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猎人》伏犀

40、夜间访客

　　“张硕——”马可抢在我之前惊呼出口，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放下碗筷快速冲到了楼下。我和钟玉颜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又一齐看向门禁对讲机上的可视屏幕。

　　探头前一个长发绰约的身影盈盈立于门前，身边半坐着一只黑猫。夜色中这一人一猫骨子里都透着一种独行于天地间的苍凉。

　　“怎么会是她……”钟玉颜紧抿双唇。

　　我回她一个无奈的耸肩：“看来斯坦利的六度空间确实存在。【作者释：六度空间理论(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由美国著名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兰姆于20世纪60年代最先提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说话间屏幕上突然出现了马可开门的身影，两人照面后只一眨眼，黑猫就身形敏捷地顺着门缝窜进了屋里。张硕摇摇头开口对马可说着什么，马可随即笑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将她引进大门。短短半分钟屏幕上虽听不见前庭的对话，但看这情形两人之间似乎非常熟络。

　　“他们认识！”我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心下惊疑的并不是结论，而是这两个无论性格还是层次上看似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彼此熟识。

　　“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点吧！”钟玉颜感叹着，表情亦是一脸茫然。

　　室外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我慌忙挂上视频，一扭头正对上黑猫那双深邃凌厉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蓝眸。那清冽如水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瞬间我如同被人撞见偷窥一般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喵——”

　　“哈！小圆圆！你的伤好了么？还痛不痛？”

　　钟玉颜张开手臂无限宠溺地将黑猫抱入怀中，握着它曾被折断的前爪仔细查看着。

　　“喵喵——”黑猫喵叫了一阵，或许是怕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它又抬起前爪灵活地挥动起来，用肢体语言完美回答了钟玉颜的问题。它得意的晃着爪子，无意间碰到了钟玉颜低胸的领口，那酥软绵柔的触感让它条件反射地慌忙移开了爪子，一双蓝眸心神不定的游离在恍惚之间，就连平日里神采奕奕的竖耳也在瞬间失去了生气，害羞的耷拉了下来。而迟钝的钟玉颜却完全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在她眼中张远只不过是一只黑猫，和任何一只小猫无异，一样的萌动可爱。

　　“真乖——”钟玉颜错把张远的羞怯当作温顺，顺着脊背抚摩他的皮毛时，小巧的樱唇已印上了黑猫的额头。

　　被亲了——他居然被一个女人亲了——张远愣住了，连一脚刚跨进屋门的张硕也愣住了。

　　“诶嘿！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马可没正经的调侃着，还来不及说完张硕已一脸震惊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做什么？”

　　“我……我是看它很可爱……所以……”钟玉颜有些期期艾艾，她实在想不通只不过是亲了黑猫一下，难道这有什么不对劲么？

　　“不是你，我在问猫！”

　　“喵——”张远低低嚎了一声，尾音拉得很长却完全没有底气，仿佛刚被登徒子轻薄过的少女一般，就差一脸痴怨地扯着钟玉颜要她负责了。

　　张硕大步上前接过黑猫，转身冲着马可淡淡地说道：“既然你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

　　“张硕——”

　　马可眼见张硕就要离开，急忙开口叫住她，脸上表情收敛了此前的玩世不恭，变得异常严肃：“既然来了也别急着走，介绍你认识两位朋友。这位是……”

　　“不必了，我知道她们是谁——”

　　“你们认识？”马可惊讶地反问，随即笑嘻嘻地说道：“那太好了，都认识那就是朋友，大家一起坐下来好好聊聊嘛。”

　　“谁说认识就一定是朋友——”

　　屋子里的气氛被她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带入了沉默，张硕依旧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傲娇女子，依旧让人对她那带刺的个性无从招架。眼瞅着气氛越变越僵，马可立即打圆场转移了话题.

　　“对了，不是说有重要的事需要我帮忙么？你向来无事不登门，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事儿一定不小吧。”

　　“眼下是有一件事……”

　　张硕说到这里眼神若有若无地扫过我们这边，随即将马可带到了离我们数米之外的窗前。就在我揣测他们的谈话因为我们在场似有不便，准备带着钟玉颜回避时，张硕却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来意。

　　“我想请你帮我验下这些粉末到底是什么？”张硕说着从束腰的黑色皮包中取出了一只塑料袋递给马可。

　　马可把塑料袋举在眼前，又打开闻了闻，开袋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儿顿时窜了上来，他涕泪直下大声问道：“这是什么啊——这么臭！”

　　“是我在殡仪馆的尸体脏器中提取的样本。”

　　“呃——”

　　马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嫌恶的表情，张硕看出他的异常，将袋中的物体凌空放置于窗外，之前因为屋内灯光明亮显不出任何特别，此时在窗外夜色的衬托下，袋中的粉末渐渐发出了幽幽的绿色荧光。

