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简彤是我对不起你。”
寂静的医院长廊里，突兀地响起这样一道声音，沙哑、沧凉，陌生却又带着久违的熟悉感，让简彤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可是当她抬起头，分明看到眼前尽是一片冰凉的白色，长长的走廊里竟然连一道人影也没有。是谁会在这里唤她的名字？声音又是如此悲伤？简彤依旧不死心，固执地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找了过去。或许因为是假期，病房里居然一个病人也没有，四周静寂，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一声一声，空落落的，仿佛踩在了心上，每迈一步，就让自己的心弦绷紧一点，这样安静的环境，让人不自觉地害怕起来。终于走到长廊的尽头，简彤的头已经微微有些发晕，轻舒了一口气，刚要离开，却在转身的刹那看到一扇虚掩的门里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门边，声音再次传来，只是这次，却是一个年迈女人的声音。
“那时候看到你牵着她的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当时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活得比你长，活得比你长，等你与她一起历尽半个世纪的婚姻，一起将人生的风景都看尽，一直等到最后她也去了，只留下你一个人独自面对孤单寂寥的人生晚年，这时候，我一定会千里万里的找到你，然后告诉你，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如今，你只是独自一个人，而我找到了你”
简彤猛地退后一步，这些话像是化成了一根细丝，紧紧地缠绕在她的心上，心越跳动就会勒得越疼，最后直接勒尽肉里，让她一时无法呼吸。可是，老人的话并未停止，只是稍稍停歇了一会儿，声音里的哽咽已经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冷静坚决的语气。
她说：“我想你还欠我一个名分，就算不是因为爱我，就算因为尊重我也好，毕竟，毕竟我一直等了你50年啊”
心底积郁已久的情绪顷刻间迸发，简彤差点哭出声来，可是她硬生生地止住了，愣是走到病房门边，目光越过坐在病床旁边的年迈女人，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想听他的一个回答，只是一个回答，可是时间过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一句回话。当她快要忍不住痛哭出声的时候，病床边的年迈女人却是突然回过头来，看向简彤。
简彤一下子僵在原地，面前的年迈女人，头发花白，腰背佝偻，脸上皱纹密布写满了沧桑，甚至动作都已经有些不利索，可是她的那张脸，那张饱经岁月沧桑的脸，明明就是自己的脸!
这么多年，她还是没有等到。
简彤醒来，发现耳畔枕巾照旧湿得厉害，胸口也是闷闷的，莫名的想要落泪。似乎想起了一件事，简彤猛地从床上了爬起来，走到镜子面前，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还是原来的模样并没有像梦中一样变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窗帘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已经有阳光透了进来，拉下长长一道光影，看来，今天是个晴天。简彤拉开窗帘，阳光顿时倾洒进来，暖暖的，柔柔的，将自己包围在其中，像是笼上了淡淡一层光晕，连耳畔的发丝都跳跃着光芒，抬头看去，只见蓝天悠悠，偶尔飘过一朵两朵白云，安静闲适，楼下的细雪还未化净，盖在绿油油的冬青树上，白绿相间，煞是好看。刚才梦境带来的阴霾渐渐散去，心情突然一下子好了起来。或许她该知足的，如今已经是这样好的日子，可以在明亮的白日里醒来，不像是几年前起早贪黑地生活，每天只看到漆黑冰凉的夜和路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几下。
简彤回神，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发现自己错过了好几通电话和一条短信，想是打电话的人发现她的手机没人接听干脆放弃了，直接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简彤看了看短信，心底暗叫一声不好，怎么会把同学聚会给忘了呢，她又看了看时间，终于尖叫出声，如今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她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两点！果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赶忙草草洗漱了一下，披上一件大衣，跑了出去。
时值深冬，阳光虽然很好，风却很凉。好在简彤等了不久，就过来一辆的士，她赶忙招了招手，哆嗦着钻了进去。
“师傅，麻烦去一下欢歌KTV。”简彤哈了口气，对着前面的司机师傅说道。
司机师傅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对着她笑：“姑娘，让我猜一下，你这是去同学聚会吧。”
