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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家国岂能身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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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的夜色笼罩在京城的上空,这是夏夜的光景,夜风却奇异地阴凉。城头堆放的篝火噗噗地喷着火渣,落到半空再忽地不见,城楼上的守卫懒懒地巡视着,不时望望遥远的皎月,在哈欠声中细声谈笑。而城头高悬的红烛在风中摇曳,烛光忽明忽暗,投射出一块漂浮的黑影。
萧渝就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借繁密的杂草与漆黑的夜色隐匿了大半的身子,他照例一袭黑衣,不同的是,今日的他还用黑色遮去了大半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机警的双眼,笔直地投向城门方向,在暗夜里闪动着光。虽说不再是本来的容颜,但还是不要露脸为妙。现在的萧渝,也变得小心谨慎了。
他耐心地蹲在一米高的杂草间,屏息密切注视着守城侍卫的一举一动,他又抬眼看了看城门的高度,掂量着轻功能够到达的程度。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守城的一名士兵动了动鼻子,四下闻了一圈,又伸手拍了拍前边守卫的肩膀,“喂,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他还在深吸着气。
守卫睡眼惺忪间被他拍得一个激灵,浑身向上抖动了一下,听他这么说也就去调动嗅觉,可闻了半天似乎也没有异常,士兵急了,“啊呀”一声,“就是像,”努力搜索着记忆,这味道似乎就停留在记忆的表层,像是时常闻见的……眼睛望向篝火,他一拍大腿,“是燃烧的味道,什么东西烧着了?”两人还在对视发愣,那边就跑来了一名喘着粗气的守卫,“不……不好了……”累得蹲下了身子,用双手撑着大腿张开嘴大口呼气,“南门……南门着火了。”五官狰狞在一起,只得用手指向南门的方向。
一下就乱了。南门是城池所有的门中最隐蔽也最无人问津的一扇,多年间也鲜有人想到去修葺,久而久之南门就成了摆设,虽说也有派遣守卫,那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南门突然失火,让所有的士兵都始料未及。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还不快去救火”,簇拥在正门前的守卫们就哄抢着朝南门而去。
脚步声散去,正门一下就静了。只有城头高挂的红笼和端放的篝火还在风中噗噗作响,蒙着面的萧渝从隐蔽的一角脚步无声地走出来,火光映着他的影子,偌大的城门外就只他一人,身影被拉得修长。他朝南门的方向冷笑了一声,又抬眼看了看城头红烛,随后就像是一阵轻风拂过,红笼篝火黑影一现,城楼下就又空无一人了。
萧渝年幼时也曾跟随父亲进过宫。虽说不少年岁过去了,但宫中建筑摆设并未大变,即便在黑暗中,萧渝也走得相当如鱼得水。南门失火这件事只在片刻间引起宫中少部分人的注意,宫中分工明确,不过是各司其职互不干扰,况且萧渝放的也只是烟雾浓厚的小火,足够引起混乱却造不成什么损害。
恢复平静的皇宫仍旧是处处灯火通明,只是明灯空照,少有人烟。午夜时分的光景,给了萧渝不少隐匿的良机。他率先来到了负责守卫紫禁城的士兵营地,这是君主的贴身守卫,想必也是陈初最想替下的一群人。
萧渝选择了相对隐秘的营地后方右侧窗下藏身,这里的杂草密布,也正好是大道的死角,他安顿下来,确定四周没有危险后,才轻轻将其中一间屋子的纸窗掀开一角,去窥探屋中情况。借着屋内黯淡的光,萧渝大抵能够看个究竟。这里的装饰极简,全然不复皇宫繁华的景象,他首先看见的是布满了墙体的精良兵器,钢铁铜锡,应和月光闪着寒光,萧渝啧了一声,一眼就看出那是戈中上品。靠近屋门的方向站了两排笔直的士兵,双目圆睁,一动不动,手握着刀柄,蓄势而待,屋内稍靠里的简陋石床上正和衣睡着一列兵士,武器仍在手,枕戈待旦,他们个个面目肃然,似乎连在梦中都是金戈铁马。
萧渝皱皱眉,敏感的嗅觉嗅到了看似平和的表面下涌动的暗流。这里的氛围远没有一眼望去那么和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谲的气味。萧渝正想再探个一二,却不知从哪响来一阵呐喊。聚精会神的萧渝冷不防被这么一喊,放下纸窗的动作差点惊出动静来,好在他及时出手,将径直落下的窗体稳稳扶住,这才没有引来注目。但余惊未退的萧渝陡然浑身冰冷,脊背僵硬地愣在原地,那人喊的是,
“有刺客!圣上有危险!”
