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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1

      从满是馊臭味的车厢里爬下来时,苏拉以自己的全名——阿莉克西雅·卡尔瑞拉·奈维·罗宁娜——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她也不会再选这种自杀似的交通工具了。

      跟在她身后的切瑞斯手提着两只中号行李箱,也是一样绿着脸,头发乱蓬蓬,下车时险些站不住脚。

      等其他乘客也歪歪扭扭地陆续下了车后,拉车的无尾巨蜥打了个嗝,吐出一团没精打采的灰烟,融化了几滴飘在半空中的细雪。

      时值波勒塞月月末,再过不到十天便是庆祝薇菈月降临的狂欢节。满怀着好奇心和银币的游客从各地蜂拥来到芙兰纳尔,首先便拥挤在这里。拖着长条车厢的巨蜥们乱糟糟地趴在四周,招揽生意和介绍住宿的本地人则负责堵住各条最方便的去路。苏拉和切瑞斯不得不一路左突右撞,好容易才逃到人流稀少些的地方。

      切瑞斯正了正眼镜,从兜里掏出一张揉烂的纸条,读道:“协会驻芙兰纳尔接待处位于……唔,破铜烂铁街,污水支巷二十五号院。”

      苏拉轻巧地抢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迈开步子,说:“别慢吞吞的了。这地方不远,我知道怎么走。”

      “你在芙兰纳尔住过,是吧?”切瑞斯迅速跟上,问。

      “七年呢,以前在这里上学。”苏拉边走边把围在肩颈处的旧围巾拆开,用它包住后脑和双耳后再重新绕牢,“也算是挺熟的。”

      在苏拉的带领下,两人快步穿过曲折的小巷,来着一条窄河沟边,沿河走过三五个岔路口后,便看到了一座奶色的石桥。过了桥直走,经过两个岔口再往右拐。这时切瑞斯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宽敞气派的大街上。

      铺就街面的小块碎石,在灰霾的天色下呈现出深浅不一的柔粉色。整条街被一条不足一臂宽的微型运河一分为二。运河河道由白石砌成,比周围的街面要低陷一些。运河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架设着一架微型的雕花石桥,每经过十三个石桥,狭窄的水道会忽然扩宽为中心竖立着神像的圆形浅池。每棵行道树下都有可供路人休憩的半环型矮凳。鸽子咕噜噜地叫着,或三两成群地挨着矮凳凳脚,呆呆地一动不动,或独个儿走来走去,遍地乱啄。一道道铁索从街道一侧的建筑二楼延长到另一侧的二楼,一部分铁索上挂着各色商铺的精美招牌,另一些则和悬在更高处的铁索共同固定着巨幅的方形缎面图案:宛如雪片的六瓣形的淡青紫色花朵,花蕊部位交叉着金色的鱼叉、长矛和船锚--芙兰纳尔的城徽。

      面对着有些看出了神的切瑞斯,苏拉露齿一笑,指了指最近的一块路牌,说:“欢迎来到破铜烂铁街。”

      切瑞斯张大了嘴巴。

      “破铜烂铁?这条街哪怕和伯雷萨牙的‘踏银路’放到一起比也毫不逊色啊!”

      “这就是芙兰纳尔的特色地名,过几天你就会习惯了。另外,虽然没去过,但我觉得踏银路和破铜烂铁街各有特色,并不完全是一个类型。”苏拉拽了拽切瑞斯的袖子,“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协会接待处就在附近。”

      “哦,好。”

      被苏拉一路拽着,切瑞斯来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中。沿巷道的一侧是条浅浅的水沟,里面只有些路人随意丢弃的杂物和未化尽的残雪。远离巷口的墙上用单色颜料画着许多下流的图案。

      走入约莫百尺远,在有水沟的一侧有块一人多宽的厚木板架在水沟上供人通行。正对着木板是一扇凹陷在墙洞里的厚实木门,木门旁的墙上镶嵌着铜质门牌,标出“污水支巷二十五号院”的通用文缩写。

      切瑞斯走在前面,放下手中的行李箱,拉了拉悬挂在木门右侧的一根粗绳。绳子的下端脏兮兮、油乎乎的,末尾打了好大一个结。这种通知看门人有客来访的方式在芙兰纳尔和伊波利塔亚两地最为常见,挂在院外的绳子往往连着内部的铃铛。

      两人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正奇怪的时候,从门洞侧面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传来粗声粗气的问话:“什么人?干嘛的?”

      “祝您日安。来自因斯塔尼亚的协会咒术师切日沃涅斯·茨基米尔和学徒阿莉克西雅·罗宁娜,随身带着博科特·西维诺恩的信函,因事拜访。”

      片刻后,木门吱吱呀呀地向内打开了。一个身材壮实的女人站在门后警惕地盯着他们,手边是开门的铰链和绞盘。她把方下巴冲院里一扬,说:“三号门。”

      三号门的旁边是一串挂在铁杠上的长条形木牌,其中最显眼的黑色木牌上用金笔分三行潦草地写着:协会,芙兰纳尔分会,接待处。

      门没锁,切瑞斯礼节性地敲了敲门后径直推门入内,苏拉跟在后面。

      2

      毫无疑问,博科特·西诺维恩深爱着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和任何本城居民一样,他也深深恨着每年近半时间都盘踞在这里的漫长严冬。

      由于地处极北,芙兰纳尔的冬天不仅比其他地方要长一半,通常还伴着令人窒息的漫长黑夜。城市的主要街道上,照明的冷火不分昼夜地燃烧着,火光照不到的小巷子里往往黑得难以前行。