简彤诧异地笑了：“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送过去几车呢，如今的孩子啊，都爱到这种地方聚会。”司机师傅大约40岁的年纪，胖胖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看起来憨态可掬。
简彤哈哈干笑了几下，也是，先吃饭再唱歌，现在的聚会一般都是这个模式。
眼下刚过年关，走亲访友的人很多，路上的车自然也就很多。司机师傅开得很慢，简彤百无聊赖，只好将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b市车如流水一般的道路和路旁高耸的楼房。想想这座城市她也已经有好久没回来过了，路旁的有些新兴建筑她都没有见过，可是，无论离开多久，故乡，总是最可亲的。
“据知情人士透漏，著名影视公司红尘影视曾出价数千万购买最近爆红的网络小说《往事》的影视版权却惨遭网络作家三月的拒绝，在众多观众失望的同时，另一位著名网络作家西延却站出来力挺三月的做法，并表示有些文学作品是不能影视化的。”
司机师傅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新闻广播，简彤听着听着，突然被他一拍大腿的声音吓了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司机师傅接着说道：“三月果然没让人失望，《往事》要是被红尘影视买走了版权，一本好好的小说可就被糟蹋了。”
简彤愣了愣：“叔叔难道也喜欢三月的文字？”她可是记得，貌似三月写的都是言情小说来着。
司机师傅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憨憨地朝着简彤笑笑：“没有拉没有啦，是我的女儿喜欢她，总说她跟别的作家有些不同，可我始终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如今一看，她确实挺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因为几个钱就把自己的文字卖出去让影视公司瞎拍。”
简彤笑笑：“可我记得她也曾卖过一本小说的影视版权。”
“哦？你也知道她？”
“我在一家杂志社工作，文字方面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
司机师傅没再说话，直到快要下车，才咕哝了一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说，根据三月那本小说拍的电影他也看过，其实拍得不错。
简彤没太听清，只是轻轻应付了声，便匆匆下了车。
简彤打开KTV包间的门，发现里面并没有开灯，只是大屏幕前散出几抹柔和的光亮，才不至于使包间内漆黑一片。耳畔乐声袅袅，有人正站在台上唱着情歌，一举一止，颇有几分架势，借着模糊的光线，简彤细细地打量他，白衣黑裤，身量颀长，长相也是十分帅气，可是简彤将以前同学的面孔在脑海中细细地过滤了一遍，却想不起来竟有这号人物。终于适应了包间内昏暗的光线，简彤看到墙角的沙发上没人，就走过去坐了下来，再抬起头，恰巧台上的帅哥正唱到高潮处，引得四周同学尖叫连连。可是，他是谁呢？
“小胖。”
天哪，竟是小胖！他以前明明就有二百多斤重的。简彤唏嘘了一番，啧啧，不光女大十八变，原来男大也是十八变啊。
耳边传来极轻的笑声，简彤诧异得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将方才心里想的话都说了出来，转过头向身侧看去，发现身边坐了个人，光线很暗，那人脸上映着影影绰绰的影子，神情难辨，可是简彤仍然只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可是那人并未看她，似乎是不经意地回了她的话。
半晌，那人终于察觉到了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转身看到简彤的时候，神色似乎楞了一下，两人对视了很久，他才慢慢将身子倾了过来，凑近简彤的脸，笑着问道：“可你又是谁呢，怎么这么面生？”
简彤只是发呆，呆了半天察觉到对面的人似乎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刚要回答，却被台上小胖的声音打断：“下面有请我们的大班长，如今已经星光璀璨的颜晞来唱一首歌，大家鼓掌欢迎。”
顿时，掌声如雷响起，视线唰唰地向这边射了过来。
颜晞起身，走到小胖身侧象征性地捶了一拳后接过话筒，却在看到曲目的时候长眉紧蹙：“小胖你耍我呢，以前罚站罚得太轻是吧。”
颜晞的话引得大家纷纷抬头看曲目，在看清原来竟是情歌对唱《因为爱情》后，登时哄堂大笑。
小胖赶忙往几个男同学的身后躲去，一边缩一边摆手道：“没有没有，班长我们这是在为你打算呢，你如今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又是事业有成，也该成家了，在场的这么多美女可都眼巴巴的惦记着你呢，你挑一个就行，一个就行”话没说完，旁边几个男生已经跟着起哄：“挑一个，挑一个”
简彤正在低头玩着手机，隐约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抬头，看到颜晞轻轻朝他招了招手，就走了过去，可是直到颜晞将话筒塞到她的手里，音乐响了起来，才想起来一件事，自己似乎不会唱歌来着，可是要挑战的，却是天后王菲的嗓音。
一首歌，简彤感觉到自己变了好多好多的音调，抬头看看同学们，见他们紧咬着嘴唇像是要憋出内伤来一样，叹了一口气，抬起手将自己的耳朵捂上。
