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一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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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邑，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这首诗出自李白的《关山月》，只是寥寥几句，却用苍劲雄浑的笔力，将一幅万里边塞图展示在眼前，雄奇壮美的边疆风光，战争之苦，思乡之情，吟之让人慷慨悲凉之意大盛。
西秦建武三十三年，茫茫戈壁，夕阳如血，黄沙漫天，烟尘翻滚中，一队铁甲骑兵从远处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鸣般惊天动地。队伍当先是个身形挺拔，英气逼人的美少年，他身披银色铠甲，身上血迹斑斑，似是多处受伤，但眉目端凝，并不露丝毫痛苦之色，只是不住的挥动着手中的马鞭，“驾，驾！”骏马飞驰，在天黑之前，队伍浩浩荡荡进了玉门关。
夜黑如墨，那乌沉沉的天空，看着让人分外压抑。那一大片营地却是灯火通明，白亮如昼，每个帐篷前点着一堆篝火，绵延数里。一队队甲胄分明的卫兵正在巡逻，守卫十分森严。
“吁！”少年一进营地，双手突然猛地一勒缰绳，白马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少年身姿矫健的跃下，早有兵卒小跑过来，将他的马牵走。
“哈哈哈！”夜空中突然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他身后的一个髯虬大汉，将一个身着异族华服，五花大绑得如同粽子的人从马上推下：“你就给老子滚下去吧！”
那银甲少年向身后扫了一眼，沉声道：“蒙都，好生礼待我们的王爷。”
“好！”那叫蒙都的髯虬大汉应了一声，下了马，大笑着一手将那人提起，如拎小鸡一样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带他去见赵将军吧。”
银甲少年叮嘱了一声，扭头大步走向不远处的一座营帐，一掀厚厚的毡帘钻了进去。
外面寒风如刃，刮在脸上生生的疼，帐篷内却是炭火窜动，暖光照人。一架铁锅坐在在炭火上，锅里混煮着的一锅牛羊肉和野鸡肉，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空气飘着胡椒，姜蒜和牛羊肉混合的诱人香气。
一个身着黑色暖裘的少年坐在旁边，只见他浓眉朗目，体形健壮，火光将他黝黑的脸映照得通红，左眼角上那道细长的刀疤此刻看起来也格外醒目，但这小小的瑕疵，反而给他增添了几分独特的男子汉的魅力。
帐外天寒地冻，这里却是一个温暖的小天地，有肉，有醇酒，可他似乎有着很重的心事，并无心享受，眉宇间满是焦躁之色。突然，外面传来的阵阵马蹄声让他目光一动，侧耳细听了一会，他呼地一下子站起来便往外走，几乎不曾与刚进来的银甲少年撞个满怀，两人不约而同的叫出了声。
“元达。”
“二哥，你总算回来了！”
银甲少年与他执手走进帐篷，然后放开他，如寒星般深邃的眸子里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元达，你这是在担心你二哥回不来么？”
杨元达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不值一提。”
杨元皓语气轻描淡写，一边解下银色盔甲，杨元达回身拿了一件白色狐裘扔给他，对外边喊道：“来人！快请军医！”
杨元皓披上狐裘，在火边坐下，手笼在炭火上取暖，脑袋却凑近铁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香，真香！我可算是赶着了！”
“一直在等着你呢，来，先喝一碗暖酒驱驱寒气。”杨元达在他对面坐下，提起坛来，将两只铁碗斟满酒。
杨元皓也不答话，端起碗一饮而尽，此酒西北所产，酒性甚烈，一大口喝下去，一股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直冲肺腑，肚腹之间却是暖洋洋的，他不由得大声赞道：“好酒！”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大块香喷喷的牛肉送入口内。
杨元达马上又替他斟满，这才问道：“二哥，那龟兹王白景。。。。。。”
“已经被擒了。”杨元皓似乎饿坏了，不停的喝酒吃肉，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们折损了多少兵将？”
“几十人而已，他们只剩些残兵败将，毫无斗志，不堪一战。”
“你去见过赵将军了？”
“没有，让蒙都和薛道恒他们去了。”
杨元达手握拳头，有点激动的道：“为什么你不去？你孤军深入大漠，立下这样的大功，赵将军这次总应该替你向朝廷讨赏吧！”
“仗已是打完了，我追的是穷寇而已。”
“可是贼王最终是被你所擒的啊！”
杨元皓一笑：“没什么分别，元达，你我立的功劳还少？”
“可是这次不同。。。”
说话之间，一位老军医提着箱子进来，弯腰向他们行礼：“校尉，请让老夫给您看看伤口。”
杨元达见有外人来，立即住口，杨元皓将狐裘掀开扔到一边，继续喝酒，那老军医给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过药，再细心的包扎好，替他披上衣服，便即告退，临走时忍不住劝道：“校尉，您如今身上带伤，饮酒还需节制为好。”
杨元皓笑道：“关公刮骨疗毒，尚且豪饮无忌，我这点子伤算什么？”
那老军医摇摇头去了，杨元皓端起酒碗道：“来，元达，我们继续喝！”杨元达看了看他，却不动手。
