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师》尤尼西斯

40、售后服务

　　唐扣在甜黍地里待到天色擦黑，在被蜜蜂蜇了之后茅塞顿开。吃晚饭的时候，唐扣很捧场，连平常根本碰都不碰的落葵都挑了一筷子。中午的时候，因为着急去地里看甜黍究竟怎样了，唐扣只匆匆扒了几口饭，饭菜吃到嘴里都不知道什么味道。第一次卖给别人东西就出了问题，拿到的钱岂不烫手？
　　晚饭的时候，仲平就通知家里唐扣好像找到甜黍个头偏小的原因了。一家人紧绷了很久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回来，仲平的妻子和母亲也有心情好好给小客人准备晚餐。等饭菜上桌，仲平的父亲就邀请唐扣尝尝彩云的地方特色。除了各色菜肴（包括唐扣非常不感冒的落葵），婆媳俩还特意给唐扣准备了一份食物。清汤端上来的时候仲平小心翼翼地放在唐扣眼前，叮嘱汤水温度很高，要当心。唐扣依着仲家人的指导，先将甜黍粉放到汤里，靠着汤本身的温度把粉煮透；然后依次把旁边准备好的小碟配菜倒进碗里。没一会儿，整碗清汤就开始冒出香气，甜黍粉煮得透明，搭配着各色小菜，光看着都赏心悦目。心情好吃什么都香，唐扣这会儿对着面前的大碗，吃得心无旁骛，根本顾不得仲平和父亲急切想知道原委的心情。
　　仲家在彩云是种植甜黍的大户，彩云又是东方大陆盛产甜黍的地方，仲平一家几本靠甜黍吃饭。出油率高低决定甜黍的价格，而出油率则和甜黍种子的大小密切相关。仲家在唐扣那里买来大个头的甜黍种子，就开始尽心尽力栽培，以求能培育出足够多的优质种子，来年让自家的甜黍独占鳌头。满怀希望地播种下去，长出来的甜黍却让人失望：虽然比之前的果实来得大些，但跟唐扣那里买的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现在甜黍还青着，有继续长大的空间。但是仲平和父亲都知道，这剩下的空间也只够甜黍从原来种子的三分之一大小长到二分之一大小，跟上一茬比，优势微乎其微。当初买种子的时候，父子俩就跟唐一楠承诺，无论种植结果如何，绝不找回头账。仲家是想尽快把种子拿到手，独占种子能带来的好处，唐一楠是想解除唐扣后续可能会有的麻烦。双方对这个结果都无异议，现在种子出了问题，仲家父子很难开口要求帮忙。
　　仲平对把唐扣请来没抱多大希望，钱货两讫，还有言在先不包售后。只是父子俩心有不甘，总还想试上一试；恰好唐一楠又脱不开身，所以就有了这个机会。
　　唐扣汤汤水水吃得高兴，边上坐着的仲家父子心急火燎却又不好催促---友情帮忙不带强迫的。
　　好不容易唐扣放下筷子，仲平父亲先忍不住了：“扣扣，吃好了吗？”
　　铺垫一下，然后过渡：
　　“今天下午在地里看得怎么样？”
　　好歹还要含蓄一下，不太好直接问“甜黍怎么样了你赶紧说啊”。
　　熟了以后唐扣就让仲家人直接叫自己名字了，自己也好随意一些。
　　“老伯，我没跟你说我家的甜黍是种在哪儿的吧？”
　　唐扣的那些甜黍长在阳台上，跟其他植物一起种在架子上的花盆里。各种花花草草挤挤挨挨地靠在一块，每到开花的时候都能招来好多蜜蜂。从这朵飞到那朵，估计蜜蜂都会有些头晕，一圈花采过来，没几朵是一样的。唐扣还在阳台上种了几棵红颊，结的果子有拳头大小，花也很艳丽，像它的名字一样，红灿灿的，特别招蜜蜂和蝴蝶喜欢。
　　甜黍花颜色虽好，但到底是农作物，花朵比起观赏植物要小得多。唐扣阳台上种的植物中果实最小的就是甜黍，红颊的果子大小只占中等，却是甜黍的几倍。蜜蜂采蜜授粉的时候，各种植物的花朵之间来回接触，很容易将不同花朵的花粉掺杂在一起，影响授粉的纯度，最终改变植物结出的果实。如果当初阳台上长得都是比甜黍还小的东西，估计就没有后面仲平家什么事了。
　　甜黍长在唐扣家的阳台上，误打误撞地经由蜜蜂达到了自我改良，结出的甜黍子个头大品质好。这和基因改良的种子完全不同，前者是自然环境中发生的，后者是人为刻意变更的。大自然有力量使得在其间发生的一切都有完美的依托，而人为的完美往往带着未知的缺陷。
　　花大价钱买来的优良种子只够种一小块地，剩下的地总不能空着，仲家人像往年一样，用前一年留下来的甜黍种子把地种上了。如今满眼绿油油的甜黍叶间缀着金黄色的小花，一眼望不到尽头，风吹过来，像绿海中泛着金色的波光。那一块种着优良品种的小小田地靠在边上，好像随时能被绿浪淹没。
　　在蜜蜂的眼里，那块地同样不起眼。从这里飞到那里，小小的蜜蜂脚上挂满了来自不同甜黍植株的花粉。那一块特别的土地上长着的甜黍，在蜜蜂看来没什么不同，花朵上也沾满了来自其他甜黍植株的花粉。
　　再好的种子也经不住数量如此庞大的普通“队友”拖累，能比它们长得还好上一点儿，已经很对得起仲家的辛苦劳动了。
　　唐扣把这些跟仲家人说了一通，对方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仲平，看着唐扣一脸怀疑：莫不是被蜜蜂蜇了一口，就打算把甜黍长不好的责任推到人家头上吧？虽是将信将疑，但在没有定论的时候，总要试一试。把那亩地里已经成熟的甜黍子摘下来，种到重新开辟出的地里。为隔绝其他甜黍的影响，还在上面做了个棚顶，又专门从养蜂人那里弄了些脚上没沾其他东西的“干净”蜜蜂放进去。
　　事实上唐扣已经把原因想得差不多了，但还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风的力量。即使没有蜜蜂，也很难保证一阵风刮过没有其他甜黍的花粉落到那亩地上。好在这次是把甜黍种在了棚顶下面，既能防蜂也能防风。
　　彩云四季如春，甜黍一年多熟，秋冬都是收获季。此时气温虽然比起春夏要低，但借助棚子和肥料的力量，种下去的甜黍很快发芽开花了，还很给力地在唐扣寒假快结束的时候结了子。对着长成的甜黍，仲平父子面面相觑。唐扣解决了“售后服务”问题，无比轻松地打道回府了。