终于唱完，台下掌声雷动，简彤自然知道这不是在为自己鼓掌，就把话筒放下向回走去，可是刚刚迈出一步，胳膊就猛地被人抓住了，小胖的俊脸凑到自己面前，上下打量了片刻后不可置信地尖叫出声：“天哪，彤哥，你真的是彤哥啊，你好好的工作不做，怎么就做了变性手术，去抢人妖的饭碗呢。”说完，就伸手扯了扯她的长发，发现是真的后，手又要向下摸去。
四周射来的目光太过雪亮，简彤一时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咬牙切齿地看着小胖就要上下其手，不想横空伸出来一只手将小胖拎到了一边。颜晞理了理小胖的衬衫，又朝着他挑挑眉毛，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的彤哥毕竟也是个女孩子，不要这么随便嘛。”
小胖“哦”了一声转身向回走去，走到半路突然折回来再次窜到了简彤的面前，朝她嘿嘿嘿一笑：“彤哥，说实话，你这个样子还是蛮漂亮的。”
什么叫现在的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什么叫她这个样子还是蛮漂亮的！简彤简直无语：她不过是留了个长头发！而已！
可是四周的目光依旧全都都黏在简彤身上，这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刚要逃跑，却又听到一句话朝自己硬生生地抛了过来，有人问她：“简彤，高中毕业后的八年同学聚会你都没有来，这八年，我们都以为你把我们给忘了呢？”简彤循着声音看去，是个烫着大波浪卷的漂亮女生，脸上的妆很浓，可是简彤依旧记得她，肖雪，简彤隐约记得她们两人似乎有什么过节来着。
我也很想回来，这句话简彤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想想，毕竟还是自己不对，于是她歉疚地笑笑：“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是我疏忽了与大家的情分。”
气氛一时有些低沉，仿佛过了很久，简彤听到一个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我也多次没来，简彤既然道歉，那我也只好道个歉，不过我以为，即便再长时间不见，大家的情分还是在的，你们说，对不对？”简彤回头，看到颜晞站在那里，他的个子很高，长长的影子一直拉到她的身上。
“当然，当然”周围响起掌声。
由于来得很晚，所以只是很短的时间，聚会就已经散了，偌大的KTV包间瞬间只剩下她一人，简彤将落在地上的纸屑收拾干净，整个房间便再没有他们曾经来过的痕迹。深深吸了口气，简彤准备转身离开，回过头，却见颜晞正站在包间门口，将她望着。
颜晞只是耸耸肩朝她笑了笑：“忘了拿外套。”说罢，拿起沙发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简彤站在那里，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对着自己说了一句：“最后一次。”这才扬起笑容，追了出去。
颜晞刚要打开车门，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转回身，只见简彤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的笑容灿如朝霞，双手却是绞着大衣的一角，显得有些局促，没见过她这副样子，不由轻笑出声：“彤哥，你有什么事吗？”
“你还没有结婚吧？”简彤不顾他的玩笑，问道。
“嗯。”颜晞点头。
“有没有女朋友？”简彤乘胜追击。
“没有。”
颜晞看到简彤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一下，在夕阳的柔光里，晃得人有些晕眩。她低头像是仔细想了一下，再次开口：“我不仅会做饭，而且会做家务，性格也是挺不错的，而且，算命的老先生曾说，我很有旺夫相”
颜晞干脆抄了手靠在车上，轻笑着打量她：“所以呢？”
“所以所以”，简彤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抬头问他，只是脸上笑容退去，换上一副认真的神色，“所以，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颜晞看着简彤，只是在笑。
简彤堆积起来的表情终于垮了下来，心底还在燃烧的最后一点火星也顷刻间熄灭了，只剩下冰凉的灰烬，凉得人发抖：“不行你就说不行，你这样看我的笑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说完，转身就要走，鼻子有些发酸，眼睛里也有了泪水。可是她不想让他看见，努力地眨眨眼睛想把泪水憋回去，不想一颗泪珠已经顺势滚了下来，慌乱地拿袖口擦擦泪痕又快行了几步，或许，她真的不该跟上来自取其辱的。
胳膊一下子被拉住了，简彤回头，看到颜晞脸上深邃的轮廓近在咫尺，他轻轻朝她吐出两个字：“成交。”说完，就拉着她走了几步将她塞进了车里，接着自己也坐了进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颜晞终于侧头看她：“不过，我只是春节回来呆几天而已，最近几年都会在北方a市工作。”
“没事，我会随你一起过去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简彤只顾呵呵傻笑，胸口的心脏还在嘭嘭嘭猛跳。
颜晞开车送简彤回家，看着简彤整整傻笑了一路仍旧意犹未尽后心里直发毛: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