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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画风君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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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尤然看着日头逐渐落下去。窗户外面染成一片旖旎的绯红,半卷残云被风吹走,留下破碎而静美的一缕流云,映着云后天空广大的暮色,而云层被暮色镀了柔和的金边。
夕阳何以如此美好?当那些暖色的光线透过玻璃折射进教室,洒在桌上,书上,黑板上,唯一想到的是时间,时间被静止在那个美好的夕阳西下时,身上落满了金红的光晖。窗外高大的泡桐树用宽阔青绿的叶子遮住半扇玻璃,细碎的暮光从叶尖散落,淡粉的泡桐花经历了昨日一个雨夜,落在看去十分遥远,遥远,遥远的地面。那些花的轮廓许尤然看不见了,对啊,这里是四楼的教室,是高中部最高的楼层,他俯视着泡桐树粗壮笔直的主干,看着树下被暖阳包裹的那一个人影,竖条条立在落花里,看不见眉眼,却知道他是谁。
被静止的时间照着它原本的轨迹流逝了,很快在落日的另一边天空,银紫的天练浮现在地平线。
教室里的灯被打开。
许尤然坐在中间,看着前面一个个套着校服的熟悉背影。讲台上是班主任模糊的脸,他说,今天是一套数学的模拟卷。他说完,看看渐暝的天色,并不意外讲台下的抱怨声,也同之前每一个晚归的日子一样说着惹那些孩子们厌烦的话。
许尤然清楚地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你们一个个都是要高考的人了,还没习惯推迟放学吗?
他知道,所以他不想去听班主任的话,他扭着脖子看窗外,那棵模糊的树下一个人影,快要和树干融在一起。
渐渐地教室里的灯光越发明亮,许尤然透过窗户玻璃看不到外面的景象,黑沉沉的玻璃上只有他自己的倒影,年轻得不知疲倦的面庞。
但是眼睛诚实地酸涩起来,班主任收了模拟卷。
明天见。
许尤然和他们一起走出教室,校服挂在身上空荡荡,摇曳曳,晃着晃着走过四楼的台阶,看树下黑色的人影。
远处的黑暗把许尤然包裹起来,在这个空气里流动着暖风的晚上,浓重的黑暗也被熏然晚风吹散溶开直至淡到像清浅的薄纱,眼睛里晕染开一个朦胧的城市之夜。黯淡的建筑物嵌了一窗窗柔和的灯火,烛光的黄和冷焰的蓝,一面面墙矗立于广谧的天幕,淡化的边缘延伸进那些看不见的星光里,初月莹莹地流淌在树上。
一个人要怎么在黑暗里抓住另一个人所有的注意力。许尤然的内心没有一丁点黑夜降临的沉重,欢快地,走向树下的人影,他转过脸来,月光勾出亮白轮廓,硬朗的唇线也柔融在模糊的笑意里,他的眼镜片反射出宛如上帝之光的亮线。
许尤然来不及开口,他感到上帝正在他的身边,他感到耳边突然爆发出上帝的一句强力呼喊,他感到眼前景象——那些黑暗的轻纱,那些各色的光——在逐渐抽离出他的视野,慢慢的只剩一片纯粹的黑。
“许小哥快起来!!!”
许尤然猛地睁开眼睛。
暗黄色的天花板很近,好像随时都能压下来,由于经过的年月太久而起的一层潮湿的皮让整个天花板看起来斑斑驳驳,光线照进来,微小的尘埃在空气里浮动。
啊……在宿舍啊。
张河的声音从床铺下面传来:“许小哥你快下来啊,昨天不是你让我叫你起床的,怎么现在又不动啊,都九点了。”
许尤然坐起来,慢慢转头去看书桌前上网的张河。旁边严驰翻着本单词书,头也不抬地说:“是啊,你不是早就讲你要去音乐社排练,错过了这个大出风头的机会你可不要怪别人。”
许尤然收回目光。原来今天是星期六,他进入大学第一个学期的某一个星期六。不是高三的一个晚上。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脑袋砸在枕头里,“嗷,痛死了!”枕头虽软,但是枕头下面的床板可是硬的啊喂!
就着两手摸脑袋的姿势许尤然懒懒地躺着,想起昨天在沉华文学社发生的神奇的事情,不禁连脑袋缝都疼了起来。尽管庄茜学姐后来还跟他安抚性地交谈了很久,他仍然觉得自从被打开新世界大门以后,整个人都不大好。不不,应该说,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也没什么,主要是门里还站了个蔚卓啊!多恐怖。
嗷……
不是已经决定了要把昨天的一切当成个梦的吗?对,那都是梦,都是梦,都是梦……
说到梦,刚刚那个让他恍然间以为回到高三的梦……那个里面全是夕阳啊,泡桐花啊,夜色啊,月光啊,以及蔚卓……的梦!
“擦!”
