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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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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我做梦了,梦见了齐心洁。梦见我和心洁一起爬山,还在炼丹湖里一起游泳啥的。醒来的时候,我发了一会子愣。虽然做什么梦由不得我主导,我还是有些愧疚。我现在和美子在一起,干嘛会梦见齐心洁呢?美子还在睡觉。我看看时间还早,也想再睡一会,但是已经睡不着了。
我在床上坐了会儿,抽完了一根烟。拉开帘子,天已经亮了。美子还没有醒,我起来,洗了把脸,出门去买早点。
外面天阴着,但是空气清新,薄雾中的这座小城就像是一座偏远小镇一样,宁静而又淳朴。也许这里的人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几千年和如今的这一天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上千年的岁月总还是会有一些东西沉淀了下来,沉淀在这弥漫着晨雾的空气当中……有一瞬间,我特别想把美子喊出来陪我在这街上走走,一起感受下这座城镇的心脉。但是我想,美子毕竟不是心洁,对这个不会感兴趣吧。比较之下,还是我把早点买回去放在她的床头上更能让她得到愉悦。
不出我所料,那天,美子醒来后,看到早餐已经买回来了,果然很愉悦。怎么说呢,我也很愉悦,因为她慵懒地伸着懒腰笑着的样子很美。我想,单只为这个,我也愿意天天为她买早点。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就不那么让人愉悦了。
“你给林姐也买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很奇怪,我为什么还要给她买啊?
“干嘛那么自私,去都去了,顺便多买一份,又不会累着。”她一脸无邪地说。然后捋着头发,走进卫生间去洗漱。
“可我有必要给她买吗?人家没准以为我不怀好意呢。她又不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姐姐。”我追到卫生间去说。我就不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意思。让我给别的女孩买早点?她不是那么大方的人啊。我要真买了,她不定这会子怎么闹呢。难道是试探我?也不像这么无聊啊。
“也许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呢。”
“切——”
“真的,你不说我还真没觉得。你一说我才觉得了,我对她,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我靠,您还沦落呢?您这睡个大懒觉,吃着现成的早点,身边还有个帅哥服侍着……”
“你能服侍我一辈子吗?”美子突然转身问我。
“那必须的呀。”我说。
“真的吗?”
她那样直勾勾的看着我,我还真有点发毛,开玩笑有必要搞得这么严肃吗?“这个……”我犹豫着说。
她看了我一阵,默默地把脸转回去,继续梳头。“你怎么了?”我问。
她不吭声,一边梳头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难道来那个了?不会啊,昨天还……“到底怎么了?”我又问。
“你抱抱我吧,”她从镜子中看着我说。
“怎么了?”我突然被她的柔情弄得有些不适应。笑着问。
“你抱着我。”
我往前一步,从背后抱着她。“怎么了,你不舒服吗?”我轻声问。
她突然哭了,回过身来抱着我。“你不会离开我吧?”她哭着说。
“当然不会了,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可我夜里梦见你离开我了,把我扔这儿,你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她哭得更厉害了。
我笑了,又有些感动。“不会的,”我抱着她说。“我们永远都在一起。”然后我又哄了她半天,替她擦干了眼泪,她才又开始刷牙洗脸。过后,我们盘踞在床上一起吃饭,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她又变得有说有笑起来。她的这种变化就像是绚烂的花海一样,让人呼吸急剧而又目不暇接,有一种奇异的魅惑。
那天,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去一个峡谷玩。吃完饭,我很热衷的翻看地图,研究路线。但是美子却表现的意兴阑珊,她直嚷着腿酸,不情不愿的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我拉出了门。
到了宾馆门口,我们才发现下雨了。
“下雨了。”美子很高兴地说。
“这雨又不大。”我说。
“但是没准一会就下大了呢。”她说。
“没准一会还停了呢。”
“一会能停吗?”