萧渝只觉头皮发麻,好似有一颗蠕虫正在他的毛发间蠕动身子,待他冷静下来再往窗内望去的时候其实间隔不过极短的数十秒钟,却已错过了最关键的讯息。他看见的是分秒间整队完毕的士兵,此时已然兵戈在手,只待一声令下。
萧渝不禁在心中叹,他记得父亲曾与他说过,这群士兵是先皇遗令挑选出保卫圣上的精兵,训练有素,一心赤忠,他们独立于各大军事机关之上,只对君主负责,不受任何重臣将军管制。眼下萧渝不得不倾叹先皇的高瞻远瞩。只是他不知道,就在失神的关键十几秒内,队中的派别划分就已一目了然。
萧渝所处的正是屋子的后方,但士兵却出门径直前去。这让萧渝意识到自己的行踪还未暴露,那么又是谁,放下纸窗,萧渝侧着眼,有些不可思议地飞速转动思绪,看了看一轮寒光弥散的暗月,这已是下半夜的时辰了,是谁会在这个时候进宫行刺?他又是如何入宫的?意欲何为?
萧渝来不及多想,前方的大道上已经出现了举着火把搜拿刺客的一行人,四周被火光照得通亮,他失去了天然掩体,处境也就不再安全。萧渝向四周扫视,蓦地在东北角发现一扇破败的角门,此处本就是皇宫僻壤,这扇门就连上的锁都锈迹斑斑,想来已荒废多时。先前昏暗一片未曾察觉,此时借着火光一看,倒是清晰可见。
“你的轻功果然了得。”萧渝落地站稳,却从黑暗中传来幽幽人声,他惊了一下,连忙向声源望去,此时道上的人群已过,四周又恢复一派昏暗,但他还是从那一双发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特点。
看到对方错愕的神情,沈怀奚忍住一笑,右手一挥,萧渝就感觉到了什么东西飞在空中,强大的力量带起了一阵风,他用手去接,恰到好处的握感自手掌传来,他的长剑。
黑暗中沈怀奚似乎是在笑,“你放火的手段真是高明,烟雾浓重得差点把我都熏着了……”看来是要欲抑先扬,他话锋一转,“不过你竟想凭借一双肉眼就分辨出营军的派别,你的眼力似乎还没高深到这步田地。”觉得对方似乎话里有话,萧渝抬眼正好对上沈怀奚明亮的双眼,的确,萧渝不得不承认沈怀奚的一双眼确实异于常人。
沈怀奚却在这时幽幽地移开目光,在黑暗中转动明眸,淡然道:“刺客的信号是我故意放出去的,就在你愣神的片刻间,屋中就已泾渭分明,喊声中强调的是‘圣上有危险’,而方才第一时间整装待发的只有部分的人,”沈怀奚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睛一刻不停地四处转动,“那部分才是真正的圣上的人,其余的,都是陈初安插进的人。”
萧渝张嘴想问什么,沈怀奚却突然把游移的目光聚焦落在萧渝的脸上,萧渝看不清他的轮廓,只是那股肃然压抑的寒意又随着他的目光而来了,“而且,陈初的人,占了大多数。”萧渝闭紧了双唇。
“不仅如此,”萧渝闻声抬眼,沈怀奚半弓着身子,靠在身后一颗巨树的树身上,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还有一个惊天噩耗。”他的眼皮抬了抬。