　　唐一楠是在唐扣前面到的家。这次的研究会有一个非比寻常的收获，唐一楠总算知道了里尔是谁。自家姑娘马上就要毕业，不久之后就是成年，那些笔记也许就是最合适的成人礼。
　　唐扣回到于亭，跟很久没见面的伙伴一起过了个开开心心的悯生节，之后就迎来了最后一个学期。无论怎样珍惜，这最后的日子依然没有慢下脚步，在六月唐扣彻底结束了她的学校生活。
　　收拾好心情，唐扣翻出那本画着地图的连环画，打算正式开始第一次个人历练。唐一楠最近忙着整理研究会的结果，等他顾得上看一眼唐扣的时候，她已经把行李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了。这可把唐一楠给惊着了，这么小的人儿历练什么啊，离成年不还早呢嘛？看看你的小叔叔，再年少有为不也是二十岁才去的奥斯陆兰吗，你现在都已经比他强多了，所以别着急。再说了，书房里的书你不是还没看完吗，爸爸最近就在想那些笔记差不多是时候给你看了。
　　为了把唐扣留在家，唐一楠都开始哄骗了，连打算做成人礼的东西都抛出来了。对自家姑娘到底还是了解的，那几本一直无缘得见的笔记确实打开了突破口，出门历练的事唐扣同意过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