“能。”
“那就等停了再去呗。”美子扯着我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她每回耍赖或者憋着什么坏主意的时候都是这副表情。
“等会再去可以,”我说,我知道她憋的什么主意。“但是不准去找你那什么林姐。”
“为什么呀?”美子瞪大了眼睛。
“你说为什么?你俩再聊下去估计都该私奔了。”我说。
“你胡说什么呢,林姐是女的好不好?你怎么连女人的醋都吃。”美子打我一下,笑得“咯咯”的。
“那是因为你男女通杀呗。”我无力地说。
“你才男女通杀呢,”美子晃悠着我的胳膊,“正好下雨了,我们去找林姐听故事去呗。”
我没吭声。美子继续晃我的胳膊,“我不想去那峡谷嘛,我真累了,回头我再累劈了,你还得背着我。要不我们休息一天?明天去,明天去好吧。劳逸结合嘛。”
“你怎么那么喜欢听人家的故事呀,你有窥私癖啊?”
“你才窥私癖呢。人家愿意讲,我正好愿意听,多美的事。”
“啥就多美的事,我给你说那峡谷才美呢,林幽谷深,两边还有峭壁似的山……”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
“您能别这么看着我行吗?”
“没事,你说你的。我就是突然想起以前在你相册里看到的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啊?”
“就是背景也是深谷幽林呀,远处好像也有一峭壁似的山呀,你和齐心洁一起照的,你俩还搂一块……”
“哎,我说,你说这个有劲吗?”
“没劲啊。所以我不说了,”她立刻挽过我的胳膊,“咱俩去找林姐喝茶吧。昨天人家请的咱,今天咱也该回请人家呀。”
“昨天我还请了她吃饭呢,我又不欠她的。”
“哎呦,你一大男人好意思这么算计啊?再说,人家请咱是请俩人,咱请人家是请一人好吧。”
“反正我不去。”
“那你去哪?”
“我去峡谷。”
“好啊,你去吧。”美子哗地拉开了宾馆的木门,顿时风卷雨丝,狂袭进来。我这才发现雨已经下大了。“你去啊,”美子把手伸出檐外,幸灾乐祸地说:“天真暗呀,这雨真是好大呀。”
“这雨大,雨大也是你咒的。”我伸头往外看看,气急败坏地说。
“我咒的,我咒的,都是我咒的行了吧。”美子把我拉进来,关上了门。“我们去喝茶吧。”
“我不去。”
“我上楼去喊林姐。”
“我不去啊。”我冲她背影喊。等不及电梯,她早已窜进了楼梯间。那速度,真亏她刚才好意思撒谎说腿酸。
等了一会,我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雨,不知是不是由于风的缘故,雨看起来紧一阵松一阵的,像是有个神仙在天上拿着个喷水壶在左一晃右一晃地喷水。或许我该去服务台借个伞什么的,然而好好的峡谷之行泡汤了,我赌气也懒得借,而是晃悠悠地跑到大厅里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斜侧墙上挂了张巨幅书法,我正在看的时候,却瞥见林姐匆匆退进门来,面朝外甩着雨伞上的水。她进门看我一人坐在那,很奇怪地问:“你怎么坐这儿?”
我忙站起来说:“我们不知道你出去了,下雨也没地方可去,正准备请你去喝茶呢。”我指了指楼上,“美子上楼去喊你了。”
“哦,我在街上吃早点呢,又溜达了会,谁知道雨一下就下大了。正巧,这伞还是在昨天那茶社借的呢,你们帮我送去吧。我就不去喝茶了。”
我连忙说:“去呗,下着雨,你一个人估计也没事。在这样的小城里一边听雨一边喝茶最惬意了。”连我自己都好笑,美子不在,我自己倒变得殷切起来了,就像是美子的灵魂附在了我身上。
林姐还要推辞,刚好这时美子下来了,我猜她之前一定是垂头丧气的,但是我能看到的那一幕却是惊天动地的。她惊天动地的跑过来,欢天喜地的拉着林姐的手,热切地说:“林姐,你怎么在这啊?怪不得我刚才在楼上敲了半天门你不在。”没准她刚才在楼上把人家的房门都拆了吧,这会子她像是一笔巨款失而复得,兴奋得简直要和林姐拥抱了。
“我们请你去喝茶,我和成子,”她心不在焉地指了指我,就像是在不负责任地给问路人随便指一个方向,“我们是去昨天那家茶社还是另换一家?”