      近几年的冬天,城里的一些建筑上陆续出现了零星的各种涂画痕迹,博科特也看过几个,觉得作画者的功底实在是难以恭维--比起绘画,那更像是小孩子随意涂抹出的一团糟。这些涂鸦看似全部出自一人之手,通常分布在市区和港区的交界处,只会让博科特在路过的时候以诸神名义啐上一口,不需多久也会被洗刷干净。

      今冬的情况却令他心生警惕。

      新出现的涂鸦从港区一直蔓延到市中心。夸张的变形文字或简笔画在街头巷尾处处都是,表现出的风格也大相径庭。最让他担忧的是,在相当多的涂鸦中,竟然出现了大量用于书写咒文的变体字。

      相对炼金术师,本城的咒术师在数量上一直处于弱势地位,像博科特这样把咒文背的滚瓜烂熟却用不出多少的也不在少数。恰逢苏蜜加的地下书库三年一度的开放月,协会内大多数能力出众的同僚此时都身处异地,几乎无人关注涂鸦中的异样。他本人和著名的咒术师“海露”有几分个人交情,给那人的信中忍不住提及了几分对这种情况的担忧,“海露”在回信中也流露出一样的担心,并告知他会派出自己的首席弟子前往调查。

      不言而喻,他曾对“海露”自豪地提及的首席弟子屈尊到来颇有期待,因此看到一名灰头土脸的瘦弱青年带着人不声不响地走入协会接待处还向他问好时,颇有一阵子楞坐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青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措辞严谨地说道:“请问,您是冰之西诺维恩的博科特吗?在下是‘海露’的首席弟子,协会咒术师,雷之茨基米尔的切日沃涅斯,您也可以称我为切瑞斯。”

      “咒术师学徒,雷之罗宁的阿莉克西雅。”青年身后的少女被他提醒后,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这……”

      名为切日沃涅斯的棕发青年个子不高,衣着普通,形容也略显憔悴,状似随意的站姿和说话的语调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天生的傲慢劲儿。阿莉克西雅的身高才及同伴的肩头,金红夹杂的长发大部分被头巾包住,只剩几缕在耳边打着卷。等待博科特作出反应的时候,两人都耐心地站着一动不动,礼貌而空白的表情随时间点滴流逝而渐渐变为轻微的困惑。

      “这……真是想不到!您竟然大驾光临!荣、荣幸之至!‘海露’的首席弟子阁下,切日沃诺斯·茨基米尔……青年才俊,青年才俊……真是想不到!多么不凡的风度!连昔日接受了别柳舒勒祝福的帝国首席骑士都无法相比!是的,在下的确是博科特。欢迎您的到来!”总算回过神的博科特忙不迭地站起来,对着二人鞠躬行礼,又上前和切瑞斯握手,奉承话一股脑出了口才发觉不妥,急得出了一头汗,只好从衣兜中掏出手帕擦了又擦。余光中,他看到阿莉克西雅一侧的嘴角抽搐般地向上抖了抖。

      “承蒙夸奖,感谢之至。”切瑞斯冷淡地敷衍了两句后转移了话题,“既然是您给恩师写的信,那么可否先给我们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然后带我们去有问题的街区转转?”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博科特搓着出汗的双手连连点头,领着两人朝最近的旅馆走去。

      3

      “也没房间?”

      连着跑了三家旅馆,门口都挂着“客满”的牌子,第四家倒是没挂牌子,但旅馆主人一看他们就撅着嘴摇头。

      “都没了,刚定出最后一套。”说着,旅馆主人不知从哪里也掏出了块“客满”的牌子,慢悠悠地挂在了门外。“你们应该再走远点,靠近河边的房子总是最紧俏的。”

      走向下一家旅馆的时候,切瑞斯小声问苏拉:“为什么那人说河边的房子最紧俏?”

      “每次狂欢节的高|潮都是从港口开始,沿欧赫塔河逆流而上直到和热泉河交汇处的游船表演,住的近有利于提早去大堤上占个好位置。这都不知道,不愧是外地人中的外地人。”

      “但现在是冬天,河面都结冰了,船怎么能……?”

      “冬天的话一般就用平底船,在冰面上拖着走。芙兰纳尔是炼金术之城嘛,那么多炼金术师,总有办法的。”

      “原来如此。”

      第六家旅馆有空房,但切瑞斯一看到房里脏得看不出本色的地毯就直摇头,所以他们住进了第七家旅馆:一栋夹在石制楼房之间的二层木建筑。走廊里混合着烟草和香水的余味,地板踩起来嘎吱作响。房间里除了两张床,挂衣架和一个小柜子之外别无他物,但还算干净。

      放下行李,两人跟着博科特离开旅馆,前往最近的有异常涂鸦的地方。

      “原先的涂鸦多半是下等人偶尔为之的恶作剧,但今年情况不同,涂鸦增长的速度太快了……几乎是到处乱画!我在给‘海露’写了信之后,又出现了画在楼顶上的巨型涂鸦。”博科特介绍道。

      切瑞斯问:“具体是什么时候?”

      “画上去的时间不清楚,被发现是在前天。”

      苏拉问:“地点呢?是现在去看?”

      “那个涂鸦不在这个方向,我们要去的是涂鸦最集中的地方。”博科特回答。

      没走多远,拐过某个拐角后,不用博科特介绍,切瑞斯和苏拉也明白他们已经走到地方了。

      他们站在一条小街的街口。道路两侧,浅粉或灰褐色的石制建筑物不仅在靠近地面的高度被密集的涂鸦画得乱七八糟,就连高处的外墙和半数屋顶也未能幸免。这些涂鸦中,大部分都是不知所谓的简笔画和下流标语,在那之中,却间插了各种只用在咒文书写里的变体字。数量之多,令人简直不寒而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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