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牢》一卧知黄粱

1、仇牢

　　黄烟锁飞沙。
　　血红的夕阳浸染在我玄黑的衣衫上。
　　有些寒意的风吹枯我的鬓发。如这无边的荒凉。

　　远方的草压下身板，我没有动，直视前方缓步走来的身影。
　　白衣朗目，玉树临风，貌若潘安。他，当今江湖唯一可能出我身右之人。
　　青衣素裹，娉婷身姿，明哞皓齿。她，当今世上唯一能动我心弦的女子。
　　好一对璧人。怀里的孩童该是他们的孩子，小小的脸蛋紧贴他娘亲的脖颈，明亮的眼睛闪烁着孩子的天真，他该不明白，他的爹娘为何会如此的严肃。

　　“杨兄，今日在此，当有个了断。”他朗声道。
　　我无言，默许。了断，何谓了断。江湖数千年打打杀杀，一个仇字铸成的牢，困住了多少人。又怎能说了断就得以了断。可惜，我明白的太晚。
　　她站在旁边，一语不发。风吹摆着她的青绸衫子，眸光中暗转百媚千红。
　　七年了，她神韵依旧，但目光中却染上太多阴郁。

　　我收回心神。
　　面对强敌容不得一丝分心。我还并不想死。
　　出手，只是一瞬。
　　轻身如风，锐敏如豹。玉剑清冷幽寒，招招对我死穴。
　　他的确是一个杀人的好手。
　　但他杀不了我，自他出第一招我便知道。他不是能杀得了我的人。
　　我是对的。他的血从喉管喷出将他的白衫染成血红，血顺着我的寒刃滑下滴在我袖口。黑色的衣衫看不到血液的颜色。
　　喉咙一紧，血液的腥味我向来厌恶。虽然，我更是一把杀人的好手。

　　抽出寒刃剑，他的身体慢慢滑落。眼中充满震惊。震惊我这么快就将他了结。
　　“这次，你没有让他。”她幽幽的开口，“七年了，他日夜勤练，终究敌不过你十招。如今天下，又有何人能杀得了你。”
　　弯身放下怀里的儿子，不顾孩子惊吓的神色。她慢步走过来。
　　抽剑出招。
　　寒刃，玄黑无华。冰霜，洁凝玉脂。双剑始为夫妻之刃，今终刀戈相向。
　　我不会杀她，从我第一招我就知道。
　　但她也杀不了我。
　　寒刃抵她胸口，止住了剑峰。
　　眸光暗动。
　　“你终究是不肯杀我，可知这七年，我只想死在你的剑下。”她莺声到，罗裙轻染鸳鸯泪，“我活着就不得不恨你。”
　　我无语，想收回寒刃。
　　她猛地抬起头，伸手。留给我一个久违的笑容。鲜红的血液迷住我的眼睛。
　　“寒，终于。我可以不在恨你了。”
　　寒刃插在她的胸口，一瞬间的恍惚。却如同隔世。
　　我揽住她的身体，喉咙干枯挣扎不出一丝声音。
　　她用最后一丝力气拨出寒刃，跟着喷出的是她的血液，滴在我手上，冰凉刺痛。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将孩童从他娘亲的尸体边抱开，脸颊上满是泪痕，却不在哭出声响。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直视着恨意。
　　他的娘亲从仇中脱身了，而他却被另一座仇牢困住。苦笑。
　　“如果你想杀我，我会将你教成一个能杀我的人。”放下他小小的身体，转身离去。知道他会跟上来。
　　枯银的月色，冷冽无声。

　　出门迎接的是我的女人，爱我的女人。以及我的女儿。
　　娇小的身躯扑向宠溺她的爹爹，小脸上满是阳光。
　　“爹爹给瑾儿带回什么玩艺？”
　　“瑾儿乖，爹爹忘记了，下次一定记得。”抱起女儿亲下她柔软的脸颊。
　　不满的努努嘴“爹爹老是忘，下次一定要记住哦。”
　　察觉到身后的小鬼有些异样，伸手将他拉到身旁。
　　“爹爹，他是谁阿？”
　　“以后他就是瑾儿的弟弟，瑾儿要好好照顾他，做个好姐姐知道吗？”
　　“嗯，瑾儿明白。”从我的怀里跳下来，拉起我身边的人儿，“走，姐姐带你去玩。”
　　很不情愿的挣扎了几下，但这个小人也同样拗不过瑾儿，被她拉走了。
　　“这是？”我的女人喃喃的开口
　　“瑾柔的孩子。”我给他她想要的答案。转身走进庭院。身后花瓣浅落。

　　十年。
　　足够一个孩童成为比我高强的好手。
　　寒刃交给他时就知道有天这把剑会抵到我的喉口。
　　十年，我也并没有奢望他能忘记仇恨。虽然我知道他与瑾儿之间的情谊。
　　血浆奔出，此次终于是我的。仰身倒下时我忽然想笑，笑着一天终于来了。
　　我的女人走到我身边，将我的身子支撑在她的膝上。凄然的看着我，笑容嫣然。
　　“寒，等我与你一起。”然后缓缓从袖口抽出了短刃。
　　没有阻止。因为知道那是徒劳的。
　　她伏在我身上，血液暖暖的，暖的让人想睡去。
　　“爹爹——娘亲——”看到女儿惊恐的眼光，想伸手将她揽过，却已然没有任何气力。
　　惊恐，愤怒，伤痛。女儿的眼光像极了当年柔儿的。可我却无力在做什么了。

　　支撑不住的眼皮渐渐合拢。
　　什么东西从躯体中抽出，消失。
　　最后
　　只知道，那个仇字铸成的牢，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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