“你们去吧,我刚从外面回来。就不去了。”
“去吧,一个人在宾馆呆着有啥意思?”美子说着,看了我一眼,提醒我赶快加入劝说的行列。但是我此时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殷切之情。我发现我的殷切之情只有在美子不在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美子一在,我立刻就对眼前的这位林姐恨之入骨起来,不对,准确地说我是对她们两人都恨之入骨起来。
然而我笃定美子丝毫也不清楚我那会在想些什么,她甚至以为我没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还偷偷地又拽了拽我的衣袖啥的。见我还是一声不吭,美子这才瞅个空当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又赶紧转换回殷切的表情,一面口吐莲花地劝说,一面自说自话地撑开了伞,拉着林姐就出门。“你反正得去还伞,正好一起去了,还能喝会茶。”她说着,撑着伞扒着林姐的肩膀,一阵风地融入雨幕之中。完全忘了身后没有伞的我,还在门里待着呢。
我被她气的简直想冲进雨里把她拽回来。后来我打定主意一个人去峡谷玩,让她们去喝她们那该死的茶吧。但是雨这么大,峡谷也许都不开放。再后来,我又打算回房间去看电视,然而一个人看电视,想想都寂寞。再再的后来……好吧,再再地后来,我在服务台借了把伞,也去了茶社。
等我到了茶社,美子她们已经点好了茶,面对面地坐着了。我以为美子一定会抱怨我怎么来得这么晚,我甚至在门口都找好了理由啥的。但是美子丝毫也没有生气,她只是轻轻地示意我坐在她身旁,然后温柔地抱着我的一只胳膊。而她之所以这么温柔,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会儿林姐已经又开始讲她的故事了。
既然别无选择,我喝了一口茶,仰靠在沙发上,也开始听故事。需要说明的是,林姐的故事,包括之前讲的,我虽然记忆深刻,然而过了这许多时日,并且长篇大论的,我已经很难按她的原话一字不差地转述出来了。应该说,我这里说的有些话已经不是林姐的原述了,甚至于,有些表述方式也已经是我自己的表述方式了,只能够说,故事还是她的故事,情意还是她的情意。
那会子,林姐捧着个茶盅,正缓缓说着。
……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刚睡醒,就看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正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就像是一只狗熊在判断我是死是活一样。我被吓的惊叫了一声。她叫的声音更大,“你吓死我了,”胖妮说。“你怎么说醒就醒了啊?”
“你怎么像只狗熊似的看着我?”我问。
“说谁像狗熊呢,你才像狗熊呢。”
“好吧,你不像狗熊,你比狗熊还胖呢。”
“你才比狗熊还胖呢。真是好心没好报啊。我一大早巴巴的给你买来早点,守着你醒来,就落得这下场啊。我这……”她委屈地说着,佯装欲哭状。
“哎呦,早点是你买的吗?”我看了一眼早点。
“不是我买的难道还是你买的啊?”
“咋那么像方强买的啊?”
“方强买的怎么了?他买的还不就是我买的?我不让他买他能买吗?”
“你不让他买他就不能帮我买个早点了?我们也认识那么久了。”
“哎呦,认识久又怎么了?我跟你说,只要是女性,甭说你,就是他妈,我不让他买他都不能买。”
“好,你这话我记着了。我一会就学给方强听。哦不,等有一天我见着他妈我学给他妈听。”
“你敢!你有良心没有?我把早点送到你床前,我守着你睡觉,我这一大早巴巴的……”
“哎呦,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好吧,你别说了,我怕了你了。你赶紧坐那边去,让我起床。”
胖妮让开后,我开始起床,然后是收拾床铺,然后是梳头,刷牙,洗脸,吃早点……这一系列的行事,每一件都是在身旁缭绕着胖妮不绝于耳的聒噪声中进行的,忽而左忽而右,忽而前忽而后。
“你到底想说什么?”吃早点时我有些疑惑地问。
“哎呦,敢情我这口干舌燥了半天你那还啥都没听明白的啊?我让你赶紧给钟井打电话啊。”
“什么钟井,人家叫钟鼎。”
“对,对,钟鼎。你吃完饭就给他打电话。”
“我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你不打电话怎么约人家?”
“我为什么要约人家?”
“你不约人家怎么谈对象?”
“我奇怪死了,谈对象也该他约我啊?你搞错没有,他是男的,我是女的。”
“你是女的怎么了?谁规定都得男的约女的啊?”
