹的优劣上。”我对祈傲说的那句话，其实不完全对。他说的没错，宫里最好的马就是我骑的那匹，是三年前皇帝给我的。
　　“哦？技术和马匹的优劣有怎么了？”
　　我继续道：“由我自己我就想到，我们国家对于马匹的关注不及回鹤国。太子说，终有一天，极天王朝的铁骑要踏遍燕鲁大陆。我的骑术跟军中的人相比，已经是优秀的，所以，我认为这样的骑兵不能够胜任平定天下这个重任。”
　　“哦？然后呢？”
　　“我们也搞一个赛马大会吧！”
　　他瞪着眼睛望着我，皱着眉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小非，我怎么觉得我是第一天认识你。”
　　我没理他的话，老实道：“我想要极地金蚕！”
　　“赛马大会跟极地金蚕有什么关系！”他不解地问。
　　我咬了咬牙：“请皇上把极地金蚕作为奖赏。”
　　“哈哈……”他纵声大笑，“小非啊，小非，你实在是……不适合拐弯抹角。”
　　我大窘，这可是我想了很久之后才得到的结论。
　　他又靠了过来，右手揽住我的脖子，头抵住我的额头轻声道：“其实你只要许我一诺，我便把金蚕给你。”
　　我轻轻地推开了一点，“什么承诺？”即使明知道不会听到什么好听的，我还是忍不住要问。
　　他冷冷地眼神望着我，声音冰冷：“只要你对你母亲发誓，永远也不离开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发誓？对着母亲？你要永远的禁锢我？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我一动不动地对望着他，也冷冷地回答：“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
　　他又恢复了八方不动的神情，笑了笑：“那你发誓，永远也不要唱什么牢笼，什么你的天空。”
　　原来他居然也跟到燕王府了。
　　我笑了笑：“我以后都不会唱了。”
　　“你真的这么想？”
　　“我以后不唱歌了。”我平静地道。
　　“小非！”他叫了一声。
　　“臣在！”我向他躬身。
　　“你真是的，就知道怎么跟我对着干。”他抱怨。
　　好像该抱怨的人是我才对吧！可是要说的我一定说，我从来不在他面前掩饰，我也掩饰不了：“皇上，我不发我做不到的誓言。”
　　“你想要离开？”声音里已经隐藏着怒气。
　　“皇上，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不会离开。”我无奈道。现在的我根本还走不出这里，走不出你的手掌心。
　　他淡淡一笑道：“行了！我不逼你。至于赛马大会吗，我可以考虑一下。”
　　“那金蚕呢？”我急忙道。
　　他开心地笑了笑：“你要是赢了，我便把金蚕给你。”
　　我极有信心地一笑：“我一定会赢的。”
　　“什么时候开始？”我又忙问。
　　“你去问方应笑吧，我会让他主办。”
　　方候爷，那不错！
　　“小非！我答应你的要求，你是不是也应该答应我的要求。”他笑着问，我果然高兴太早了。
　　“皇上请吩咐。”我微微一躬身到。
　　他笑笑：“陪我逛逛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