许尤然噌地一下就坐起来了。
那个充斥着浓浓少女漫画风的梦是要闹哪样?
画风君!画风君你怎么了?画风君你还好吗!
画风君已死,有事请烧纸。
许尤然顶着一张异常悲痛的脸,对着镜子整理休闲衬衫的领子,整完领子梳头发,梳完头发用手勾了勾额前的刘海。没错即使在画风君去世这么沉重的时刻,许尤然依旧很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什嘛?画风君死了?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那只是个梦啊。
许尤然才不会承认梦里的一切景象,都是他高三那一年的真实场景。
许尤然眨了眨眼睛,疏长的睫毛闪动两下,转身走出卫生间。
寝室里面张河跟严驰两人已经准备好外出,周六他们照例是要去打球的。张河一甩背包,看到许尤然,眼睛就定在许尤然身上不动了,眉头皱得紧紧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齿间挤出话来:“基,佬,紫!”
许尤然:“……”
严驰瞧了瞧许尤然那件明紫的休闲衬衫,笑着说:“还真是。”
许尤然黑脸:“……”
不,他现在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基”的话题。
三人出门,许尤然问道:“小夕去哪儿了?”
严驰说:“不知道,一早带着画板出去了,估计去写生了吧。”
“哦。”
周纯夕是绘画艺术生,虽然他们都不大能理解怎么会到他们这个学校里来学艺术。
严驰去拿周纯夕的车,张河把自己的车往路上一撇,跟许尤然说:“上来吧。”
许尤然站在路边,看了他的车好一会儿,才说:“算了,你载严驰吧,你们顺路。我骑小夕的车。”
张河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但是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吧。
“那行,你自己去哈,我们去操场了。”
“嗯。”
许尤然默默地骑车。
他有一种凉嗖嗖的预感,如果他乘了张河的车,就一定会被蔚卓逮到。别问他为什么,这事没有理由没有逻辑,就是直觉。
至于室友载着室友有什么关系,被蔚卓逮到又怎样,为什么要怕被他抓住?
许尤然没去想。
他只知道,被蔚卓抓住他坐张河后面——打屁股!被蔚卓抓住他抱着张河的腰——剁手!被蔚卓抓住他扯着嗓子在自行车后座上嚎叫——砍头!
所以,珍爱生命,远离别人的车。
晚上很晚了,许尤然在宿舍里听着迎新晚会上要表演的曲目,张河跟严驰两人各干各的。眼见天黑了,然后很快到了将要熄灯的时候。
“小夕怎么还没回来?”许尤然问。
严驰看看表:“再不回来宿舍门要关了吧?”
正说着,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咔嗒,寝室门被打开,周纯夕背着画板,扶着门进来。
“哟,小夕你怎么了?”严驰说,“脸色差得很啊?”
“没事。”周纯夕摇一下头,轻声说道。
许尤然换了一首音乐,转头来说:“怎么没事?脸都白了。生病了吗?”
周纯夕猛地红了眼眶:“真没事。”
许尤然把音乐切断,“……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你了?
寝室里面安安静静,只有这一句话在回响。张河、严驰还有许尤然都看着他。
周纯夕的嘴唇被他咬得破了皮,渗出点点血迹,苍白的脸色让本就单薄瘦小的身体显得更加脆弱。他脸颊略微有些凹陷下去,好像出去的这一天就让他瘦了很多,脸上一双无神的眼睛越发大得明显,耳侧有点青紫的淤痕,淡淡的不明显,像是处理过了,脖子上隐隐地有红色的掐痕,他正用手不住地挡着,可是,这么明显的痕迹怎么挡得住?
张河着急地去抓他的手臂:“怎么搞的!”
“嘶……”周纯夕痛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微微地颤抖起来,看来身上的伤也不少。
“小夕你打架去了?还是谁打你了?快跟哥说,哥给你报仇去!”张河真是特别着急,这孩子伤成这样了就是不肯说。
周纯夕眼泪汪汪:“我,我没事,没跟谁打架。大河哥你不要这样……”
张河听了更气愤了:“妈的哪个缺德的把人打成这样,还威胁不给说出来?小夕你跟哥说,没事,哥给你撑腰!”
严驰和许尤然也生气地点头,“敢打我们宿舍的人他是活腻歪了!”
先不管能不能打,反正他们是坚决要保护周纯夕的,气势上一点儿也不能差了。
周纯夕撇开嘴角,快要哭了,“你们就别管这件事了!”
说完打开宿舍门就冲了出去,一头扎进走廊的黑暗之中。
留在寝室的三人凝重地互相看看,这叫个什么事儿?好端端地被打成这样,却不能找到罪魁祸首出一口气。许尤然心里为周纯夕疼着。
夜里大家躺在床上,听见周纯夕轻轻地开门回来。一个晚上,都有小声的啜泣压抑着从他的被子里传出来。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