“哎呦,就算反过来了,改女的约男的了,那我也约过了啊,并且,人家还拒绝了我。你听明白了没有?人家拒绝我了。”
“人家哪拒绝你了?哦,人家还不能有个事,不能有点工作了?得随叫随到,一没空就算拒绝你了?”
“反正我不打,要打你打。”
“我打就我打。”她说着就趴到我的床头去拿我的手机。我赶紧跑到门口喊;“方强,方强,你女人又给别的帅哥打电话了!”
“你尽管喊,强子今天加班,早走了。”胖妮说着,捧着我的手机翻看我的电话簿。
“我看你敢打!”我气急败坏起来。
“切!”胖妮看看我,把手机扔回床头,说:“我这为你好,你还生气了。”
“哎呦,我真心谢谢你,您可千万别再为我好了。”
“我跟你说真的呢,这小伙子人真的不错,不光是长得帅的事。”
“上回你还嫌人家是外地的,没房没车呢。”我简直都没劲和她罗嗦,懒洋洋地说。
“外地的怎么了?外地的不一定就穷啊?比尔-盖茨还是外地的呢,人家的钱都能把太平洋填了。你看他的气度就知道了,绝对不是咱俩这样农村出来的,人家家里肯定有钱,只要你能搞定他,买房买车那是分分钟的事。”
“我呸,怎么正说反说都是你的理啊?”
“因为我确实有道理啊。”
“你有道理你去搞定他吧,反正我不去。”
“我要能去我还真去,你以为我不想去啊?我说你怎么这么不开窍啊。就钟鼎那条件,那相貌,不过这村都有可能没这店了,外面追他的女孩乌泱泱的绝对比比尔-盖茨家的钱都多。你现在打电话都兴许晚了。”
“哎呦,那要按你说,外面追他的女孩那么多,他还上什么电视找女友啊?”
“图新鲜呗。这不,人家这一看,原来这电视里找的也不咋地,一个个地,都是你这样的扁胸片子,长的不咋地吧,还矜持的厉害。你说,人家一参透这一层,还有你什么事吗?”
“没我的事正好。”吃完了早点,我往床上一躺说。
“你——我都懒得说你,你算算你都多大了?25了吧?搁乡下,孩子都生几个了;搁城里,男朋友都谈一把了。你再看看你,别说孩子了,通共就谈过一个男朋友,人家还先娶电脑为妻了,你充其量也就算是个妾。你说你没点男人缘,自己还不主动点。你要真嫁不出去,我先声明,我可不收留你。”
“切,你倒是想收留我,我还不去呢。我都能想象,我要在你家还不得成天给你当老妈子。”
“你别说,你要再这么耽搁下去,真的就只能当老妈子了。”
截止到那一刻,在我来到这世上的二十五年生涯中,最让我畏惧的有三件事,畏高,畏老鼠,畏没完没了的胖妮。话说胖妮一旦进入到没完没了的状态,简直比老鼠还要可怕。那天我被她罗嗦地头疼不已,后来只好拉她去逛街,这差不多是唯一能转移她注意力的事情。我们逛了整整一天街,我什么都没买,胖妮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后,她先是在我房里把买来的那些鞋和衣服逐一穿给我看,等方强下班后又忙跑回去逐一穿给他看。胖妮走后,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累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可是虽然累,却又睡不着觉,只是一味地胡思乱想。也许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改变了想法,觉得胖妮早上说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也许钟鼎那天真的是工作忙呢?过后他没给我打电话也许只是因为性格腼腆呢?对这些猜想,我虽然一开始自己也将信将疑,但一旦开始想,此后便朝着越来越深信不疑的方向前进了。三五天后我甚至都开始觉得是我那天打电话时的态度不好了。才刚认识,人家工作忙,我就冷言冷语的,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呢?
我决定,再约他一次。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主意一打定,心情立刻就觉得爽阔起来,就彷佛我是一直都期盼着这个主意似的,就彷佛是这是世上最英明神武的决定一般。于是,那个周五,我再一次心口不一的背着胖妮给钟鼎打电话了。那一刻,那种紧张感,唯有查看高考成绩的那一刻可以形容。
“喂?”他又的过了很久才接电话。
“喂,”我说。“我是林红。”
“哎,你好。”他说。
“哎,你好。”我说。“工作还那么忙吗?”
