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淡漠如色

4、四

　　哪怕镜花水月，我也愿意用一世追随你的身影。等我，可好？
　　天宝十五年，安禄山率领大军攻占了长安城。
　　他身披铁甲，居高临下地俯视被他千万铁骑踏破的长安城。万里枯骨，遍地狼烟，天地萧条，肃杀悲壮。
　　上一次他是过客，这一次他是主人。
　　他面对着楼下与他浴血奋战的士兵，遥指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振臂高呼：“从今起我将是它的主人，长安城是属于你们的了。”
　　城墙之下，旗帜飞扬，大军欢腾，一时之间喊声响彻云霄。
　　安禄山满意地笑了笑，离开城楼，翻身上马，意气风发的率领着亲兵和降臣直奔皇宫。
　　皇宫如今冷冷清清，但依然是原来的雕栏玉砌，水榭歌台点缀其中，处处彰显着皇室的尊贵和奢侈。一切的世事变迁都与它无关，它冷冷地看尽天下变化，厚重的宫门只允许胜利者推开。安禄山今日亲自推开了它。
　　他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初次看到她的湖畔，在一方小小的长满了杂草的坟墓前停下了脚步。唐皇逃得匆忙，多数的宫人随他逃了，剩下的也散了，已经很久没有人为它清理坟墓四周的杂草了。
　　安禄山不顾身后的一大群人，蹲下身挽起袖子为它清除杂草。雪花娘是几年前死的，飞上天被老鹰抓住，活活啄死的。听说她伤心了很久，不得已唐皇下令在这里用白玉为它建了一座坟墓。
　　当年那只活泼的落在他肩头的白鹦鹉，如今却成了一抔黄土。
　　安禄山在拔坟上的一株野草时，草锋利的边沿在他的指尖割了一条小口，血沁了出来，正好落在了墓碑上，安禄山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心堵得难受。
　　很快，他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过身正好看见他的心腹爱将神色凝重，大步流星的走来，拨开人群，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停下。
　　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尘土，道：“何事？”
　　爱将不动，安禄山挥挥手，让其他的人都散去。
　　待人散了之后，他单膝跪地，回禀道：“将军，李隆基行至马嵬驿一带，士兵发生哗变，杨国忠被乱刀砍死，现马嵬驿情况不明，有待将军做安排。”
　　安禄山的指尖发凉“其他人如何？”
　　“李隆基并无大碍，只是杀了杨国忠之后，士兵依旧不退，逼迫李隆基杀了贵妃，李隆基最终让高力士将她带到别的地方，三尺白绫赐死了她。”
　　安禄山没有多余的反应，一双眼睛不泛波澜。
　　“退下吧。”他道。
　　爱将还想再说什么，不过还是服从了命令。
　　等只剩他一个人之后，他还是站在原地，神情淡漠，似乎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溜走，他冷得似乎跌进了冰窖。
　　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有一个人爱她爱得深沉如海，但那个人爱了，就倾尽一切。

　　夜晚，一轮明月高悬，微凉的雨寸寸侵蚀了土地。安禄山独坐在城墙上，入目的是城外令人心悸的黑暗。
　　没有她，有着长安城又有何意义？
　　酒入愁肠，打湿了多少次梦回倩影，多少次无果相思。从唇边溢出的酒侵染了身下的衣，他笑得凄凉，醉在夜里。
　　身前是一望无垠的夜，身后是灯火辉煌的长安。
　　长安月，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