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偶》樱绝爱

1、第 1 章

　　我从沉睡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你。我在梦境无边的黑暗中就已知道了，你唤醒我的使命。我要扮演你最爱的那名女子，陪你一起生活在这山间茅屋里。
　　你告诉我，你所爱的、我所扮演的那名女子，明天就要入宫面圣了。她将接受万人的尊敬，享尽世间荣华，那是世间女子多么羡慕的一切啊。可是，她却忘不了你，无奈父母有命，只能忍痛与你暂时分离。
　　你给我取名阿薙，但你却只爱唤我阿婕。我知道，阿婕就是我这副模样的主人，那个你所深爱的女子。渐渐地，连看着镜子时我也会彷徨，我到底是那个叫阿婕的女子，还是一个叫阿薙的木偶？
　　好像，我天生便应是阿婕。
　　我知道我不是，所以，我只能兢兢业业地扮演好阿婕。
　　阿婕每月都会写信托贴身的丫鬟带出来给你。每每你看信的时候，嘴角总会不自觉地弯起好看的弧度。我静静地坐在你旁边，看着你的表情出神。有时，你回神看见我，也会挑些宫中的趣事讲给我听。我不在乎那种东西，但是见你那么开心，我只能假装认真地听着。
　　看着你的侧脸，我的胸口暖暖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幸福？
　　阿婕，要是妳永远都不来，那该多好。
　　我日夜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那天，你牵着一名女子的手，沿着溪边走了回来，走到了正在低头洗衣的我的面前。
　　阿薙，这便是阿婕。你对我说。
　　抬头，看见的是熟悉的容颜。那张脸，我曾在这几年间数百次见过——那张长在我的脸上却又不属于我的脸。
　　这木偶造得可真好。阿婕看见我的脸并不惊讶，而是夸奖。
　　当然，她可是你啊。你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先去准备晚饭了。我带着洗好的衣物匆匆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我是个木偶，不会受伤也不会痛。可是为什么，看见如此情景，我会觉得胸口有一块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身形。一对金童玉女，一对农野夫妇。阿婕，我们明明都一样，为什么会有如此差别？
　　阿婕这次是为了逃走而来的，阿薙，该是你完成使命的时候了。你第一次唤我的名，是为了她。
　　不！我不要离开你！我拽着他的衣袖，执着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阿薙，你要知道你醒过来的使命就是代替她啊。你悲天悯人的眼神，让我无处遁形。
　　我知道已经没办法挽回，便轻轻放开你的衣袖。无妨，你让阿薙去做什么阿薙便去做什么是了。
　　我真傻。阿薙，阿替，这不是在告诉所有的一切吗？
　　分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这几天，阿婕教会了我在宫廷里生存的一切方法，包括如何取悦那个被他们称为皇帝的男人。
　　我穿上了阿婕带来的衣服，踏上了那原本应该来接阿婕的马车。
　　阿婕，为何有荣华富贵你不享，有一个可以为你拱手江山的男子你不要，偏偏要回来跟我抢那卑微的幸福？也罢。阿婕，你不享的荣华富贵我帮你享，你不要的男子我替你爱，但是相应的，我所犯下的罪也要你来承受。
　　身侧的人已经睡下了，从窗子透过的月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影。阿婕，他是多么无辜啊。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手不再那么颤抖。
　　我举起手中的匕首向身旁熟睡的君王的心脏刺去。
　　感谢你给我不异于常人的身手——而且更甚于常人，让我从那座精美的笼子中逃了出来。
　　我逃到了城外的一间寺庙中。
　　阿弥陀佛，施主，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开门的大师见满身狼狈的我，赠了我一句话。
　　我双手合十。谢谢大师指教。
　　我在庙中剃发为尼，法号绝尘。潜心研读经书，不愿再想庙外的红尘世事。
　　新进来的小和尚说，皇帝驾崩，天下易主，这江山，已换了主人。
　　原来，你还是个皇亲国戚。
　　阿弥陀佛，罢了，这天下归谁，都已与我无关。
　　你还是找到了我。你说，阿薙，你不应该在这里。
　　我停下了敲木鱼的动作。施主，这里只有绝尘，没有阿薙。
　　阿薙，我知道这对你很不公平，但是，阿婕已经无处可逃了，她不想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活在这世上。你蹲在我面前，明黄的颜色是那么刺眼。
　　公平？阿薙从出生到现在有被公平对待过吗？我问。
　　求你了阿薙，你是现在唯一可以救她的人了。你当真在我面前跪下了。
　　九五之尊，你在我面前下跪不觉得羞愧吗？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只要是为了阿婕，我什么都可以做！你抬起头来，眼里的执着直直地撞进我的眼里。就如同那天你要求我代替阿婕入宫那天一般。
　　呵呵，为了阿婕你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对啊，阿婕并没有错，她只是一心一意想要和你在一起而已。错的是我。
　　好吧，待我蓄发还俗，我便与你一同离去。
　　谢谢你，阿薙。你感激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这本应就是我该承受的罪孽，是我最终的归宿。
　　你第二次唤我的名，亦是为了她。
　　阿薙阿薙，三月过后世间再无唤此名的木偶。
　　三月后，火刑台上，我静静地仰望着你，年轻的君王。
　　你看着我，面无表情地下令，放火！
　　火焰渐渐吞噬了我的形体。不知在你白发苍苍的时候，会否突然想起一个叫阿薙的木偶？
　　最后的执念化成袅袅的青烟。风把它吹到了我与你相识的那座山上。山中有采药的少女在念：山中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