　　“看起来像是磷。”马可歪着头眼神有些迷离。

　　“那这个呢！”张硕说着从黑衣领口掏出一条挂着水晶小瓶的项链，拇指大小的瓶中装着一小块已经风干的褐色脏器组织。张硕摘下项链，用另一只手拿着放到袋子旁边，瓶身在碰到塑料袋的一瞬间，那块原本枯竭黯淡的组织突然像神经反应一样，猛然抽动了一下，接着开始以心跳同步的速度收缩，那干涸的表面随着律动逐渐恢复了生机，在黑暗中发出幽绿色的荧光。

　　“这是什么！”马可被那突如其来的抽动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闪了闪身，趁着间隙我好奇地看向张硕手中，这一幕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正好尽入眼底。

　　张硕将两手缓缓分开，发光的水晶瓶在脱离塑料袋一段距离后，瓶中的脏器慢慢停止了伸缩，重归原始的枯竭，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附生现象？”【作者释：附生现象是指两种生物，彼此间没有营养物质交流，寄生者却能在靠近宿主时，自行吸收养分与水分，这种现象叫做附生。】马可开口问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在亲眼目睹异状之后他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这一点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我可不这么认为，附生现象只产生于两种不同物质间。”张硕将东西一齐递给马可，避重就轻地说道：“我来找你除了想知道检验结果以外，还想知道这两份样本里的，是不是同一种物质。”

　　“目前看来，这里面的主要成分应该是磷，其他的还不好说，需要进一步检测。”马可接过两份样本，郑重地握着掌心中，仿佛承载的是一份特别的信任：“放心吧，这事交给我了。等有结果我铁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

　　“早说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用不着跟我道谢。”马可一反常态语气里透着豪爽与真诚。

　　“那我先回去等你消息。”

　　“我送你——”

　　“不必了！”说话间张硕已固执地走到了门前，转身离开她以平素习惯的方式呼唤黑猫，却意外地没有得到张远的回应，惊疑时靠墙的红木桌前传来了一声猫叫。

　　“喵——”

　　张硕循声望去，只见张远满嘴是油蹲在马可那碗汤面之前，嘴上还挂着一小截露在外面的面条，样子十分狼狈。看见张硕正在看他，就像顽皮的孩子急于毁灭自己偷吃的证据一样，忽地抬起头来目光呆滞地用力一吸，将外露的面条全部吸入嘴中。

　　“那是我的……我的……”马可大步上前毫无节操地展开“虎”口夺食。黑猫不甘示弱，一头扎进碗中大吃特吃，桌上这一人一猫孩子气地分食着汤面。钟玉颜则坐在他们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托腮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们。

　　“张——远！你这吃货——”张硕很少会对黑猫直呼姓名，用小弟的名字去称呼一只猫，感觉上会让她觉得很别扭，也会让听见的人惊觉诧异。如此习惯以后，即便是两人私下的相处，她也会用“喂”、“嘿”、“二货”这样的词作为代称。眼下直呼小弟名讳，语气中除了生气的意思，更多则是无奈。

　　然而正是这一声看似平常的训诫，却证实了我此前所有的猜想，马可不仅知道张远的身份，还对围绕在张硕身边的灵异怪事早已见怪不怪。虽然目前还无法弄清那只水晶瓶里到底装着什么，但能被张硕作为项链贴身收藏的东西，对她来说一定是极其重要的，她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马可，这份信任足以说明两人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

　　“嘀嘀嘀——”

　　我正思考着，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电子警报声。阵阵声响尖锐交错，似乎宅内的每一个角落都无一遗漏的安装了报警提示。

　　“什么声音？”听到异响张硕最先反应过来。

　　马可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表情怔怔略带吃惊：“有人触动了珍品收藏室里的防盗系统，看来宅子里有一位不速之客。”所谓财不外露，像马可这种敢把藏品挂出来显摆的土豪，会被贼惦记也在意料之中。

　　“难道是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我轻松地开着玩笑，倒不是幸灾乐祸看好戏，只是面对紫金华庭完美的安保防盗系统，在触动警报后还能从这里全身而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果不其然，马可不知触碰了什么开关，铛铛数声巨响后，包括前庭以及大厅中的落地窗在内的所有出口都闸下一道厚厚的合金门，门的外围还开启了高压电网，整个别墅如同一个密闭的罐子，此时别说是入瓮的贼子，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顺利飞出去。

　　马可检查完所有探头数据，面色严峻地从墙上取下那柄古董□□，又从抽屉里拿出拇指一般粗短的配装子弹，一颗颗填入枪膛。

　　咔咔，子弹推上了枪膛。

　　“我倒要看看，哪个贼这么不长眼，居然敢偷到我马可家里来……”

　　张硕默不作声，几秒沉思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隐忧，随即紧跟着马可走了出去，我前脚跨出房门回头朝钟玉颜一招手。

　　“走！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