杨元皓见他脸有闷闷不乐之色，诧异的放下酒碗：“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好没意思。父亲在朝中失势，这些年来，我们也跟着倒霉。跟我们一同来西北的亲贵少年，有多少人已经升作副将了，再不济也是个都尉，我们每次冲锋陷阵在前，斩敌无数，到今天才混个校尉，唉，流血是自己的，功劳是他人的，真叫人心里憋得慌！”
杨元达忿忿不平，杨元皓摇摇头，平静的道：“元达，父亲总说吃亏不一定是坏事，人要学会忍，你还记得么？”
“你还提父亲？不是他把我们放逐到这苦寒之地来，我们今天还在京城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呢，每天斗鸡走狗，逛逛青楼，喝喝花酒，多快活！”
“你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哈哈！”杨元达忽然一笑，黑黝黝的皮肤更衬出他洁白整齐的牙齿：“当然不愿意，那样活着就跟个娘儿们似的无趣，而且整日被父亲拘着，京城就好比一座华丽的闺房。”
“这就对了，那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来，喝酒！”
杨元达端起碗，跟他的重重一碰，豪迈的道：“喝！今晚我们兄弟不醉不眠！”
西秦将士在大破楼兰龟兹联军，斩敌数万，龟兹王白景及其宗室子女若干人等亦被擒获，镇西将军赵赫大喜过望，一面奏报一封接一封，六百里加急飞报朝廷，一面吩咐以美酒牛羊等犒赏三军，接连几日，秦军营地载歌载舞，士兵开怀畅饮，欢庆达旦。
这日清晨，杨元皓和杨元达宿醉初醒，一名亲兵过来找他们，说是将军召见，两人头脑瞬间清醒了大半，梳洗整理毕，连忙赶去中军帐。
“参见将军！”
赵赫坐在案后的虎皮大椅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一见他两进来，下巴微微一抬：“起来。”
“谢将军！”
赵赫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炯炯虎目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意，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们来西北几年了？”
杨元皓和杨元达微觉疑惑，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几乎是齐声答道：“九年！”
“九年，真是一段漫长的日子啊。”赵赫点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感慨，他抬手比划着：“来的时候你们还只是小孩子，都才这么点儿高，如今却已是两个英武少年了。”
赵赫是西秦名将，平日里不苟言笑，治军至严，手下将兵对他甚是敬畏，可是今天十分奇怪，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一个赫赫威严的铁血将军，变成了一个慈祥可亲的长者，杨元皓兄弟都有些不知所措。
赵赫并不去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伸手捋了捋颌下的短须，又道：“这些年来，你们心中对我只怕颇有些怨恨，是吧？”
杨元皓一怔，便一屈左膝跪了下去：“小将愚昧，不知将军何出此言？”
“你只说是也不是？”
杨元达也俯身下拜：“小将不敢。”
“起来说话！”赵赫挥了挥手，缓缓道：“你们不必跟本将军装糊涂，这些年来，你们在我手下吃了不少苦头，也立过不少的军功，这次楼兰龟兹联军犯我边境，元达单枪匹马闯入敌阵，百步之外射中敌将，大锉贼兵锐气，元皓孤军深入大漠，擒得贼王，这都是莫大的功劳。可是我既没有为你们向朝廷讨功，亦无赏赐你们些许金银财帛。你们心中有怨恨，那也是自然之理。”
杨元达听他这样说，忽然横下心来，脖子一梗，抗声道：“将军，我们并不稀罕朝廷的官职，更不稀罕金银之物，可是将军一向以公私分明著称，却如此对待我们，小将心中确实不服！”
“元达不得放肆！”杨元皓想阻止他，却已然来不及，只急得连声道：“元达性子一向耿直，若冒犯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莫与稚子一般见识。”
“公私分明？你这口气是在讥讽我么？”赵赫似是觉得有点好笑，站起身来，背着双手走了一圈，道：“我跟你父亲在很多事情上分歧，他也曾以军法斩杀我的妻舅，所以天下人皆以为我跟他之间结怨已久，连皇上也如此认为。但你们若以为我因为跟你们父亲有私怨，所以处处压制你们，那你们就小瞧了本将军了。以你们对自己父亲的了解，你们可以仔细想想，他为什么非要把儿子送到仇敌手中？”
说话之间，他神色已变得十分严肃，杨元皓深知赵赫为人正直，听到最后一句，心中再无疑虑，他星眸闪动：“难道父亲送我们来这里，只是因为知道将军能护我们安全？”
赵赫并不作答，却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说，你父亲从前如何，现在又如何？”
杨元皓几乎不假思索的道：“父亲从前是大将军，大司马，权倾天下，如今只是襄国公，徒有虚爵。”
赵赫又问：“从你的家书中，或者从西长京来的人口里，你可以得到些什么讯息？你觉得你父亲如今处境如何？”
杨元皓犹豫了一下，道：“襄国公府前门庭冷落，父亲终日如履薄冰。”
赵赫眼神和语气都冷了下去：“可是现在，已经不是如履薄冰，只怕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了。”
杨元皓和杨元达神色大惊，互相看了一眼，齐齐拜倒下去：“将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一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