“还……有点忙。”
“那明天能一起吃饭吗?中午,或者晚上也行。”
“嗯……”
“别为难……你要没时间就算了。”
“不是……”他彷佛很费劲似的,终于说:“那好吧。”
于是我们约在了市中心见面。整个通话时间也就一分多钟吧,但我却觉得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之后是兴奋而又疲惫。我躺在床上,我坐了起来,我又躺回床上……这事我没有告诉胖妮,因为她一定会聒噪个通天彻地,罗嗦个无止无休,没准要闹着跟我一起去都有可能。
时间是约在晚上六点半,而整个白天我都坐立不安的,幸好那天胖妮和方强出去玩了,否则她一定会看出我的不对劲来。但是她不在,我一个人更难打发那茫茫的如宇宙般浩瀚的时间。我洗了衣服,刷了鞋,给妞妞讲故事,辅导了作业……我觉得那一天的傍晚永远也不会到来了,然而日落黄昏还是姗姗而至了。
我早到了,他略晚。我看见他一路小跑着划一道弧线拐过街角,我非常花痴地有些看呆了,在暮色斜阳下,我觉得他奔跑的姿势……太帅了。一直到他已经站在我跟前了,我还在往那边看着,就彷佛他还在那里跑着似的——为我奔跑!
他喘息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回过神来看看他,不由自主地也笑了,由衷地说:“没关系。”
他说听同事介绍说那边有个餐馆不错,他刚才去看了看,还真不错,在河堤上,桌子都摆在一颗大树下,不过是大排档。“你觉得……”他迟疑着问我。
我当然同意。事实上,我那时的精神状态都有些恍惚了。后来我们面对面坐在大树下的餐桌旁,看着他的时候我竟有些感动,也说不清是因为我自己还是因为他,就彷佛我是从千里之外跋涉了无数的山水和荒寂的旷野才又来到这里,再次和他面对面。
他不大说话,也不大看我,就只是微低着头拿个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水。后来菜上来了,他也都是让着我吃,自己吃的很少。他不说话,我渐渐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渐渐也冷静下来了。我判断不出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下意识里我觉得他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但是他一直沉默着。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一直没问他为什么沉默,就彷佛我一旦问了他就会从我面前消失了一样。河堤上人声噪杂,但我却觉得世界有一种让人心慌地安静,简直太安静了。一直到我吃完饭,捧着杯子喝茶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很慢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着:“我以前交过一个女朋友,是我大学时的学妹,我们谈了三年,我本来说好毕业就娶她的,但是我家里不同意,拖到后来她病倒了,后来就……死了。”他望了望天,又接着说,“我来这个城市,也是因为她。她毕业那年,我送她回家,在火车上,她说只要和我在一起,无论在哪都好,那时她往窗外一指说,‘譬如这,就很好。’当时她指的就是这座城市。”
他说完,轻叹口气,又低头搅着杯子里的水,彷佛并不指望我说什么似的。而那时,照正常判断,我的脑子该是发懵了才对,但那时我的脑子却异常的清澈。
“多久的事了?”我轻声问。
“两年多了。”
“你……至今不能够忘记她?”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我突然觉得世界很安静,真的很安静。静得只能够听见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他搅动水杯的叮当声,静得满世界只剩下了他的人和我的心跳,静得我都觉得该有一片落叶无声地滑过他那穿着湖蓝色T恤的肩膀……
“那你为什么还要参加那个电视节目呢?”我问。
“我没想参加那个节目,”他苦笑说。“是我们主任强行给我报的名。我们那个公司其实就是电视台的下属单位,那个节目办得不景气,我们主任想巴结上司,不知怎么想的,认为我上会提高收视率,就强行给我报了名。”
“你参加那个节目就是为了应付上司?”
他点了点头。
“选我也是为了应付?”
他沉默良久,“对不起,”他说。
“那你上回为什么不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就要哭了,我拼命忍着,我害怕自己一哭眼泪会像身旁的河水一样滚滚流淌。
“我以为……过后我不联系你……这事也就算了。”他很费劲地说着,彷佛生怕说错一个字便会震碎我的心灵。
我突然起身走了。我觉得我再不走我的心灵真的会碎了,会像撕碎的棉絮一样飘零在荒野之上。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我当时的脑子里也想不到这个,我只想快快地回家,回家抱着胖妮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